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嚇得向後踉蹌幾步,大腦一片空白,話也說不出口,只用手做着“挖”的意思。
好在這種時候。也不用主子下令,奴才已自覺地在雪地裡鏟挖着。怕傷到人身,所以不敢用鐵器,只能用灑掃的簸箕和手撥弄着。幸虧埋得不是很深,凍得硬梆梆的四人很快被挖了出來。
兩個小鬟攙着立言,她恐懼地畏縮着,顫抖道:“還有氣兒嗎?”
一個大膽奴才探了探,立即縮回了手,臉色發青,回道:“似乎沒……”
“似乎……”立言手腳發軟,全身直冒虛汗,用最後的力氣說,“快……快去請大夫!”
飲瀾居無緣無故死了人,還是四個,這往後誰還敢住啊!有多舌的奴才已忍不住議論起來:“會不會是凝秋姑姑的冤魂回來,報仇了?”“下一個會不會是我們?”“是啊,四人被埋在園子裡,怎麼晚上一點動靜都沒有?”“連個腳印都不曾留下呢!”
立言聽着這些風言風語,手心淌汗,腳掌頭皮發麻,覺得連呼吸都開始困難,她勉力支撐地說:“回房,快!”兩個小鬟攙着立言回到房內,鏡中人,不再年輕美麗,而是滿臉紅癜的怪人,難道她也要像李氏那像戴一輩子面紗嗎?難道真是凝秋來索命嗎?驚惶與恐懼漲滿立言整個身體,她不由“哇”得大哭起來,邊吼道:“叫人來,快,多叫些人來!”
風雪簾後,細捻的腳步聲響起。只聽小鬟輕輕說:“咦?這是素銀簪子是誰的啊?怎麼掉在在這堆破布中間……”另一個小鬟說:“好眼熟啊……對了,是凝秋姑姑的!以前她訓導我們時,不是經常戴着這樣的銀簪嗎?”
立言回頭一看,銀簪正好反射過一道耀眼的光芒,她眯了眼想看得更清楚些。正巧風雪簾起,捲進風來,滿地的碎紅如同無數張着血盆大口的魔鬼,向立言襲來。她尖叫地躲避,似乎看到了頭戴銀簪的凝秋正獰笑地向她飄來,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成了邪惡的靈具,立言只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了。
再次醒來,立言看到胤禛溫暖的臉,頓時安心了許多。她一下縮進被窩裡,無論胤禛怎麼叫,都不出來。胤禛無奈,只得用力拉扯,邊說:“別怕,清鳳他們沒死,只是高燒未退,不能給來給你磕頭。”
立言哭着說:“妾身臉已被凝秋毀了,再也無顏面見王爺……”
“什麼凝秋?什麼毀了?”胤禛有些摸不着頭腦。
只聽邊上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傳來:“放心,你的花容月貌還在,那隻些硃筆塗畫的,已幫你洗去了!”
立言邊摸臉,邊探頭看,亦蕊俏生生地立在牀賬外側,嘴角微微上揚。不知爲何,立言看到亦蕊後,突然不怕了,一個念頭衝上心來,她放聲哭喊道:“是你,一定是你,派凝秋來整我,對不對?”
立言暈倒後,奴才便第一個通知了亦蕊,而當時胤禛上朝去了。因此,亦蕊看到了立言滿臉的朱痕,可聽及立言屢屢提及凝秋,暗暗生疑之時,不免也有幾分氣惱,說:“死者爲大,請年福晉自重!”
“死?對,那賤婢已經死了?死了……”立言臉色慘白,“她活的時候,我可以折騰死她。她死了,我更不會怕她!”
亦蕊心中早猜到凝秋的死沒那麼簡單,每當她問及府中下人,包括雯冰霏月時,他們似乎都有意識地避開不答。只聽立言又說:“一個賤婢,生出來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生死大權,是由主子掌控的。不要怪我,怨只怨你沒託生個好人家!還有,還有啊!你前主子沒能力保護你!你找他們去啊!爲什麼要找我?快走……快走……”
亦蕊身子晃了兩晃,胤禛忙扶住她,喝道:“年立言,你給爺閉上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儘管亦蕊眼裡盛滿了淚水,也無法燒熄那似乎要迸發出的怒火。
胤禛慚愧地低下頭,他一瞞再瞞,卻仍藏不住這塊永遠不想曝光的秘密。
立言情緒早已不受控制,再上見二人親密,妒火中燒,吼道:“狐狸精,滾回你的別院去!你要敢再留居王府,本福晉一定整死你,凝秋就是你的榜樣!”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立言臉上,立言不敢相信地說:“四哥哥,你打我?你爲了這個狐狸精打我?”
胤禛冷峻但堅定地說:“她不是狐狸精,她是我的嫡福晉,你若願意留在王府,就畢恭畢敬地稱她一句福晉或姐姐,否則,你隨時可以走!”說罷,他對已哭成淚人的亦蕊說,“蕊兒,我陪你回福熙樓!”
“烏拉那拉氏,爲何要來搶我的四哥哥?爲何有我的地方就會有你!”風,吹來立言的哭喊聲。
福熙樓
亦蕊已哭得沒了聲息,手腳冰冷,胤禛直接將她抱進了被窩,又吩咐人多加了湯婆子和火盆。
屋裡很快溫暖如春,胤禛皺着眉,望着滿面淚痕的亦蕊,絞盡腦汁想着解釋的理由。
沒想到,亦蕊先開了口,她說:“凝秋之死,真與年福晉有關?”
胤禛只得說:“是。當時凝秋犯了差錯,立言稍加責罰。可是,凝秋年紀大了,沒扛過去,病歿了。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怕……”
“夫君,你不用說了。我是嫡福晉,自當與妹妹們間和睦相處,不至讓夫君爲難。況且夫君現在正處用人之際,年羹堯確實是個幫手。”亦蕊拭淚後,平靜地說。
胤禛喜上眉梢,他說:“蕊兒,你真懂我!”
亦蕊乖覺道:“這麼多年夫妻,怎麼會不明白呢!死者矣已,當然是活着的人重要些。只是……”
ωwш• тt kдn• ℃O
胤禛忙說:“好蕊兒,不管什麼要求,爺都答應你,你說吧!”
亦蕊吱唔地說:“妾身是嫡福晉,而凝秋是妾身貼身之人。傷了她,就跟傷了妾身無二,更何況姑姑歿了,妾身這心痛得……現今,立言妹妹是王爺的人,自然貴重,只是妾身想討回個面子,讓妹妹當衆向妾身行個大禮,好賺回些臉面,否則,以後如何替王爺管家啊?”
“依你依你,一切都依你!”胤禛將亦蕊摟回懷裡,細密的親吻起來。
次日,胤禛上朝後,亦蕊在房內專心抄經。
忽然,雯冰悄悄說:“霏月,誰在吹笛子,真好聽,咦?又沒了……”
亦蕊停下筆,凝神一聽,臉上浮出笑容,說:“我抄經有些乏了,你們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許任何人打擾!”
雯冰霏月道:“是!”便退下了。
亦蕊提起筆,繼續書寫,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果然,只聽“嗒”一聲,一個身影出現在亦蕊面前。
亦蕊頭也不擡,說:“你終於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低沉的聲音足以魅惑世間一切少女。
亦蕊這才擡頭,說:“多謝你!瀟碧!”
瀟碧哈哈笑道:“看來,瀟碧想做無名英雄的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居然被你看穿?真厲害!”
亦蕊笑道:“我也是胡亂猜的,只是那避過府內所有侍衛、不留任何痕跡的本領,除了嫉惡如仇的瀟碧先生,還真想不出誰能做得到?”
“錯!”瀟碧正色說,“我並非嫉惡如仇,只是見不得有人欺負你!”
亦蕊不由向瀟碧看去,他目若朗星,正炯炯地看着她,俊逸出塵的風采,令人神往。縱使亦蕊這般心如止水的女子,心裡也如小兔般也沒由來地猛跳了幾下。她粉臉一紅,迷茫地說:“你倒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瀟碧用笛一指桌上的《華嚴經》,朗聲道:“淨心水器,莫不彰顯;嘗現在前,但破器濁心之衆生,不見如來法身之影像。”(作者按:這句話的禪機是,清淨的水器永遠會映現出物體的影像,但已經破了的器皿、污濁的心,則無法彰顯事物的本來面目。爲什麼呢?清淨的水像一面鏡子,當然可以彰顯萬物;而破了的水器無法盛水,污濁的心看不到自己面容,自然也就看不到自己的本性。)
亦蕊越發懵懂,道:“你是在跟蹤我嗎?保護我嗎?爲什麼好像事事你都知道?爲何你總是幫我?”
瀟碧愈發溫柔地說:“我只是想幫你,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亦蕊奇道:“爲什麼要趟這道渾水?”
瀟碧星眸閃光,勾起一道魅色,幽幽道:“或許,這就是你我的命!”
當小路子清醒後,道出當日有人用匕首逼他去通知飲瀾居奴才禁止離開處所的事,也確證了此事是人爲,並非鬼神之說。胤禛震怒,加強了王府的侍衛巡視。立言藉着受驚嚇的因由,賴着不好,一則是盼胤禛多去探她,二則是不願向亦蕊行那大禮。胤禛發話,若再不能痊癒,便將她送回孃家養着。於是,過了整整兩個月,立言的“病”總算好了。
這日,福熙樓
雯冰正幫亦蕊梳妝,自凝秋走後,亦蕊便將這兩個小丫頭留在身邊,雖然年幼,但做事也倒麻利。
霏月爲難地說:“福晉,今個兒要受年福晉大禮,可要穿得隆重些?”
亦蕊笑笑:“不,樸素點好,就那套藍白的素服吧,頭上,用這個……”她打開一個盒子。
雯冰驚呼道:“這不是凝秋姑姑的妝匣嗎?”凝秋固然再親密,也已故世,用死者之物裝扮自己,雯冰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亦蕊拿起一枝銀簪,比劃着,說:“就是要讓年立言給姑姑行個禮,懂嗎?”
雯冰霏月這才明白亦蕊的心意,一左一右妝扮起來。
很快,梳妝打點完畢,不知情者,還以爲亦蕊要去出席某人的喪儀。
雯冰也說:“這,這也太素了吧!不如,奴婢給福晉簪朵絹花!”
亦蕊堅定地說:“不用,我看挺好的!雯月,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