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天道

二月二十日。

疏勒南山。

十絕關前。

太陽慢慢爬上中天,哈拉湖的潮水在遠處衝擊上岸,蓬蓬有聲。

李若水道:“當日蝕開始,太陽和月亮同度,潮水會漲至最高點,那亦應是十絕關開關之時。”

紅日法王閉上雙目,好一會才道:“李兄,如果我沒有聽錯,山內果然如你所料,有一巨大的地底湖,否則怎會在山內傳來隆隆水漲之聲。”

大地忽然一暗,天上的太陽,已開始被黑影遮了一角,天狗食日的異象終於來臨。

遠方一陣一陣的鼓聲傳來,這是附近的少數民族試圖以鼓聲驅去這食日的兇獸。

黑影逐漸擴大,大地緩慢地進入黑暗。

就在這時,軋軋隆隆的聲音響起,石山一陣震動,三人面前十絕關那塊高五丈闊兩丈的大石,隆隆聲中緩緩降下。

十絕關的大門下降甚遠,其厚度達半丈之闊,非人力能加以開鑿,尤其在這等高山險峻之地,此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巨構,誰能爲之。

大石門迅速落下,露出一條長長深入石出內的通道。

三人急忙掠了入去,剛進入口,另一股隆隆之聲跟着傳來,原來通道十丈深處之內另有一同樣大小的石門,也正在下降,石門落至與通道地面平貼處,另一道更遠的石門又隆隆落下。

三人面對着這正在下降的第三道門,心中震駭實在難以形容,現在他們深入了這條開鑿出來的石道約二十丈處,地道內的四面石壁光潔平滑,也不知是甚麼工具造成,這時離第三道門又深進十丈的第四道大石門,亦開始迅速下降,露出另十丈的入道空間。

當第十道石門降下時,三人已深入石門九十丈之遠,來到一個高二十丈、闊二十丈的方形大石殿,石殿的頂上有一塊渾圓的寶石,發出黃芒萬丈,照明瞭這個廣闊的空間。

震撼!

一剎那,整個天地變化成了這方天地。

世界在這一刻似乎在李若水眼中顯現,造化如此奇妙,這是一種無言的奇蹟,李若水此時終於明白了,這纔是自己一直以來的追求。

感動!

李若水直覺得自己的內心被一種叫做淚水的東西一瞬間填滿,從來沒有一刻,李若水是如此感謝這方天地,感謝自己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更有幸觸摸到那天地的一絲軌跡!

整個龐大的石山空間內,杳無一人,不見到其他任何出口。

這十道大石門若再關閉,除了等待另一次的日蝕外,天下間怕無人可以離去。

“血手”厲工呢?

李若水環顧四周,沒有一人,緩緩上前,此時紅日法王和雲素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跟着李若水的步伐向前。

只見,正對進口方向的石壁上,約兩丈見方的壁面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至壁下,原來竟有人以手指之力,便生生在堅如精銅的山石上寫滿了字。

尤其是使人驚駭的是這些字在石壁的正中,最低的那個字離地也有九丈之高。

這高度不要說凌空寫字,就算只是躍至那高度,傳鷹自問也勉可辦到。

再要停在空中運指裂壁寫字,真是想也不敢想。

這大殿空空蕩蕩,當然沒有任何工具使人爬上這樣的高度。

這一切都是那樣令人難以理解。

光滑的石壁上面寫着:餘十歲學劍,十五歲學易,三十歲大成,進窺天人之道。

天地宇宙間,遂再無一可與抗手之輩。轉而周遊天下,南至天竺衆國,西至波斯歐陸,北至俄羅斯,遍訪天下賢人,竟無人可足與吾論道之輩。廢然而返。始知天道實難假他人而成。乃自困於此十絕關內。經九年潛修,大徹大悟,解開最後一着死結,至能飄然而去。

留字以紀。

令東來立。

李若水突然熱淚盈眶,這令東來的確使人高山仰止,不能自已。

前人如斯,讓後輩奈何?

李若水一剎那間只感覺到,大丈夫當如是也!

於無聲處聽驚雷!

令東來做到了,自己是否能一摸這邊際。

天地一片蒼茫,自己該何去何從?

“咦?這是什麼?”雲素指着地面說道。

李若水順着雲素指着的方向一看,愣住了。

紫血大法,這是“血手”厲工的紫血大法,看來厲工還是湮滅了。

“這就是百年前威震武林的紫血大法?”紅日法王喃喃道。

“確實是。”李若水嘆道,“想厲工何等人物,居然還是失敗了,吾輩當更加惜命纔是!”

“呃?惜命?”雲素看着李若水驚訝道,在這小豔尼的心中,李若水從來都沒有畏懼過,這一刻,李若水居然畏懼了。

“李兄說的是,吾輩當更加惜命纔是,端得不能只讓前人榮光於前,而吾等後輩卻無所成就。”

“哈哈,只爲法王這一句,便當得浮一大白!”李若水突然肆意地大笑起來,從來沒有這一刻,李若水覺得自己是如此無所畏懼,是如此暢快舒心。

“李兄說笑了,若無李兄,紅日怎能見識到世間如此之奇妙,紅日他日若有所成就,當感謝李兄今日所賜!”紅日法王越發的平淡起來,那個無敵於世的法王越來越淡了。

忽然隆隆之聲傳入耳際,石殿的大門已開始升起。

紅日法王開口道:“李兄,該離開了!”

李若水突然說道:“天下之大,何處可容吾身?”

紅日法王突然完全明白,李若水再也不會走了,他要留在此地,和令東來、厲工一樣,要勘破這生死之秘。

生,便可超脫生死,遨遊大千世界;死,便真的化爲灰灰,再也不能輪迴了。

大智慧者必有大勇氣,這一刻,李若水終於戰勝了自己,戰勝了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這一刻,李若水終於成爲了自己,李若水便是李若水,不是前世,不是今生,僅僅只是李若水而已!

紅日法王的身影急劇地消失,大石門一道又一道在他的身後關上。

哈拉湖漸漸地平靜下來,一切都恢復了原樣,若是李若水成功,最少要十三年之後,十絕關纔可以重開,可李若水怎樣才能在這石關內再活十三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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