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鼎爺會館,態度
咚!咚!
震步聲接連響起。
街道上暗淡的光芒,照射進廢棄的房屋內。
青年留着黑色側背頭,白色的襯衫,灰色西褲,黑色的皮鞋,臉上還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打扮斯文。
可邁步出拳卻是兇猛有力,每次震步落地時都伴以擤氣,氣力相合。
青年眉頭緊蹙,一邊練拳一邊思索着。
一記撐錘打出,青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扭頭望向站在門口的身影。
兩人目光交互,阿拳忽然開口:
“八極拳!”
青年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看起來和自己歲數差不多的男人。
“你也會八極拳?你到底是什麼人?”
“哦,我只是猜的。”
阿拳隨口扯了個理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叫阿拳。對不住,打擾你練拳了。”
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一下。”
青年叫住了阿拳。
“兄弟,看伱樣子似乎是城外人,這麼晚來這裡幹嘛?”
阿拳深吸口氣,回過身:
“我沒地方住,過來只是想找個地方睡覺。”
“我練完功了,你今晚可以在這裡休息。”
青年善意一笑,和阿拳錯身而過時又提醒了一句:“城寨裡很多地方都很危險,你晚上休息的時候不要到處亂跑。”
“我明白。”
阿拳點頭:“怎麼稱呼?”
“段迎風。”
青年也不知自己怎麼的,忽然脫口而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過後他才反應過來:“我練八極的事,希望你不要跟別人提起。”
偏門競爭最不該相信的就是親情,金錢纔是所有關係中最硬的存在。
這句話用來形容公仔強和駱駝鼎那是恰到好處。
公仔強,城寨元老駱駝鼎的外甥,做的是白小姐生意。和背靠顏童的大撈家,潮州幫肥仔超屬競爭關係。
城寨的規矩,那就是城寨和外面的偏門生意井水不犯河水。
公仔強在九龍經營白小姐生意是衆所周知,這種犯忌諱的事情如果沒有城寨元老鼎爺的支持,公仔強也不可能在九龍與肥仔超相互抗衡。
可在雷洛的金錢攻勢下,兩人的親屬關係卻是不堪一擊。
舅父爲了黃金要大義滅親,外甥則是爲了辦事人的身份來了個先下手爲強,一槍幹掉了舅父。
兩人將親屬關係脆弱的一面表現的淋漓盡致。
“鼎爺?城寨元老哦,我在外面都有聽過。”
李安含糊了一句。
目光則是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對面一行人。
公仔強敞胸露懷,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對方腰間的短狗,不過站他身後的八九個馬仔倒是沒帶什麼傢伙事。
其實,他也能大概猜到一點,除了白天的事,他想不到駱駝鼎找他還能有什麼事?
心裡有個大概,李安面色如常,嘴裡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
“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又不撈偏門,鼎爺找我能有什麼事?”
公仔強顯然也清楚李安的顧忌,開門見山的說:
“這次不只是鼎爺,就連城寨的同鄉會,潮州幫的肥仔超都在的。鼎爺知道你白天和柯萬長的衝突,所以這次見面的地方就在新街的會館。”
新街的會館是鼎爺的大本營,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爲了打消李安心中的疑慮。
“鼎爺有請,我當然不能不給面子了,前面帶路。”
李安思考了一會,點了點頭。
既然打算在城寨做生意,那倒是正好了。趁着城寨裡這些勢力在場的機會,有些事還是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
不過,李安從來不喜歡做沒把握的事,更不喜歡把自己的安危繫於那些撈家時常掛在嘴上,半毛不值的江湖道義上。
所以即便是藝高人膽大,李安也留了一手,臨走時不露聲色地衝站在一旁的大春使了個眼色。
“那就請吧。”
公仔強伸手示意,和李安並行往前走去。
李建軍和阿民跟在他身後。
大春一個人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離開。
新街,鼎爺會館。
老人身穿黑色的開襟短卦,腳上踩着布鞋,鄭重其事的拜了神,點上三炷香,這纔不緊不慢地坐於居中的椅子上。
他掃了一眼會館內的衆人,眼皮低垂:
“人呢,我已經讓公仔強去請了。大家都是在城寨混飯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有什麼話要講的,也可以表下態。”
“鼎爺,各位大佬,事先講明,我就是來湊下熱鬧,這個事你們也不需要問我的意見,當我不存在就行了。”
肥仔超笑嘻嘻的說道。
他坐在老人下首位置,一臉無所謂地把身子往靠背上一仰。
柯萬長就坐在肥仔超對面,左臂用紗布吊在胸口,右手拄着一把黑色的雨傘。
他打斷肥仔超的話,一臉正色地說:
“話也不能這麼講,你肥仔超雖然生意在外面,可城寨里人手卻是不少,怎麼能不關你的事呢。”
肥仔超瞥了他一眼,語氣不屑:
“什麼叫人手不少?說的難聽點,這城寨幾乎被你們同鄉會一手把持,賭坊、煙館、妓寨,賺錢的生意你們三人各佔一方,肉也吃,連湯也喝得乾乾淨淨。
我們呢,除了一點可憐的衛生費,水喉管理費(公共水龍頭),可是什麼都沒撈到嘴裡。
哇,現在你賭坊被人砸了,就想起我和鼎爺了,哪有這種好事?反正我話放在這裡了,你們和李安的事,我半點也不會摻和。”
兩人本就不和,上次自己的得力助手陳敏慧被龍成虎打斷了三根肋骨,昨天才剛出院。
柯萬長賭坊被劫,和李安發生衝突,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會自找沒趣的被對方當槍使。
這時候,臉上打着腮紅,身穿白色繡花長衫的馮春美捏了個蘭花指,語氣陰柔地說道:
“無規矩不成方圓,城寨這十幾年的時間,可從來沒人敢動用火器。
這個李安今天一來城寨就帶着十幾個槍手劫了柯先生的賭坊,晚上又在新街的火鍋排擋打傷我弟弟,又動用了火器,行事做派毫無顧忌,遲早惹出大麻煩連累我們。”
“這點我贊同。” 坐在柯萬長旁邊的福壽金,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附和:
“我想大家應該不會天真的以爲城寨三不管,那些鬼佬就不敢動城寨了吧?
那是因爲我們平日行事在他們的容忍範圍內,如果城寨動不動就動用火器,挑戰他們的底線,事情鬧大,那些半婊門楣的鬼佬肯定不會介意派兵進城清洗我們社團。”
“喂,你不是吧?這話我和鼎爺可以這麼說,你們同鄉會的怎麼好意思講的出口,別忘了上次你們殺費蘭奇的事?當時,你們怎麼就不怕那些鬼佬派人進城?”
肥仔超瞪大雙眼,語氣誇張地叫出聲。
福壽金斜了他一眼,瞥嘴說道:
“都講了,鬼佬一向喜歡半婊門楣,又當又立,弗蘭奇做的是地下拳場的生意,這種見不得光的偏門生意,鬼佬爲了維護他們的形象,遮掩都來不及,怎麼會有膽聲張。”
“呵”
肥仔超冷笑兩聲,開口說道:“對的錯的都被你們同鄉會講完了,你看我像不像白癡?”
說完,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似乎也不願意再多說。
拿起右手邊木桌上的金黃色的鮮橙,連皮帶果肉地咬了一大口,嚼得汁水四濺,黃色的橙汁順着嘴角往下流淌。
坐於居中位置的鼎爺放下茶杯,手指敲了敲木椅的扶手,打了個圓場:
“大家也不用爭,城寨有城寨的規矩,我們等正主來了之後再說,怎麼樣?”
要不是被同鄉會拿着規矩說事,駱駝鼎是真不想理會這些事。
何況,肥仔超來的時候就跟他講過李安的情況。
身後站着兩位華探長,自身的實力也不弱,就連灣仔的長樂社都在李安身上吃了大虧。
只要大家沒有利益衝突,那完全可以做朋友的嘛。
在他看來,大家出來撈錢,自然是講賺錢,講人多,講頭腦!
有時候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什麼義氣、面子,甚至是規矩,應當一文不值纔對。
當然,作爲類似鄉紳一樣的城寨元老,存在的意義就是要維護城寨中所謂的規矩,用來約束下面的人,所以一些表面上的規矩還是要做做樣子遵守一下的。
“出了小巷就到了。”
前面帶路的公仔強頭也沒回的說道。
一行人出了小巷,沿着斑駁的樓梯來到二樓的鼎爺會館。
公仔強腳步一頓,瞥了眼跟在李安身後的李建軍和阿民:
“身可以不用搜,但是他們兩個不能進。”
李建軍和阿民卻是沒理會公仔強,只是看着李安。
似乎也是擔心李安誤會,公仔強又補充道:
“不只是你,柯萬長、肥仔超他們也都是一個人進去的。大家既然共坐一堂,爲了避免發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一些基本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李安想了一下,笑着迴應:
“那是自然。”
他頭也沒回地對身後的兩人說道:“既然所有人都守規矩,那軍叔你們就先在外面等一下。”
“好。”
李建軍言簡意賅。
公仔強推開門,李安則是眼神一瞥,大致瞧了一眼屋內的情況,跟着進去的時候,正趕上鼎爺話音落地。
“今天我有眼福,有幸見到各位。”
李安表情輕鬆的笑着說道。
又掃視了一眼館內衆人。
柯萬長、馮春美、福壽金、肥仔超還有三四名不認識的陌生面孔,最後李安把目光停在居中位置的老人身上。
“這位就是鼎爺了吧?”
被稱作鼎爺的老人同樣也在訝異的打量着進門的李安,心中吃驚於李安的年輕。
他面上不顯,衝李安點了點頭說道:
“江湖代有人才出,請坐。”
公仔強直接走到鼎爺近前,坐在對方右手邊的下首位置。
李安則是環顧了一圈,邁步走到肥仔超的旁邊。
“超哥,你這裡應該還沒人吧?”
肥仔超語氣客氣:“你這個正主是最後到的,後面沒人來了,只要是空位隨便坐。”
李安點頭,大大方方坐下。
他看向居中而坐的老人,故意問道:
“鼎爺,剛纔進門的時候好像聽到你說要等我這個正主來了之後再講,不知道什麼事讓鼎爺這次興師動衆地搞這麼大場面呀?”
駱駝鼎語氣中帶着幾分嚴厲:
“行,既然你問起來,那我們就開門見山的把話講清楚。城寨雖說亂,但不動用火器卻是城寨中的規矩,同樣也是差佬能容忍我們的原因。所以不管是爭搶地盤,還是尋仇,社團都嚴格遵守着這條規矩,你懂我的意思了沒?”
“懂了。你是說我白天動槍了嘛。”
李安點點頭,忽然笑出了聲:“不動火器,這個規矩也就忽悠忽悠下面的人罷了,我敢說,在座的各位隨便讓人搜一下身,都能搜出不少短狗,如果拿這個理由當藉口好似開審判大會一樣就沒多大意思了。”
頓了一下,李安繼續說:
“這樣,難得今晚大家都在這裡,我們一次把話講通透。大家心裡想的什麼,我也能大致猜到一點,我重申一遍,我不撈偏門的,對於你們手上的地盤也並不感興趣,這個事你們儘可以放心。”
“你講我們就信,你當我們是白癡?”
馮春美看向李安的眼神中透着冷光。
衆所周知,他一向對馮夏滿這個弟弟看得比自己還重,李安打傷馮夏滿的事讓他怒不可遏。
“那你坐在這裡屙屎麼?乾脆一點和我擺明車馬不是更好。”
李安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他目光盯在馮春美的臉上,笑意瞬間收斂:
“說句不好聽的,城寨這個貧民窟,也就你們同鄉會當個寶,在座的不管是鼎爺,還是肥仔超在外面哪一個不比你們賺的多。
何況不用我講,你們請我來這裡之前應該就調查過我的底細。我要真想撈這一行,不如去油麻地和界限街。”
聽到李安提起自己,兩人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
駱駝鼎看着有些壓不住火氣的李安,心中不由信了幾分,不等神色陰沉的馮春美說話,轉移話題:
“那你爲什麼一來城寨就打劫柯萬長的賭坊?”
“那你就要問他嘍。”
李安表情玩味的挑了挑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