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您怎麼來了?”英王世子看到被人攙扶着的英王妃,大吃了一驚,慌忙小跑過來,先是摸了摸她穿的衣裳,又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溫熱才放心,“這天兒咋寒還暖,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英王妃欣慰地望着兒子,英王府裡叫她母妃的男丁就有十一個,可她親生的就只有眼前這一個。
“不用擔心,我穿得厚着呢。”英王妃安慰着兒子,“你父王呢?”
聽母妃問起父王,英王世子一臉苦澀,“父王在內室,睡覺。”英王爺氣走的時候是這樣說的,至於睡沒睡誰知道,“母妃,兒子扶您進屋。”
英王妃卻笑着抽回了手,“我就不進屋了,這經念得真好,木魚也敲得好聽,你給我搬把椅子,我就坐在這外頭聽,多少年都沒聽過了。”她的臉上帶着傷感和懷念。
“母妃,外頭冷,您跟着兒子進屋聽吧。”英王世子有些爲難,試圖把英王妃勸進屋。
英王妃笑着擺手,“不冷,今兒天好有太陽,我呀就喜歡這外頭,敞亮。”
英王世子聞言有些愧疚,他母妃都已經多少年沒出院子了?心中一熱,道:“母妃,兒子陪您在外頭聽。”
“好,我兒孝順。”英王妃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英王世子心中就更內疚了。
母子兩個坐在院子裡頭,英王妃靠在椅背上眯縫着眼睛,嘴角一抹恬淡的笑容,好似睡過去一般。英王世子緊挨着他的母妃,木魚聲聲中,他好似回到了兒時依偎在母妃身旁的時光。
已經暮色四合,英王爺望着坐在院子裡的老妻,猶如一隻困獸,“來人,把姓顧的小子給本王叉出去!”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和尚,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和尚。他的老妻多少年沒與他說一句話了?多少年沒出院子了?現在居然跑出來聽姓顧的唸經了,還離得那麼近,氣死他了。
更讓英王爺生氣的是,姓顧的小子敲木魚唸經不僅招來了他的王妃,他後院的女人都跑來了,有的發呆,有的怔怔流淚,甚至還有人雙手合什跪在地上。
人倒是來了,府裡的侍衛首領和管家都來了,可沒一個敢聽命去叉人的,不說顧侯爺是奉旨,沒看到禁軍一個個虎視眈眈着嗎?你往前一步試試?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姓顧的欺人太甚!本王,本王找聖上評理去。”英王爺沒法,一跺腳進宮去告狀去了,他壓根都忘了他是不佔理的那一個。
宮門已經下了鑰匙,可英王爺是誰呀?他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先帝爺的親弟弟。先帝臨去前都不放心拉着聖上的手反覆囑咐要他照顧好這位皇叔,自然是有特權自由進出皇宮了,這也是英王爺頭一回用先帝給的令牌進宮。
“大侄子,你可得爲皇叔做主啊!”英王爺一路嚎着到了御書房。
昭明帝一聽到英王爺的聲音頭上的青筋就跳個不停,吩咐福喜,“快出去看看。”自打他登基他就成了英王叔嘴裡的大侄子,可他明明排行第七好不?
英王爺見福喜出來,更加不客氣,“福喜啊,我大侄子在裡面吧,不用你迎,我自個進去就行。”自來熟地越過福喜就進去了。
“大侄子,你可要爲皇叔我做主啊!”英王爺一進御書房就撲在了地上。
昭明帝的眉頭皺得死緊,“快扶皇叔起來。”這市井作派幾十年如一日,以前是對着他父皇,現在是對着他,“皇叔這麼晚進宮,是受了什麼委屈?”昭明帝明知故問。
英王爺被小太監攙扶起來坐在凳子上,“大侄子,是那個顧九,他欺人太甚。”
“哦?顧九都做了什麼?”昭明帝揚了揚眉,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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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爺道:“那可惡的小兒跑臣王府敲木魚唸經,挑撥的王妃跟臣吵架,王妃跟臣一輩子沒紅過臉,如此老了老了卻爲個小兒要跟臣和離。他蠱惑得臣後院女眷都不安守本分,不吃飯不梳洗,全跑出來巴巴盯着他看。臣那小兒子才十八。尚未娶妻,吵着鬧着要出家。他鬧得臣府上雞犬不寧,大侄子,你可得替皇叔做主呀!”他一臉悲憤又委屈。
後院其他的女眷他可以不在意,可那是他的王妃,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他哪怕再荒唐對她也是敬重有加,可這一輩子都過來了,王妃卻跟他說和離,可傷了他一顆老心了。這一切都是顧九那小白臉蠱惑的。
昭明帝聽了心中大吃一驚,臉上雖不動聲色,心情卻十分愉悅。向來都是皇叔胡攪蠻纏,還從沒有一個人能讓皇叔吃虧,顧愛卿真是太能幹了!
“哦?敲木魚?唸經?還有這事?顧愛卿可真是太不應該,朕定要重重罰他。”昭明帝沉着臉好似很生氣,隨後話鋒一轉,“皇叔,無緣無故的顧愛卿怎麼去你府上?”,
英王爺表情一滯,繼續哭訴道:“大侄子啊,顧九到皇叔府上討欠銀,不給銀子就不走,這哪是朝廷命官?簡直是市井無賴!有辱斯文哪!大侄子你還封他爲忠義侯,就應該扒了他的官身攆出朝堂。就那麼幾兩銀子他就敢去逼迫皇叔,黃家那小子也不是個好的,還領着禁軍去幫他,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嚇煞皇叔了。”
昭明帝都要被英王爺的話氣樂了,“幾兩銀子?皇叔還真敢說,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是幾兩銀子嗎?皇叔從國庫借這麼多銀子是不是不想還了?”
“國庫的銀子還不都是咱老穆家的?皇叔我借點使使怎麼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對別人來說是個大數目,可對大侄子你來說不就是幾兩銀子嗎?大侄子你家大業大的,救濟你窮皇叔一二怎麼了?皇兄臨去還讓你照顧我呢。”英王爺被拆穿也不氣惱,反倒十分理直氣壯。
昭明帝氣得說不出話來,家大業大?他怎麼就沒看到家底都空了呢?怎麼就沒看到他的辛苦呢?這還是親皇叔,不幫助自己分憂,反倒處處添麻煩。連他都只想着佔便宜,光他一個人撐着老穆家的江山,又能撐多久呢?
昭明帝直覺得胸中有一股鬱氣,怎麼也出不來,憋得他直咳嗽。
福喜趕緊端茶奉上,“聖上息怒,息怒啊!快喝口茶順順氣!”一邊扭頭對英王爺道:“王爺您也少說兩句吧,聖上都忙了一天了,晚膳都還沒來及吃呢。”
昭明帝喝過了茶才覺得胸口舒服了一點,他端着臉道:“皇叔不用再說了,顧愛卿是奉了朕的旨意催討欠銀的,作爲皇室中人,你難道是要拖朕的後腿嗎?漠北正值用兵之際,皇叔可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回去吧!”
英王爺卻不願意走,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個市井潑婦似的,“大侄子啊,你這不是要逼死皇叔嗎?皇叔窮啊,府裡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大侄子,你就再寬宥皇叔兩年吧?”
英王爺是真的哭,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昭明帝的心被堵得滿滿的,這成何體統?他老穆家是作了多大的孽纔會有這樣的子孫?要是換個人敢這樣在他跟前哭,昭明帝早讓人把他拉出去砍了。可這是他的皇叔,親皇叔!又是一把年紀了,他能有什麼法子?總不能真的推出去斬了?昭明帝只覺得腦門子抽抽地疼。
“皇兄啊,人走茶涼,您才走多久大侄子就忘了您的話,皇兄啊,皇弟可憐,皇弟沒用啊,沒有您護着皇弟的日子苦啊!皇兄,您怎麼不把皇弟一塊帶走呢?”英王爺又開始哭先帝了,一邊哭一邊還能清楚地訴說,還不忘從指縫偷看他大侄子的臉色。
“夠了!”昭明帝猛一拍桌子,等着英王爺咬牙切齒地道:“沒有銀子?英王府的皇莊鋪子都是撿最好的撥的,怎麼會沒有銀子?都被皇叔敗光了?沒有銀子就賣鋪子湊,湊不齊就把你後院那些亂七八糟的歌妓舞姬賣幾個。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總之一百二十萬了的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少!明天是最後一天,朕金口玉言,皇叔難不成還指望朕自打臉收回成命?什麼後果皇叔好好想想吧!福喜,送英王爺出宮。”
英王爺的哭訴被聖上的一聲大喝驚得戛然而止,就好比那公雞被人掐住了脖頸。他被聖上這從未有過的疾言厲色嚇住了,老眼眨巴了兩下,都沒來及想下一步對策,就被福喜指着兩個小太監架起來往外拖了,“英王爺,聖上都發話了,老奴送您出宮。哎呦哎,這有臺階,您走穩當點。”
等英王爺昏頭昏腦回到英王府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阿九仍坐在院子中央唸經敲木魚,他的脊樑挺直,身形都沒有變動一下。
“父王,您回來了。”英王世子忙攙扶住他。
“老子壯着呢,不用你扶。”英王爺一瞧見阿九就忍不住肝火上升,他把在御書房受的委屈全歸在阿九身上,“敲!本王讓你再敲!”他上前就想去踢阿九,他想的很好,他是當朝皇叔,堂堂親王,踢你幾下怎麼了?難不成你還敢踢回來?
可跟在他身邊的英王世子能讓他踢嗎?這不是結仇嗎?父王只想着自己痛快了,怎麼就不爲他們這些後輩想想?“父王您慢着點,小心摔了,還是兒子扶您吧!”也不管他父王的嫌棄叫罵,死死地扶住他的胳膊不放。
英王妃不樂意了,沉着臉怒道:“世子你放手,讓他作,什麼時候這一府的人被他作死了他就高興了。”她一瞧他那樣就知道是在宮裡沒討着好,哼,有本事你朝聖上使去,罵我兒子幹什麼?英王妃可護短了。
英王世子真的就放開了手,“父王,您慢着點,別磕着碰着了。”
英王爺心裡不耐煩,剛要罵兒子咒他,一對上英王妃的幽深的目光,沒來由的心中一虛,反倒慫了,嘴裡嘟囔着,“本王什麼時候作了?還不是你這個老婆子成天不理我?”你都不理我還不許本王罵兒子出出氣嗎?
英王妃見他那樣,冷哼了一聲,轉頭就吩咐兒子,“世子,把你父王欠的銀子給顧侯爺結清楚。”頓了一下又道:“給一百二十一萬兩。”也不知這老不死的都買了什麼金人玉人,怎麼就糟蹋了這麼多銀子。
“錯了,是一百二十萬兩。”英王爺又跳了起來。給就給吧,只要王妃不提和離就行。之前可把他嚇壞了,這個老婆子,氣性這般大,都是他年輕時的錯了還總抓着不放,跟他鬧了一輩子的彆扭。
英王妃狠狠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沒錯,就是一百二十一萬兩,顧侯爺給老身唸了一天的經了,多出來的一萬兩是老身捐給佛祖的香油錢,你有意見?”
“沒,沒意見。”英王爺訕笑着,“一萬兩是不是少了點?本王那裡還有點私房銀子,要不都拿給王妃?”他腆着臉道。
“誰要你的銀子。”英王妃看都不看他一眼,讓英王爺十分失望。
有英王妃坐鎮,阿九很快拿到了一百二十萬兩欠銀,啊不,是一百二十一萬兩。阿九還以爲欠銀明天才能拿到呢,畢竟這麼大的數目。他不知道這銀子英王世子昨天就準備好了,顧忌着英王爺不敢擅自交出去罷了。
阿九對英王妃的印象可好了,覺得這真是個可愛的老太太,於是他從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這串佛珠下官自小就帶着,極有佛性,就送與王妃吧,希望能庇佑王妃身體康泰長命百歲,等有空下官再來爲您唸經。”
英王妃很是歡喜,看着阿九的目光特別慈愛,跟看自家孫子沒什麼兩樣,“顧侯爺客氣了,老身就偏了你的東西了。”
佛珠入手,她微微一驚,這可真是個好東西呀!這樣的好東西都捨得送出手,英王妃對阿九的印象就更好了。“侯爺的經念得好,木魚也敲得好,有空你就常來,誰要是敢爲難你,你就找老身給你做主。”還不忘狠狠剜了某人一眼,把某人憋屈的呀,就別提了!
這麼粗的大腿送到眼前,阿九自然不會錯過,“多謝王妃,下官是小輩,王妃您就喚下官一聲阿九吧!以後有何差遣你吩咐阿九一聲就行。”
“阿九!真是個好後生!”英王妃被哄得眉開眼笑,忙喊兒子,“這麼晚了,阿九還沒用飯,世子,讓廚房整治幾樣拿手的你陪着阿九喝一杯。”
這待遇喲,不僅讓英王爺嫉妒地眼紅,就連充當打手的大內統領黃奎元都忍不住眼熱。怎麼說他也是大內統領,聖上身邊的紅人吧?這麼大一個戳在這裡,英王妃的眼眶得有多大才看不見他呀?
阿九婉拒,“今兒就不留了,阿九還得去聖上那交差呢,待過兩日閒了,阿九一定到府上來叨嘮。”交差是藉口,都這麼晚了,皇宮哪還進的去?他不過是不想再刺激英王爺了,瞧他那猙獰的面孔,誰知道這老混蛋會不會在菜裡下毒?
英王妃便沒有強留,“世子,快送送阿九和黃大人。”這回她總算是想起黃奎元了。
待阿九一行離去,英王爺裝模作樣地蹭到王妃身邊,瞅着她腕上的佛珠可礙眼了,嘀咕着,“什麼破玩意,王妃你要是喜歡,本王明兒就幫你尋好的,金絲楠木的,沉香木的,什麼樣都行。”
英王妃斜了他一眼,“破玩意?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戴在手腕上,凝神靜氣,連喘氣都輕鬆許多。還破玩意?他那什麼眼光?幾十年如一日地沒有半點長進,不然那後院怎麼盡是蛇蠍小白花之流。
英王妃都懶得跟他廢話了,扶着丫鬟的手回院子了,留下英王爺一個人在原地犯嘀咕:難道他的眼光真的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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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書城親愛的打賞,也不知道和和在這裡說,書城的親能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