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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張地聲音微微變調,華鑫卻是大驚失色,轉頭問大力道:“咱們通往外面的那條道,是不是就建在西邊山林那裡?”
大力面色也是驚怒交加,重重點頭道:“昭寧公主走的就是那一條。”
華鑫此時也顧不得旁的了,連忙道:“你帶着護衛,不要再管別的事兒了,宅子毀了還能再建,咱們現下得趕緊把昭寧找回來。”
大力也分得清輕重緩急,立刻點頭:“俺這就帶人趕過去。”
華鑫皺眉懊惱道:“這也怪我手太軟,若是把那一家子捆起來扔到地窖裡,也沒那麼多事兒。”
其實按照大力的意思,她是想把那趙家人直接殺了了事,不過此時見華鑫滿面懊喪,還是安慰道:“小姐,眼下大皇子也騰不出手來帶援兵支援,咱們的人也未必就會輸給阮梓木,你先把心放寬。”
華鑫深吸了口氣,面前壓住心中的慌亂,立刻道:“咱們趕緊去吧。”說着就率先提步走向西邊林子,大力也緊隨其後帶着人跟了上來。
西邊林子不是像風入湖一般後來引水修建的,而是一開始建謝府之前就有的,常傳出前朝宮妃丫鬟夜裡在那裡嚎哭的風聞,華鑫雖不信這個,但當年謝必謙覺得這林子晦氣,堅持不讓兒女來,所以華鑫統共就來過兩回,還是謝必謙死後來看看林上能種什麼東西,因此對這裡並不算十分熟悉。
她走了一會兒便覺着體力不支,捂着胸口連連喘氣,大力本想揹她,被她搖手拒絕了:“現在找昭寧是要緊,不要浪費多餘力氣,我這裡不礙事。”她又深深吐納幾口,動手把剛纔跑散的頭髮綰了起來,覺得精神稍稍好了點,問大力道:“咱們現在不能大聲喊人,便是喊了昭寧估計也不會應下,連火把也不能打,只能摸着黑找了。”
大力搖頭道:“俺知道密道的地方,那裡俺熟,公主十有*就是在那裡。”
華鑫稍稍欣慰,正要說話,就見一隻火箭從不遠處射了過來,林間本就易燃,她眼前呼啦一大片都燒着了,大力一邊護着她,一邊下令往後退,這時對面射出火箭的隊伍走了出來,領頭的正是阮梓木,他藉着火光看清了華鑫的臉,眼底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就萬分興奮起來,高聲道:“謝小姐,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相遇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兩隊人都是摸黑亂走,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倒黴的撞上了。
華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阮梓木笑了笑,隨即面色也漸漸猙獰了起來,遙遙一揮手:“抓住她,要活的!”
兩邊隊伍立刻就短兵相接起來,阮梓木那邊的人數是華鑫帶的人的兩倍,而且他們要護着華鑫,輕易不敢挪動,再這麼下去,落敗只是時間問題,她看了看眼前的形勢,咬着牙道:“如今正是夜深,一會兒等那邊火熄了之後,我就一個人往林子下面跑,你帶人衝出去。”
大力一邊擋開一箭,一邊急道:“小姐,這大黑天的你一個人可咋辦?”
華鑫面色肅然道:“咱們分散了目標還能好點,若是咱們在一起,他們在後面追着打,那就是別人的活靶子。”
大力也是果決之人,聽她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多勸,這時煙火漸熄滅,大力突然轉過身來,一把她舉了起來,低聲說了聲‘小姐快走’然後就用力拋了出去。
華鑫在半空中做自由落體的時候忍不住心裡哀嚎,她是想走,但不想這麼走啊!
大力估計還是留了手的,她被扔了一段距離之後就停了下來,不過這片地方是個不高不矮的山坡,她只是聽了片刻就順着山坡一直滾一直滾,直到撞到一棵樹才停了下來,疼得眼冒金星,五臟都顛倒了。
她一邊揉腰伸腿罵大力,一邊擡頭看,大力爲了拖延,故意沒有直接突出去,而是停在原地激戰了一會兒,華鑫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連忙扶着樹一瘸一拐地往下走,西邊的密道她隱約記得路,便憑着記憶瞎子摸象一般地向林外跑。
西邊林子裡有條小溪,小溪盡頭便是密道所在,也虧得是她運氣好跌跌撞撞竟也找到了這裡,她不敢一直沿着溪邊走,生怕被阮梓木的人發現,只好仍舊走在林子裡,隔一段時間出來確定一下位置,又重新隱沒在山林裡。
就這麼走了不到半個時辰,華鑫看見溪水漸漸乾涸,盡頭有個破爛的木屋,那當初就是給守林人住的,在屋裡修了條以備不時之需的通道,她看到那佈滿灰塵的屋子,終於鬆了口氣。
此時天已至半夜,正是更深露重的時候,她身上穿得不多,被動的輕微顫抖起來,便抱起雙臂搓了搓胳膊,推門走了進去。
華鑫剛一邁進,就感到一道勁風迎面而來,她立刻閃開,驚聲道:“誰?!”
那偷襲她的人詫異道:“鬱陶?”然後匆匆就着月光看她的臉,也驚訝道:“你怎麼這幅樣子?”
華鑫聽是昭寧的聲音,連忙道:“是我是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就算不用銅鏡她也能才道自己現在這幅樣子,肯定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難怪昭寧會認錯。
昭寧見是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趕過來扶她,一邊詫異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華鑫苦笑着把事情說了一遍,昭寧氣惱道:“我就跟你說了讓你別手軟,你看吧,現在鬧出事兒來了!”
華鑫擺手道:“天下間哪有後悔藥吃?我已是悔過了,你可別再說了。”頓了頓,她又問道:“你說說看,你怎麼沒有跑出去,我派來護衛你的人呢?”
昭寧臉色有點發白:“我們本來在一起在這裡呆着,想先看看事情如何,後來西邊院子裡起了大火,離我們這裡極近,那兩人見事不好立刻當機立斷地帶我出去,可是我們沒想到院外也有那麼多搜捕的士兵,他們兩個爲了護着我死了,我不敢多留,便偷偷地又折返了回來。”
華鑫也是苦笑,沒想到她已經逃出生天了,又被迫給人逼了回來,於是嘆着氣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沒什麼不對,你一個姑娘家,沒人護着去跑了出去,就算不被大皇子的人捉到,被流民看到了也不是好玩的。”她見昭寧神色仍是不開懷,便微微搖了搖頭道:“先不說這個了,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咱們先行離開。”
昭寧正要點頭,就聽外面不遠處有人高聲道:“大人,這裡有座房子!”
華鑫和昭寧雙雙驚白了臉,兩人對視一眼,華鑫先一步捂住她的嘴,也顧不得髒不髒了,把她拖到竈裡藏着,頭先發出聲音那人大咧咧地推門走進來,隨意環顧了一下,然後對着後面高聲道:“沒人!”
華鑫心如擂鼓,聽了這話正要鬆口氣,就聽見阮梓木的聲音也傳了來:“你好好看着些,不要馬虎。”然後華鑫便就這依稀月光,見阮梓木擡步踏了進來。
他也是先環顧了一圈,然後才道:“你仔細搜搜,不要拉下...”他的聲音猛然頓住,雙目直直地看向地面,華鑫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見那遍佈灰塵的地板上,正有着昭寧和她踩出的腳印。
阮梓木看了一會兒,冷冷一笑道:“謝小姐,大公主,你們是打算自己走出來?還是微臣請你們出來?”
昭寧和華鑫對視了一眼,都雙雙捂住自己的嘴巴。
阮梓木輕輕彈了彈手指,擡起手淡淡道:“我也懶得費人力搜查,既然兩位執意不肯出來,那我就放火燒了這所房子,看兩位能堅持多久?”
說着就還真的退了出去,華鑫伸出頭看了看窗外明滅的燈火,輕輕拉了拉昭寧的手,一字一字地劃道;“密道。”
昭寧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心意相通,都擔心是阮梓木使詐,所以都靜靜地等着,沒想到阮梓木當真是個狠人,一出門就令人堆了柴,然後寒聲道:“兩位,我再問一遍,你們當真不出來?”
華鑫和昭寧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
就聽門外阮梓木冷冷一笑,正要揮手令人防火,就聽一道清冽的聲音遙遙傳來:“誰准許你在我謝府撒野?!”
華鑫聽到這個聲音,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意識地就像跑出去,結果被昭寧死死拉住。
門外又是一陣刀鋒入肉的聲音,和着殺喊聲,阮梓木在其中似乎說了句什麼,然後就沒了聲息,華鑫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方的聲音都漸漸止了,才聽見謝懷源的聲音從火光中留入窗內,竟帶了一絲顫抖:“你...還好嗎?”
華鑫一下子掙脫昭寧的手衝了出去,就在門外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所有的傷痛和疲憊一下涌了上來,她身子晃了晃,閉着眼睛軟了下去。
謝懷源臉色一變,立刻下馬接住她,然後不顧昭寧驚愕的眼光,抱着她就上了馬。
華鑫一直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只隱約覺得黑天白晝輪了好幾番,又隱約聽見身邊有人說話,意識卻清醒不過來,只是每天按着頓數被人灌稀粥和味道奇怪的藥材,特別是吃藥的時候,她總是下意識地抗拒,卻被人硬抵着舌頭灌了進去,然後鼻尖就有灼熱的氣息傳來,帶着她纏綿一會兒,但又很快就退下。
她意識模糊,迷糊了好幾日,這才終於睜了眼,然後眼神空洞洞地看了天花板好久,確定是自己得臥室,這才木地的轉頭,一眼就看見斜靠在她牀邊的修長身影。
謝懷源見她醒來,眼底劃過一絲欣喜,然後低聲說了一句:
“你已經死了。”
華鑫“啊?”
要不要這麼驚悚?
自從京裡那場驚變過後,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四皇子有驚無險地登基,大皇子戰敗逃竄,阮梓木被殺死在謝府,其他一干人等有的自殺,有的求饒等候處置,其餘一干功臣論功行賞,京裡逐漸又恢復了熱鬧繁華,若說唯一有什麼不幸的事...那就是謝府的大小姐謝鬱陶在戰亂中被毒箭射傷,然後不治身亡。
所以本該春風得意的謝家變得一片悽風苦雨,在衆人的歡慶聲中,新任丞國公謝懷源去會稽上任。
華鑫靠在返程的馬車裡,鬱悶道:“於是我就這麼被犧牲了?”
謝懷源斜了她一眼:“你還白白得了個郡主的諡號,給了你歲祿食邑。”
華鑫撇嘴道:“反正我又用不了。”她挽着他的胳膊央道:“你先帶我去會稽,然後咱們再去你要給我撥做孃家的那塊地,好不好?”
謝懷源‘恩’了聲,華鑫問道:“如今大皇子出逃在外,你就這麼撂下差事跑了,不怕四皇...皇上怪罪?”
謝懷源淡淡道:“他已經死了,皇上覺着殺親兄弟這事兒對聖主形象不利,便沒有說出來,卻也沒有繼續找。”
華鑫問道:“死了?誰幹的?”
謝懷源道:“鬱喜。”
華鑫怔了怔才道:“鬱喜?那她...如今...”
謝懷源道:“也死了,自縊而死。”
華鑫沉默片刻,然後長長嘆了口氣。
謝懷源看她一眼,問道:“你這次假死隨我去會稽,可以說世間再無一個認識你的人了,你會不會覺着...我很自私?”
華鑫略帶詫異地道:“怎麼會?這事兒是咱倆早就商量好的啊。”
謝懷源遲疑道:“你若是覺得寂寞,那等再過上一兩年,你便把這事兒告訴昭寧,料想她也能體諒。”
華鑫嘆息道:“知道我死這事兒,她指不定有多難過呢。”她一仰頭,又狐疑道:“爲什麼是一兩年後?”
謝懷源道:“皇上有意把昭寧許配給錦鄉候的第三子,這位三公子他的受封縣就在山陰,離會稽極近,大約明年便會過門。”
華鑫知道他不愛八卦,打聽這麼多都是爲了自己,於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紅着臉不好意思地道:“那咱們呢?咱們的...事兒呢?”
謝懷源伸手攬住她的腰,微微笑道:“咱們先去祭拜我娘,然後成婚。”
華鑫靠在他懷裡,輕聲道:“伯...孃的墓地在哪兒?”
謝懷源打開簾子,看着遠處綿延的山脈,心境清明:“在你未來的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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