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行覺得,至少和蘇承一起住着還挺舒服的。
兩個人就這樣粘了鍋一樣地挺屍在牀墊子上,他還以爲蘇承會想要合個影發發推特,畢竟這小子天天見了什麼都要歡天喜地上傳照片。可蘇承一動也不動,就這麼死死地摟着他,好像恨不得三百六十度無縫貼合似的。
他的臉被按在蘇承的胸前,隔着睡衣都能感覺到呼吸綿長的起伏,以及輕微的顫動。
餘行:“……”不是,這小子睡着了?!
他頓時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試着爬起來,卻被抱得更緊了。
事實證明蘇承還沒睡着,但困得也不輕,聲音都在飄:“我抱一會!就一會!”
餘行躺倒。
蘇承翻了個身,不再壓着他,換了一個不那麼具有侵略性的姿勢,但雙臂仍然緊緊環住,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行了。”餘行拍了拍他,“放我起來吧,還有文件沒看呢。”
蘇承戀戀不捨地撒手,目光還鎖定在餘行的臉上。
兩人剛剛拉開了一點距離,就在屋子裡奇奇怪怪的氣氛終於要消散的時候,窗外毫無徵兆地打了個響雷。餘行猝不及防被驚得差點趴回去,還沒回過神,又猛然被蘇承一拉。
他能明顯感覺到蘇承的樣子不對勁,一看就不對——剛剛還挺紅潤的臉色瞬間煞白,眼角也有一點充血,好像有點驚恐。
……可能是怕打雷。
餘行正要人道主義關懷一下安撫一番,還沒來得及開口,蘇承就自己找到了安慰,在他後腦上按了一把,替他張開了嘴。
餘行的腦子裡霎時一片盲白。
終於不負昨晚一宿的低溫,嘩啦啦地下起了雨。月初還在飄雪,這下也算長足進步可喜可賀了。在這樣陰沉的天色下,一張牀兩個人,發生什麼都顯得順理成章起來。
整齊的睡衣被一件件扔在地上,最後丟下來的是一條平角短褲。餘行的臉貼在枕頭上,後頸處規律地噴蘇承呼出的溫熱氣息一下下地噴射在他的後頸上,轉過臉就能看見撐在自己兩側的雙手。
雖然身體並未貼合,他也能感覺到身後的人正在顫抖。
僵持了好一陣,一隻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隨即,細密的親吻毫無秩序地落下。餘行登時渾身一震,可很快就好像適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一陣酥麻的感覺自脊椎一路直上,順着任督二脈直衝發頂而去。
他並不排斥,只好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在這個方面,餘行最深切的瞭解還來自高中聚衆看的那些島國教學。這回親身上陣,身體的每一點變化都在被無限的放大。他能清晰地查覺到一股溫熱漸漸在肢體接觸的部分蔓延,從皮膚滲透進身體。胸腔裡不停有什麼在那翻來覆去,憋了口氣在喉嚨那。以及每一處被蘇承脣齒或手指劃過的地方,都像燒起來一樣發燙。
直到全身上下燙得像下了鍋的餃子,他腦袋裡終於崩了根弦。雖然隱隱還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完全容不得思考了,混亂中傳遞出一陣陣引人興奮的愉悅感,驚雷宛如追光,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卻漸漸出現了五顏六色的光斑,重疊分離再重疊,幻覺與現實的邊際無限被模糊。
在最後一刻,蘇承猶豫了一瞬間,成滴的汗珠滾落下來,順着背部肌肉滑落,餘行翻了個身,身下迎上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眼前猛然失去遮擋物,突如其來的光線晃得他眯起眼睛。梗在嗓子的音節緩緩而出。
雖然沒人教,他還是準確地握住了蘇承同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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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宿,升了半個月的氣溫一夜回到解放前。
蘇承一早出去買了包子。餘行餓了一天,叫香味硬生生饞醒了,還是先衝了個澡纔去吃:“你怎麼又自己跑出去了。”
“已經習慣了。”蘇承從口袋裡拿出豆漿,“不能行動自如,我已經很被動了,總得抓緊其他機會追求你。”
餘行看見他的手,就覺得身下一顫,瞬間被勾起了昨夜的回憶,清了清嗓子以掩飾不自然:“咳。沒事兒,不着急慢慢來,你先歇着……我這幾天也有點兒事,忙完了再帶你玩去。故宮,長城,還想去哪兒?”
蘇承眼睛一亮:“比起這些名勝古蹟,我更希望和你去看電影!”
“也成。”餘行道,“那過兩天去看看。”
蘇承趕緊道:“這一次不要買4D的票了!太可怕了!”
想起上次的爆米花,餘行就忍不住想樂。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不少。大家誰也沒提昨晚的事,默契地裝作並沒有從同一張牀上爬起來。
吃完,蘇承有些艱難地道:“哥,我好像又站不起來了。”
他臉上全無難受的樣子,說得卻言辭鑿鑿:“很疼,你可以扶我回去麼?”
餘行自然無法拒絕。
一朝得逞,蘇承認識到這個藉口的有效性,從此開始了充分的重複利用。
餘行要應酬,不行,留下來照顧傷員;好一陣沒見着人,那就上廁所,需要行哥攙扶去衛生間。連做飯時間他都有了理由掛在餘行的身上:我在追求你,趁你休息要多創造在一起的時間!
雖然十有八|九是裝的,他偏偏能裝得讓餘行懷疑那餘下的一兩成可能。在他躺了三天還毫無起色時,餘行終於不放心了,再次撥通了公司醫護的電話。
好巧不巧,來得又是之前的醫生。
“沒有任何問題!”她拍着平如停車場的胸脯保證道,“他以前應該是有舊傷,恢復得比較慢。但主要問題還是……”
妹子斟酌了一番措辭:“缺乏愛的關注。”
餘行:“……”
知道這小子沒事,餘行放心開始了工作,聯繫洛譯的劇本。他放假太久,再歇下去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家裡還養着孩子,不能太胡來。
合適的劇本以網劇爲主,他和洛譯溝通,洛譯答應得乾脆利落,還是說有戲可演就滿意了,毫不介意取向這點小事。
除此以外,邢一蘭的事也得跟進。法務拿來的資料他看了無數遍,核心內容無非是懷疑邢一蘭遭到那位富商的脅迫,當年應該受過一些恩惠。他推測這件事發生在邢一蘭剛剛走紅的時間段,畫了一條長數軸時間線,從邢一蘭的第一部劇,直到兩個月前的走秀,記錄了所有具有有效曝光度的通告。他讓餘行一一排查,有沒有來源存疑的邀約,尤其要注意最開始那段日子,有沒有什麼當年感覺猶如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機會,現在一看卻存疑的。
餘行覈對工作筆記,每一個都是他選的目標,再親自去談的。
法務很是驚訝:“那就將時間鎖定在這一兩年,你真的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餘行道:“她有沒有可能沒事兒。”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才繼續傳出法務的聲音:“餘哥,如果不是十拿九穩,我不會拿來和你說的。你去重慶的第二天,邢小姐來找過我,具體內容我不方便說。在反常事件發生的時候,人的心態必然發生變化。我不能確定具體的情況是否涉及安危,但萬一出現危險,你也許是唯一的線索。”
餘行是真的毫無所覺。
法務忽然說:“餘哥,你想過麼,你這幾年太順了。”
餘行隱隱好像意識到什麼,心裡一跳,但隨即,法務又說:“先不聊了。我的狀態出現了問題,看什麼都可疑。”
他掛掉電話以後,再次翻了一遍手機記錄,發現邢一蘭已經把他拉黑了。餘行不安心,找之前的助理和化妝師,結果是大家統統都被拉黑了。
每一個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好像都被斷了聯繫。
“我可以知道你在忙的事情麼?”蘇承問。
情況還不確定,這個調查應該保密。然而事關前任,餘行覺得還是有必要和他說一下:“是邢一蘭的解約後續工作,出現了一點麻煩。”
蘇承的表情出現了一個生硬的轉折,極力表現得十分理解:“我明白我明白,行哥你忙吧!”
他越理解,餘行倒反而越有點兒不好意思:“這事兒挺複雜的,畢竟是公衆人物,我也不太方便細說。我們懷疑她現在……不是很安全,正在調查呢。”
“有危險?”蘇承顯得很詫異,“是在美國麼?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沒事兒。”餘行道,“公司儘量叫她回來一趟,等她平安着陸,我也就徹底安心了。”
蘇承點點頭:“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哪怕是前任,我們也要保護女性。我不會再去搗蛋了,你也不要太緊張。有什麼麻煩,可以和我說,就算幫不上忙,至少可以陪陪你。”
對於他的熱心,餘行比較意外,隔天和法務通電話,還順嘴提到了,不遺餘力誇了誇。
法務卻嚴肅道:“你說的是一位混血兒麼?約有一米九五,身材很標準,皮膚較黃種人偏白,左眼角下有一顆痣,嘴角微微上翹。”
“沒錯兒,蘇承。”餘行奇道,“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看了監控。我們在辦公室說話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聽了三分鐘才走。後來你出去,他迅速跑到了你的辦公室裡。由於你去樓下買了東西,給他留下了充分的僞裝時間。”
餘行:“……”
法務道:“冒昧問一下,你們是什麼關係?”
也是挺會問的,餘行想了想:“算是準男朋友。”
“原來是在曖昧期的相處對象,”法務道,“那屬於正常行爲。同爲男性的他,在追求你的期間,會不由自主關注你與其他男性的交流接觸,而且恰好聽到邢小姐的名字,三分鐘正好是他了解事情大致走向的時間,發覺沒有威脅,就直接離開了。”
餘行哭笑不得。
法務:“我還有一個問題,可能有一些冒昧。”
一般這種會問問“不知當不當講”的話,說話的人都是非常想講的,餘行道:“你說。”
“您和蘇先生同居了麼?”
“嗯,住在一塊兒。”
“那假如蘇先生同別人保持密切聯絡,您會發現麼?”
餘行啞口無言。
蘇承就住他隔壁,一共才一百來平的房子,打個電話他都能聽着,更不用說密切聯絡了,毫無疑問蘇承只和他有密切的聯絡。
法務沒多說,直接約他第二天在公司見。餘行卻聽出了一點譴責的意思。他撂下電話,將書房的門推開一條縫,看見蘇承坐在沙發上邊吃薯片邊玩手機,順帶還摟着小橘子。薯片渣掉在沙發上,他就迅速撿起來,再做賊一樣瞟一眼書房。
餘行嘗試回憶邢一蘭住在這時的樣子,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挺對不住邢一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