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彌沉默了一瞬,“不記得了。”
荷菱當他是不想說,也就沒有問了。
當初喬彌死訊傳來時,鳳罄瑤不死心,曾暗中派人查過,只是一一都無功而返就是了,哪曾想到最後,他卻又突然出現。
都還沒來得及問,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便又陡生,可能有些事情,刨根究底了,也並沒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喬彌的聲音在夜裡輕而淡,隨風聲低起:“鳳桓矣安下的那些罪名,也並不全是子虛烏有的。”
“什麼?”荷菱愣了愣,他指的是什麼,是謀殺朝廷命官,還是通敵叛國?
夜裡又靜了,沒人說話,荷菱張了張嘴,沒敢再繼續問下去。
莫名來的風吹散了頂頭上的雲,露出了月亮的半邊臉,剛好灑下來的餘暉,將他兩人溫溫柔柔的籠住,荷菱擡頭望月,看久了有些晃神,薄薄的霧氣在月前浮動,突然浮起絲縷的紅,逐漸地,凝成了喜轎的輪廓。
喬彌臉色一寸一寸的沉鬱泛黑,他突然翻身而起,帶動身下乾草一陣窸窣的亂響,荷菱回神時,他人已從屋頂上徑直跳下,隻身往回走去。
他的速度很快,在夜裡成一抹殘影,朝的方向,是蕭彧的大營。
荷菱站起身來,默然看着喬彌身影在夜色中隱去後,才又準備再次摸索着爬下去。
屋頂有些高,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腳下,下頭忽然有人冷道:“跳下來吧,我接着。”
荷菱回頭,便見阿淫在下頭微微張開着雙手,面無表情地臉上,似有些嫌她磨蹭,荷菱停了一瞬,縱身跳下,被阿淫穩穩接住,沒有一絲顛簸。
喬彌直入蕭彧大營,走過處都帶風,颳起穆青頭髮亂了一縷。
“喬……”他本想說什麼,開口又頓住,見他已直接進了蕭彧大營了,趕緊跟了上去。
蕭彧還沒睡,不過看他那副樣子,卻是應該已經快準備睡了,半臥在榻上,被褥蓋了一半,看着突然闖進的喬彌,眉梢輕挑着,總歸不是很愉悅的表情。
穆青火急火燎地衝進來時,正好聽見喬彌道:“一個月,我助你拿下昭關。”
他嗓音低沉,有金戈沉怒之勢,穆青一呆,這是鬧得哪一齣?
蕭彧脣角彎了彎,饒有興致地模樣,慢吞吞打量喬彌一眼,嗤笑:“只有在搶女人的時候,你才積極的有個活人樣。”
喬彌道:“你打不打?”
蕭彧看着他:“一個月時間太久了,我跟姓魯的耗了近兩月,他已經快不行了,半月,足矣。”
喬彌道:“好。”
蕭彧笑着露出兩邊牙鋒:“就等着看你義兄我一路如何勢如破竹,拿下南莫的吧。”
強弩之末,未穩的根基,拿什麼都他鬥?
喬彌轉身離開,穆青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似的替蕭彧掖好被褥,再熄了帳中燭燈,纔跟着出了營帳。
喬彌在拐角處等他,他一轉彎,險些沒剎得住腳,斜着身子客客氣氣地緩緩拱了拱手:“……喬、喬二公子?”
喬彌淡道:“穆少將軍,你還欠一個人的命,你記得麼?”
斜角處折射出的燭影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穆青站直身子,認真地道:“喬二公子放心,我穆青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即便今後當真有兵戎相見之刻,我也定會暫時先以喬二夫人安危爲先,優先護她一個周全。”
喬彌頷首:“多謝。”
穆青回禮,送他別去,月下他身影孤寂,穆青斂眸看着,喟然一聲嘆息。
都是可憐人。
天涯兩處彆着,各不相依。
一個夜寒孤影,枕衾薄涼。
一個紅燭喧囂,良人非他。
平陽王府的迴廊風景,公主看不習慣,金雕玉砌,滿目浮華,放眼一片麻木,真不如她府中的竹林雅緻,風來沙沙如雨落,那時的人也雅緻,青衫磊落,如切如磋。
前堂還繁華一片,曲水流觴,朝堂上不苟言笑的大臣,在這裡成了酒色的忠僕,爲權利,爲今後的前途,拼命迎合討好着這喜堂的主人。
鳳罄瑤聽見宋冠言的笑聲,被一衆人擁簇着往這邊走來,濃郁的酒氣,隔着這庭院前的十米紅綢,三道拱門,都能清晰的灌入鼻腔,她皺了皺眉,揭下蓋頭轉身:“熄燈吧,本宮要歇了。”
外門守着的十二宮婢,無一人動身迎合,公主頓了頓,回頭冷笑:“果然是平陽王府,架子真大,連更衣也得由本宮親自動手了麼?”
宮婢如啞,垂頭無聲。
公主眉梢微抖,起了怒氣,她怫然甩袖:“既然如此,留你們何用,都給本宮退下!”
仍然全無反應。
公主氣笑了,她笑着垂頭擺手:“罷了罷了。”笑意在脣角隱去,她面冷如鐵,擡手自己摘了鳳釵金環,狠狠擲於地面,軟毯鋪就的屋內,吞了這鏗鏘之聲。
右首的宮婢終於動了,斂首上前小步,軟語輕聲道:“公主,王爺快來了,您還是穿戴好,等王爺進屋吧。”
公主冷笑一聲,乜着她勾脣:“平陽王教的好,不管是公主還是王妃,在你們眼中,都只認他一個主子是麼?別的,都不當人看,容得你們欺壓上頭,無法無天?”
她話到最後怒氣陡盛,宮婢一驚,匆匆跪下:“公主,奴婢們絕無此意!”
宋冠言的聲音近了,慣來懶洋洋沒骨頭似的人,沾了酒氣,此時聽來疲軟間有掩不了的得意忘形,大臣們在鬨笑,他在叫嚷:“不鬧了不鬧了,嬌妻在堂,等着本王呢,她等着本王呢……”
文殊扶着他一步三晃的走,進了內堂,他反身就將門給關上,將一衆大臣隔絕在外,任在外頭如何的起鬨調笑,他也不開,一個酒嗝出來,他醉醺醺地笑:“老匹夫們,都回去歇着了吧,啊!”
他大笑着回身,跌跌撞撞地回去內堂,外頭響起一片掃興的唏噓聲,他不睬,聽着那起鬨聲漸消,紅燭映着他的眸,裡面的酒意徐徐褪去。
他跨過門檻,目光越過跪了一地的宮婢,看着紅光中豔色無比的女子笑。
“阿瑤,新婚之夜,如何好大動肝火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