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打敗對手的最好方法還是借別人之手,慶幸的是這隻手我找到了,這不是一隻幕後黑手,而是一隻光明之手,一隻女神似的手,一隻像貓爪一樣專門捕鼠的手,這隻手猶如“玉貓”展昭的寶劍鋒利無比,又好似包龍圖的鍘刀嚇人心魄。我深知用這隻手除掉劉一鶴無異於玩火,但是我說過,我的血管裡流淌的是冰水,我不怕火,而且喜歡玩火,再說在官場上誰不是玩火者,玩火者必****不過是嚇唬那些膽小鬼的,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哪個不是玩火的高手?其實反腐敗也是在玩火,火燒不起來,老百姓看不見希望,火燒太旺了,老百姓不僅看不到希望,甚至還會感到絕望。這就要掌握火候,我寄希望的這隻手玩起火來恰恰不懂得掌握火候,只要是腐敗分子,她恨不能澆上油噴上火,燒他個粉身碎骨,化爲灰燼。女人要是登基,個個都是武則天!清江省調來這麼個女紀委書記,明擺着要在清江火燒連營啊,在這個節骨眼上,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趁火打劫!既然齊秀英是個玩火的高手,那麼我就給她添添柴,我不能讓她自己尋找火源,更不能讓她自己往火裡添柴火,我不僅要讓劉一鶴成爲火源,還要讓齊秀英引火燒身。
我和劉一鶴之間沒有任何說不清的東西,儘管拔出羅卜帶出泥,也沒有我什麼事。我上高中時最大的夢想是考電影學院導演專業,陰差陽錯地步入仕途,但是從政不僅要有演員的天賦,更要有導演的天賦。《公務員筆記》就是我導演的一部紀錄片,這部片子會像電視連續劇一樣吸引齊秀英,漸漸地她會因主人公令人髮指的腐敗行爲而拍案而起。
《公務員筆記》陸陸續續寄給她有半年多時間了,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說明已經撥動了齊秀英的神經,說不定她已經在暗中開始調查劉一鶴了。常言道,於無聲處聽驚雷,人有臉、樹有皮,像齊秀英這種女人只要查上劉一鶴,不查出個驚天大案是不會罷手的,沒事也能查出事來,不然“女包公”的臉往哪兒放?
但是,我躲在幕後的滋味也不好受,你窺視別人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人窺視着你?我就經常覺得身後有人突然拍我一下,嚇得我渾身冒虛汗。最近我還添了一個毛病,一到晚上睡熟時就做同一個夢,夢見我和劉一鶴都變成了孫悟空,兩根金箍棒打得不可開交,一直打到南海,南海觀世音竟然變成了齊秀英,我和劉一鶴一邊打一邊問齊秀英,我們誰是美猴王?齊秀英雙手合十微笑道:“我只識得腐敗分子,並不識得美猴王。”沒辦法,我和劉一鶴又打到了西天,面見如來佛祖,想不到如來佛祖竟然是老領導,我和劉一鶴不約而同地問老領導,我們誰是齊天大聖?老領導面無表情地扔給我們一人一本書,我接過一看是《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老領導慢條斯理地說:“你們誰能讀懂這本書,誰就是齊天大聖。”於是我和劉一鶴席地而坐,翻閱起來,我發現這本書對尿的療效誇得神乎其神,彷彿尿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靈丹,可以長生不老的妙藥,我分不清書中的觀點是基於經驗主義,還是理想主義,我只知道尿是人體新陳代謝的產物,怎麼可以像神一樣崇拜?這本書其實是《關於尿療法的神學思考》,我們知道哲學是有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之分的,而神學卻完全是唯心主義的,再說,確保身體健康的方法很多,怎麼可以只推崇尿療一種方法?老領導的觀點很有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味道。想到這兒,我輕蔑地一笑,手中的書立即變成了兩隻小烏龜,我正在詫異之時,劉一鶴手中的書變成了官印,我頓時火冒三丈,起身指着老領導的鼻子剛要斥責他不一碗水端平,老領導拍案喝道:“他是隻假猴子,左右還不給我拿下!”我手中的一對小烏龜頓時變成了一雙手銬,我大驚失色,驚駭而醒。
我不知道這個夢是什麼寓意,幾乎翻遍瞭解夢的書,還專門研究了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均未得出結論,想起老領導推薦的尿療法可以治驚厥,早晨起來情不自禁地喝了一杯,果然自從喝尿以後,就再也沒有做過這個夢。
我說過我到東州是當縴夫的,這話不是唱高調。改革決不是順勢而爲,一定是逆流而上,而且一路上要克服重重險灘、暗礁、漩渦,搞不好就要翻船。因此,我提倡對改革者寬容,即使他失敗了。如果不寬容,那是民族的悲哀。當縴夫就要走在前面,就要帶頭喊號子,這樣就難免鋒芒畢露,這是中國官場上的大忌,但是對於改革者來說,改的就是這些大忌!
最近我帶團到東南亞四國招商引資,新加坡的媒體盛讚我的思想開放程度令東南亞四國工商界大吃一驚,連《紐約時報》也高度評價我是個“敢爲天下先”的市長,像《紐約時報》這樣的讚譽可以說是破了例的,有人擔心我鋒芒太露,會成爲衆矢之的。前幾天,到市委開常委會,到市人大當主任的老市長和幾位常委,私下裡就善意地提醒我要學會保護自己。我的秘書宋道明也擔心有人在背後放冷箭、打黑槍。說句實話,我不是沒考慮到這一點,但是我不能因爲怕人家放冷箭、打黑槍就什麼也不幹,我堅信無論官場上如何雲詭波譎,總有着人類社會的持久真理。因此在常委會上,我坦然地告訴大家,“我劉一鶴把宣傳東州的廣告打到《紐約時報》上了。改革開放不僅是東州的魂,更是中國的魂。改革開放使中國在世界舞臺上鋒芒畢露,東州已經走向了世界,作爲一個擁有八百萬人口的省會城市的市長,沒有勇氣和膽識鋒芒畢露能勝任嗎?不能!東州是共和國的裝備製造業基地,但是發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頸,要繼續發展下去,就必須進行產業提升、吸引新的外來投資,同時鼓勵東州企業勇敢地‘走出去’。這就是我一上臺就大張旗鼓抓招商引資的初衷。說句心裡話,我每次出國招商引資,看到西方國家的山清水秀,受到的刺激就如同改革開放之初幹部出國看到外國富庶景象的刺激一樣。去年我出訪日本,看到北海道山清水秀的風光,巨大的壓力頓時襲上我的心頭。我不知道我們東州還能不能找到風光那麼好的地方,即使找得到,我們這種地方通常也是工業不發達、經濟滯後,而人家達到這樣發達的工業化程度,環境還能如此秀美,這讓我既羨慕,又嫉妒,更感到責任重大!其實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環境本來也是山清水秀的,什麼時候我們才能還老百姓、還老祖宗一個青山綠水呢?看了人家的環境,我爲東州評爲全國森林城、生態城、衛生城、環保模範城而感到臉紅,我爲很多官員不知道臉紅卻爲所謂的政績沾沾自喜而羞愧!政績不是用來邀功請賞、升官發財的,是用來造福百姓的,只有經得起實踐、歷史、人民的檢驗的政績才配稱爲政績。上週我帶團到香港招商,晚上睡覺看見一條電視新聞,說有人在香港野外爬山遇到危險,得到好心人相救。我當時就想,香港從面積上來說不過是彈丸之地,他們的人口密度也很大,但發展了一百多年,居然還有大片的荒野山林,而我們才發展三十年,就差不多把地用光了,呼吸的空氣、喝的水、吃的食物,幾乎都有污染問題。都火燒眉毛了,我們還四平八穩不敢露一點鋒芒,我們對得起東州八百萬人民嗎?有人可能認爲我是劍走偏鋒,想博一把政治前途,我不否認,誰都希望有一個前景廣闊的政治前途,當官和做事並不矛盾,官大一些可以多做一些事,還可以做大事。但是我做官的大小是組織的事情,我的抱負的大小,是自己的事情,我能做的事情的大小,是我和組織共同的結果。東州的改革一直堅持三個取向:這就是市場效益至上,民主價值至上、和諧社會至上,爲了這三個至上,我不避諱‘人治’,在民主還沒有形成意識的今天,我作爲一市之長有權綜合運用人治、法治和文治,強勢推進改革。我現在到基層調研聽到的大話、套話、空話比發展思路多得多,不搞一點‘人治’能震得住嗎?坦率地說,只要有利於人的發展和社會的穩定,我會窮盡一切辦法和手段。”
我在常委會上講了這些話,大家深受觸動,一致認爲我帶團到東南亞四國招商引資,由於敢於亮劍,把東州人的超前意識、求變思維和“敢爲天下先”的精神,不僅非常巧妙地推銷給東南亞四國的媒體,更推銷給了《紐約時報》,這個“廣告”做得“太到位”了。書記還風趣地說,眼下的東州市政府是“三明治”政府。
然而我還是感到了背後有颼颼的冷風,這冷風是從幕後的門縫兒刮進來的,還帶着冷箭的呼嘯聲,林登.約翰遜說:“寧願讓你的敵人站在你的帳篷內往外面撒尿,也不能讓他們站在外面往帳篷裡頭撒尿。”我的原則是不管撒尿者是對手還是朋友,都得規規矩矩地到洗手間去尿。經驗告訴我,大多數人都認爲,如果有人給你編故事,你不馬上反擊,那麼二十四小時之內它就會變成真理。儘管冷箭來自四面八方,讓你防不勝防,但仍然要一一反擊,我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找準對手戳穿謊言。在官場上,誰是你的冤家你是有心靈感應的,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沒有不透風的牆。因此我在市政府常務會上敲山震虎,直面謠言。
“最近很多人對我週末去昌山很感興趣,嫌我老婆太彪悍,很希望我能有一次豔遇,”我半開玩笑地說,“估計像我這種身份的人左一次右一次地去昌山,也一定會有豔遇,於是就在故事裡給我安排了一位紅顏知己,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些人從政真是屈才了,應該當編劇,說什麼我送給情人一條狗就幾十萬,那麼我這個情人叫什麼呢?叫飛飛,我們家確實有個叫飛飛的,但是是我老婆最寵愛的一條小狗,這條狗是我老婆的心肝寶貝。”我這麼一講,有人開始竊笑,我繼續饒有興趣地說:“對我不滿意怎麼攻擊都可以,攻擊我老婆她也不怕,反正背後很多人罵她母老虎,她也習慣了,但是攻擊我老婆的狗,也就是飛飛,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不光我老婆討厭別人攻擊飛飛,飛飛自己也非常討厭別人這麼抨擊它。”此時會議室的人都鬨堂大笑起來,我接着說,“那麼,我去昌山到底幹什麼去了呢?大家都知道孝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這個人交朋友,首先要看他是否孝敬父母,連父母都不孝敬的人,誰敢跟他交朋友?儘管由於工作繁忙,我對母親盡孝的時間很少,想起來心裡就內疚,但是我自認爲是個大孝子,因爲我像愛祖國一樣愛着我的母親,最近我母親身體不好而且想女兒了,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姐姐家住在昌山,我就將母親送到了姐姐家,由於掛念母親,週末抽空去看看,想不到個別居心叵測之人給我編了不少故事,在這裡我鄭重警告誹謗者,手段太卑鄙會露出馬腳的!”我話一出口,幾位副市長的目光都投向了彭國樑。看來我這一番奚落式反擊,大家都聽出了滋味。
散會後,我將彭國樑叫到了我的辦公室,之所以請他來,是想和他好好談談,因爲趙忠告訴我,他在澳門的大鳥籠子裡竟然看見了彭國樑,我覺得我作爲班長有必要和他談談。別看趙忠平時喜歡吹噓,仗着和我父一輩子一輩的關係目中無人,但是他從不對我撒謊,我也不允許他在我面前撒謊。文革中我父親蹲牛棚,關在一所小學校裡,當時趙忠的父親在收發室工作,多次冒死給我父親送吃的送穿的。我走上領導崗位後,我父親囑咐我一定要提攜趙忠,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當然不能忘了這份情意,當年之所以將趙忠安排在綜合二處當處長,是因爲我考慮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既可以培養趙忠,又可以監督他,但是我沒想到他到綜合二處後仗着我這個靠山目空一切,甚至有些跋扈,原本我打算安排他到開發區當副主任,但是趙忠身上的毛病太多了,左思右想我還是放棄了我的想法。後來我升上清江省副省長,現官不如現管,趙忠失去了我的庇護,吃了虧。也算是報應,結果灰溜溜得離開了市政府辦公廳。好在趙忠天生聰慧,想不到在生意場上比在官場上游刃有餘,下海後如魚得水,很快就發達起來。趙忠雖然一直以我爲榮,但是做生意後,從未找我幫過忙,人就是這樣,不吃一塹不長一智,自從在綜合二處遭到報應以後,他做人做事吸取了不少教訓。我到東州任市長以後,他在外圍沒少輔佐我,但從未給我添過亂,還經常將生意場上聽到的見到的信息提供給我,簡直成了我的另一雙耳朵。
趙忠告訴我,在澳門大鳥籠子裡看到了彭國樑、溫華堅和陳實,我並未覺得太驚訝,因爲我早就耳聞彭國樑嗜賭,一個省會城市的常務副市長夥同下屬,竟然明目張膽地去葡京賭場賭博,無異於自毀前程。這種人自己一屁股屎擦都擦不乾淨,還躲在幕後往別人頭上扣屎盆子,足見小人本色。如果不及時敲打敲打他,給他提個醒,日後真摔入深淵,我也不好向組織交代。
爲了一探虛實,也爲了給他一個下馬威,他一進門,我就出其不意地問:“國樑,最近手氣怎麼樣?”
彭國樑顯然沒有思想準備,脫口而出:“不怎麼樣,臭得很!”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連忙改口遮掩說:“老闆,這麻將你可是從來不碰的,今兒怎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不失時機地說:“國樑,不碰不等於不懂,正因爲懂才知道厲害,男人都喜歡刺激,凡是刺激的事情都會使人上癮,凡是上癮的事情都容易使人下地獄,你見過賭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我“賭”字一出口,猶如一記重拳擊在彭國樑的太陽穴上,彭國樑臉一紅,故作鎮靜地說:“老闆,看來不光有人給你編故事,也有人給我編故事啊!故事就是故事,聽了解解悶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要當真啊!你在會上說,招商引資是當前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我可是指哪兒打哪兒啊,從未含糊過,總不能一邊讓馬兒衝鋒陷陣,一邊暗中給馬下絆腳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