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一月二十號,遠方日報已完成了改版,報紙由原先的對開一張,增至一張半。
孫立文是報館負責人,卻還要兼職報館正刊主編,所有新聞皆經其目,已然佔據了他大量精力。
爲彌補副刊短板,孫立文特意登門邀請名家三蘇掌遠方日報副刊,欄目文章經他過目,作家也經他挑選。
三蘇博學閎肆,目光獨到,所選文章的作家皆一時俊彥,其筆下所寫的三蘇怪談更有一批穩定讀者。至此,新改版的遠方日報一出,便一改以往副刊內容單薄的弊端,短短几天時間便攫取了不少副刊讀者,報紙銷量有明顯提升。
清晨,李安練了會拳腳,和花曼吃過早飯,兩人一同來到公司。
馮慧雅比上班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早早就來到公司,連李安平日看的報紙,也整理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拉開椅子坐下,李安拿過桌上的遠方日報仔細端詳。
值得一提的是,香港中文報紙語言的變異。
香港最早的中文報紙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那時期的報紙大多數使用的文言文,直到1902年大公報創刊,成爲第一份使用白話文的報紙,纔有越來越多的報紙使用白話文。
但中文報紙語言的變異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香港多數居民及新移民都是廣東人,普通話並未廣泛普及,而粵語又是廣東人的母語,因此,粵語也成爲了當下香港中文報紙的主流。
李安一如往常仔細閱讀了副刊內容後,這才端着報紙閱讀感興趣的社會新聞。
一則新聞引起了他的興趣。
“警隊將成立新部門,反飛組!”
“據本報消息,昨日九龍區總警司鬲柏向記者透露,警隊將成立一新部門,反飛組!用於管理日益嚴重由不良青年所引發的社會問題。屆時,反飛組探長一職由原油麻地探長藍江擔任……”
當下,西方興起的反傳統、講究個性的潮流席捲全世界,香港也受到強烈感染,新一代青年推崇反叛精神,顛覆傳統生活方式,形成了遍佈社會各個角落的“阿飛”羣體。與其他年代的“不良青年”相比,“阿飛”更具文化意義以及時代特徵,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們幾乎就是60年代香港社會文化的代表。
而反飛組的“飛”指的就是“阿飛”。
一羣年輕男女,追隨西方時尚,穿窄身衣褲,打發蠟,玩樂隊,喝酒、跳舞、打架、磕藥丸……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社會秩序,與警方衝突更是時而有之。
但也犯不着爲此專門成立反飛組。
隨着人口持續膨脹,維持治安的警員已有些捉襟見肘,滿大街明目張膽的社團、煙館、賭檔不去管理,卻還要分擔警力成立一個所謂的反飛組,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李安雖然近期沒有同雷洛見面,但也知道爭奪總華探長一職,風頭正勁的幾位探長當屬雷洛,藍江,顏童等人。
有錢纔有地位。
衡量探長地位,看的是駐守轄區油水的多寡。
因爲這代表探長是否有更多的錢去經營人脈,賄賂上司。
反飛組管的都是一些飛仔飛女,半點油水也沒有,與守水塘吃冷飯並沒什麼區別。藍江調離了刑事組,丟了油麻地這個銀行區(意指金錢取之不盡),相當於被踢出局,總華探長一職也就沒戲了。
“你今天要去武館麼?”
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過來。
“有事啊?”
李安擡起頭,笑着問道。
“利聯在上環與中環又新開了兩家超級市場。忙活了這麼久,我準備抽一天時間出來,去看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話,一起去,你也能給我點建議,我們順便在中環逛一逛。”
花曼看向李安,輕聲道。
對於李安的異常,她當然有所察覺。林招娣喜歡李安,她也是心知肚明。
但她並沒有戳破的意思,也沒有想過去質問李安,這樣除了讓兩人心緒混亂,並沒有什麼好處。
何況李安對她很好,她不希望打破這種局面,彼此心照不宣或許更爲恰當。
“當然有時間,我也好久沒過海了,正想去碼頭轉轉。一天時間,辦完正事,我們還有大半天可以好好逛逛,我當免費工人,幫你擡行禮。”
李安站起身,摟住她的腰。
“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
花曼甜蜜地一笑。
“我們走吧。”
出了辦公室,李安和馮慧雅打了聲招呼,兩人便離開了公司。
………
這次地產代理公司除了在報紙上刊登廣告,ZEK(華語電臺)同樣買了廣告,雙管齊下,效果出奇的不錯。
不止尖沙咀,港九都有人打來電話詢問。
諮詢的、委託的、想看房的……公司三臺電話響個不停。
不說跑業務的僱員,馮慧雅也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她整理完手上文件資料,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腳步匆忙地離開公司。
早上有一位主顧打來電話,有意把自己名下位於加連威老道的三間地鋪,委託公司幫忙招租。
這位主顧約見面的地方是離公司不遠的一間茶樓,又點名道姓希望見見公司的負責人,馮慧雅索性抽出時間來見個面。
中午的茶樓並沒有多少客人,馮慧雅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餘分鐘,她挑了個靠窗的桌子,提前要了壺熱茶,靜心等待。
可等了近半個鐘頭,約定的時間早就過去,茶都涼了,也沒見這人的身影。
馮慧雅不時望向樓下的街道,又再次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就在她起身準備離開時,一行三人朝着她徑直走了過來。
“馮慧雅小姐是吧?”
問話這人是個穿黑色夾克的馬臉青年。
“……你是黃先生?”
馮慧雅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問話這人雖然語氣還算客氣,但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卻是目光不善,滿臉的痞氣,只差把爛仔兩個字頂在腦門。
“跟我走吧,我大哥想找你聊聊。”
“你不是來委託我們招租的?”
馮慧雅面色還算鎮定。
“委託你們?我們就是做掮客生意的。”
馬臉青年嘿的一聲,嘴角往下一撇,恐嚇道:“自己聽話點,不要讓我們動粗。”
掮客這行當,如同古代的牙行,自古就是三教九流。馮慧雅雖然預料到會有人找麻煩,但也沒想到對方會直接找上她。
她內心慌張,嘴上強聲道:
“我們做的是正當生意,外面有軍裝巡邏,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講,不然我就報案了。”
加連威老道是尖沙咀的繁華街道,街面上並不缺巡邏的軍裝。
“報案?”
馬臉青年笑了起來。
忽然他臉上笑容一收:“靚女,我大哥只是找你聊聊,識趣點,不然傷到臉蛋就不好了。”
他不願再多說,一擺手:“帶她走。”
他身後兩人神色不善地走上前,伸手去抓馮慧雅的肩膀。
馮慧雅直往後退,避過兩人的手掌,深吸口氣:
“我跟你們走。”
這邊的動靜早就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見茶樓客人都打量着他們,馬臉青年也不願動粗,揮手阻止了還準備動手的兩人,眼神示意馮慧雅:
“走吧。”
馮慧雅不再說話,跟在馬年青年身後,眼神閃動。
直到走出茶樓,走在三人中間的馮慧雅忽然腳下一軟,嘴裡驚呼一聲,撲通摔在地上。
馬臉青年停住腳步,語氣不耐煩地呵斥:
“怎麼回事啊你?”
“你們這麼兇,我害怕,腳下踩滑了……”
馮慧雅不顧形象坐在地上,脫下兩隻腳上的高跟,捂住右腳踝,臉上的痛苦表情不像是假裝。
“挑!真他麼麻煩。”
馬臉青年張嘴罵了一聲,支使身邊兩人。
“你去,叫個黃包車過來。”
“你扶她起來。”
馮慧雅被攙扶着站起身:“謝謝!”
她嘴上道着謝,抓在手上的高跟毫無預兆的砸在這人頭上,轉身就跑。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