現在的領導,有很多都喜歡數字化,比如全區有一個良種繁育中心,四家個屠宰加工龍頭企業,四個標準會養殖基地,三十多個規模飼養小區。你如果平鋪直敘地寫不會有太好的效果,但你如果把規模較小的企業和基地各去掉一個,再把小區數量添點水分,就變成黃北區發展現代畜牧業的1234工程:一箇中心,兩個龍頭,三個基地,四十個小區,再以此爲中心,輻射帶動全區甚至周邊地區。
這樣一目瞭然又好記憶的材料,往往是領導們最喜歡的。蕭何吏也早已輕車熟路,略一思考便列出骨架,開始在電腦上啪啪地打了起來。
打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牆上掛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九點。蕭何吏打印出了一份,又看了一遍材料。在今天以前,他都是作爲一種藝術品來欣賞的,但今天他卻沒有這個心情,甚至看到“要以試點成功的牧羊鄉爲中心,大力實施東展西進南突北越”以及“戰略”字樣的時候,感到絲絲的好笑,怎麼有點像射鵰英雄傳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呢!更何況,多大點事,也能與戰略兩個字掛上鉤嗎?
不管了,材料只是文字遊戲而已!蕭何吏裝訂好材料,輕視地隨手扔在桌上,出門走了。
剛出了大院,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陳玉琪打來的,不由沒好氣地罵了過去:“又在哪暈呢?孃的,我剛加班還沒吃飯,你要請客吃飯我就過去,別的免談!”
話筒裡傳來陳玉麒沮喪的聲音:“我草,暈個屁啊,加班呢,快過來幫忙!”
“幫忙?”蕭何吏愣了一下:“我又不是會計,既不懂帳目,也不懂財稅,幫個屁忙啊!”
“快點,過來就知道了,我在辦公室等你!”陳玉麒唉聲嘆氣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出什麼事了?蕭何吏心裡疑惑,隨手攔了輛出租車直奔財政大樓而去。
晚上九點多鐘,財政大樓的門早已關了,好不容易叫開門,跟門衛說清來意,門衛又給陳玉麒打了電話,這才放了蕭何吏進去。
一推開農財科的門,饒是老菸民了,蕭何吏還是被狠狠地嗆了一下,整個辦公室瀰漫着濃濃的煙氣,彷彿着火了一般,門打開的一剎那,那些濃煙也發彷彿被解救了一般,整團地向走廊裡涌去。
“我草,你幹吊呢!”蕭何吏皺着眉,拿手在鼻前扇着。
陳玉麒一臉苦惱,嘴上叼着半支菸,看樣子很久沒動了,菸灰老長,眼睛被薰得眯着,卻還盯着電腦,彷彿在苦思冥想着什麼。
“唉,”陳玉麒把煙從嘴上拿掉,揉了揉薰得流淚的眼睛,垂頭喪氣地說道:“快來幫我看看。”
“什麼東西?”蕭何吏好奇地走了過去。
“一個彙報材料,”陳玉麒一臉的痛苦:“我都改了三遍了,領導還是說不行!孃的!”
“呵呵,草,你也會加班啊。”蕭何吏坐在沙發了,摸出一支菸點上,緩解下屋裡煙氣對自己的刺激。
“唉!”陳玉麒嘆口氣,把材料打印了出來遞給了蕭何吏。
蕭何吏笑着接過來,打眼一看,是個會議交流材料,還沒看兩行,眉頭就皺了起來,堅持着看完了第一頁,便再也堅持不住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了兩眼,搖搖頭把材料扔到了陳玉麒的桌上:“你寫的是屎嗎?”
陳玉麒也不生氣,哭喪着臉說道:“幫我改改。”
“草,怎麼改啊!”蕭何吏緊皺着眉頭:“這叫材料嗎?”
“別說廢話了,我要能寫,還叫你來幹什麼!”陳玉麒把材料從桌上拿起來又塞給了蕭何吏。
蕭何吏無奈,只好接過材料再看,越看越頭疼,沒有框架,沒有歸納,更談不上提升,看了半天,腦子裡如漿糊一般,這時突然想起了當初任永書給他改材料的情形,搖搖頭,無助地看着陳玉麒:“玉麒,我真改不了。”
“媽的,不夠意思!”陳玉麒一把拿過材料,自己又認真地看了起來。
蕭何吏起身找出貼着自己名字的水杯,泡上茶在一邊喝着,表現彷彿很悠閒的樣子,腦子卻像得了強迫症一樣,不受控制地想着如果自己寫這個材料,該分哪幾塊。
陳玉麒又把材料看了一遍,彷彿有些滿意,便試探地問蕭何吏道:“還湊合吧?”
蕭何吏剛喝了一口水,一聽這話全給噴了出來。
“麻痹的,讓你改你又不改!”陳玉麒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自己謙虛地一問,居然引來這麼大的反應!
蕭何吏搖搖頭,笑着說道:“最早,任局長剛來的時候,有次給我改的體無完膚,幾乎每句話都有錯誤,我那時真是羞愧萬分,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得了。但任局長說,寫的不錯!很進步!”
“那怎麼還改得體無完膚?”陳玉麒好奇地問道。
蕭何吏饒有深意地看着陳玉麒:“當時我也奇怪,但沒敢問,任局長說,有的材料能改,有的材料不能改,能改的就是好材料,有一些材料讓你一看就懵了,想修改不知道從哪下手,還不如自己重新寫一篇,那就是失敗的材料。”
“我草,你就是說我的是沒法改的那種了?”陳玉麒聽出了話裡的味道。
“嗯,”蕭何吏鄭重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你這個根本不能叫材料!”
“我草,那你趕緊幫我重新寫一個!”陳玉麒着急起來。
“你以前的材料是怎麼寫的?”蕭何吏皺起眉頭,滿臉的困惑。
“唉,別提了,”陳玉麒往事不堪回首地擺擺手:“以前不是錢局長忙嘛,所有的分管局長會議都是我參加,所以也沒人看我材料。”
“新分管局長到任了?怎麼樣?”蕭何吏吃驚地望着陳玉麒。
“別提了,很嚴厲的一個人!”陳玉麒不耐煩地擺擺手:“別囉嗦了,趕緊寫吧,他還在那邊等着呢!”
“還等着?”蕭何吏吃了一驚,不敢再囉嗦,跟陳玉麒要了原始數字開始皺着眉頭看了起來。
萬物一理,很多事都是相通的。蕭何吏雖然對財政摸不到頭緒,但對歸納提升已經是駕輕就熟
,苦思了一會,便決定走近路,不展開描述,只歸納標誌性數字。從稅種分析,大多小少,從稅額分析,前多後少,從稅質分析,爛多良少……
四十多分鐘以後,蕭何吏終於一臉疲憊地躺在了沙發上,陳玉麒則忙着進行最後的工作,打印裝訂。
門一開,進來一個三十多歲,中等身高,一臉嚴肅的人,看到沙發躺着的蕭何吏,臉色更加陰沉。蕭何吏忙起身笑了笑,中年人卻不理會,轉頭對陳玉麒說道:“玉麒,搞完了沒?”
“陳局長,搞完了。”陳玉麒連忙把材料遞了上去。
陳局長冷冷地接過材料,看了兩眼之後,眼裡開始發出異樣的光芒,看看陳玉麒,又看看蕭何吏,笑着問道:“玉麒,你朋友?”
陳玉麒忙點頭:“蕭何吏,農林局項目科科長。”
陳局長彷彿恍然大悟:“哦,跟文勝一起幹,呵呵,文勝這小子省心了。”
蕭何吏笑笑:“還是陳局長還有福氣,玉麒在我們那幫年輕人裡面,那是屬於最優秀的了。”
“哦,呵呵,是。”陳局長笑笑:“玉麒,我帶回家看看,時候不早了,你留蕭科長吃個飯。”
“陳局長慢走。”兩個人把陳局長送出了門。陳玉麒轉過頭長出了一口氣:“我草,還是你厲害,看了幾眼就過關了!”
蕭何吏搖搖頭,善意地提醒道:“玉麒,沒事你還要多看看材料,你寫的實在是太差了,雖然寫材料不重要,但起碼也得會寫啊。”
“媽的,誰說寫材料不重要,沒比寫材料更重要的,會寫材料,到哪都吃香!”陳玉麒罵罵咧咧地收拾着東西,一臉難過地搖搖頭說道:“我是學不會這東西了,太難了!”
蕭何吏有些惋惜地搖搖頭說道:“也不是,主要是任局長來農林局的時候你已經調走了,否則肯定早就寫的很好了,你不知道,葉秋現在的材料才叫棒呢!”
“不說這個了,喝酒去!”陳玉麒收拾好東西,披上外套向外走,回頭衝蕭何吏喊着。
蕭何吏笑着跟了出來:“孃的,你就不能說吃飯去!不喝酒能死啊!”
“我請你唱歌去!”陳玉麒彷彿想起了什麼,笑道:“你那天說請我唱歌來着,不過今天你幫我大忙,就算了,還是我請你吧!”
蕭何吏也沒客氣,點點頭:“應該的。”
“媽的!”陳玉麒笑罵了一聲,轉身把門鎖好,帶着蕭何吏下樓出門。
兩個人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店吃飽,陳玉麒神秘地說道:“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去的能有什麼幾把好地方,我不去!”蕭何吏對上次的樂樂高還心有餘悸。
“真的,不騙你,這地方漂亮小姐特別多,而且特別開放,不用特別的給小費就能放開得玩,不信你去看看。”陳玉麒一臉認真地說道。
“好吧,不過咱們說好,只喝酒,不找小小姐。”蕭何吏心情本來也不好,一肚子話也想找人發泄,所以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