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天氣一天熱似一天,林家的工坊中,俊和楊樹勇商量過後,把上工的時間做了調整,每天早上卯時中(六點)上工,到酉時末(十點)下工吃飯,吃過午飯後,休息一個時辰,未時中(下午兩點)再開始上工,知道酉時末(晚上七點),並加一頓晚飯。..
連收購羅布麻的時間也推遲了半個時辰,原來是截止到未時末,如今則從未時中到申時中一個時辰。
這樣一來,中午吃飯、休息一共就有了兩個時辰的空擋,吃飯用半個時辰,至少有一個半時辰的空閒。這個空閒時間林家並不做要求,幫工們既可以在林家搭建的休息棚中休息,也可以回家去幫着家裡做做活兒。
不過,公佈了新的工作時間之後,除了慶和家的要回家照料一下家務外,其他人,包括最近的蘭英都沒有離開,而是在休息棚裡睡一覺,養養精神。以免下午的工作中出現什麼紕漏。
西院上樑前那一天,楊樹勇帶着大興去了一趟縣城,購買上樑坐席面的材料。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了邱晨的信和四匹原白素紗、兩匹織金紗,是給家人做夏衣的,還有六匹葛布,則是捎回來給家人做秋衣的。另外,給孩子們買了束髮的髮帶,滿兒的綴着一顆顆渾圓的珍珠,子的們的則是蘇錦暗花;還給劉氏帶了兩支金簪子。
有了這些禮物和海棠的親筆書信,雖然得知海棠的事兒沒辦完,還要在府城待一段日子,劉氏的擔憂也減了不少。轉而專心地和青江家的、青杏和玉鳳幾個商量着用帶回來的料子,給幾個孩子做起衣服來。幾個孩子因爲飯食好,營養充足,個頭兒竄的都很快,特別是俊,兩個多月的功夫,就竄高了大半個頭,來劉家嶴之前,還比楊樹勇稍矮一點,如今已經比楊樹勇高了半個頭。
孩子們個子竄的快,擱在窮人家裡,也不過是撿一撿大孩子替下來的舊衣服,沒有大孩子的,也只能在袖口、褲腳接一塊,繼續穿。但如今林家的日子寬裕了,孩子們自然不需要穿舊衣了,孩子們長得快,自然就要不斷地做新衣服來替換。
看着劉氏被安撫住,楊樹勇和俊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爺倆商量着熱熱鬧鬧把西院上樑的席面辦起來,並由楊樹勇帶着阿福去村正和村老們家裡,一家一家地都走到,邀請他們到上樑的時候去林家坐席。
林家日子一天比一天火騰,林家人又如此誠摯鄭重地上門邀請,村正和村老們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到了上樑這日,廚房仍舊由蘭英統管,劉氏又把大興媳婦打發了過去幫忙。大興媳婦的廚藝可比村裡人強出太多,有了蘭英鋪排材料,又有大興家的掌勺,席面上的菜餚味道好了不是一點半點兒,把村正和那些村老們吃的滿嘴流油,讚不絕口。
村裡的婦人們仍舊來幫忙,卻彷彿約好了一般,在去西院動手之前,都來到東院見劉氏,順帶着看看林家的新屋子。在看到林家屋舍院落儼然,傢俱擺設也是漂亮大氣,還有丫頭婆子出入伺候着,再看劉氏身上穿的是秋香色的暗花綾襖,頭上攢着燦燦的金簪,一個個咋舌讚歎的同時,也羨慕的眼紅。
因爲人手足,又有大興等人張羅,上樑這日熱熱鬧鬧的也就過去了,喜慶卻並不算勞累。
房屋上了樑,剩下的就是填牆壁、按門窗,然後是抹內牆、吊頂棚。
與蓋東院時,趕着替出西院翻蓋房屋不同,西院不急着入住,是以,填上牆壁之後,就暫時停下了工程,只等着房屋牆壁晾透了,再安裝門窗、抹內牆等工作。
幫工們歡歡喜喜地領了工錢回去,泥水匠、木匠把式們也拿了之前的工錢,臨走還一再囑咐,林傢什麼時候安裝門窗、抹內牆儘管招呼,不管什麼時候,保證一叫就到。
工程告一段落,楊樹勇本該能鬆一口氣了。
可就在林家上樑後的第三天,劉滿銀和林子的兩哥哥,去周圍村子收購羅布麻卻空着車子回來了。
因爲俊下午要上學堂,得知大興能寫字算賬,西院的工程也完結了之後,就把收羅布麻的事兒交給了他。
當時大興正在東跨院的角門處收着村裡人交售的羅布麻,劉滿銀先慌慌張張地趕着毛驢車就衝了過來,跳下車,就對大興道:“你們舅爺呢?快帶我去見他,出大事兒啦!出大事兒了……”
大興連忙喊來大門上的順子,讓他帶着大興去見楊樹勇,這邊兒劉滿銀還沒進門,林子的兩個哥哥也一臉急惶地趕了來。
劉滿銀雖然情急,卻好歹沒有大聲喧嚷着出了什麼事兒,林子的兩個哥哥卻一看到林家人,就嚷嚷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四圍村子裡的羅布麻都被人收走了!”
大興臉色一僵,隨即和送羅布麻的村人打了聲招呼,拉着仍在胡亂嚷嚷的林子的兩個哥哥進了院門。
這兩撥人的到來,讓送羅布麻的人都有些吃驚,也頗爲震動。
林家人走了,頓時紛紛地議論起來。
“聽到了沒?四圍村裡的羅布麻都讓人收走了,這回林家的買賣怕是要出麻煩了!”
“咋沒聽到,剛剛我耳朵尖,聽到泉子了,人家收的羅布麻不分老葉嫩葉,枝梗兒也沒這麼挑揀,一斤給十二吶!”
“哎喲娘噯,不分老葉新葉,還給一斤十二,這裡外一翻,一斤能多賣至少三錢吶……要是一天能採上一百斤,那可就多出三百錢來啊……”
這個人一邊兒算着帳,一邊兒拎起已經放到林家稱上的羅布麻筐子,倒退了幾步,匆匆奔着最近的王家廟子去了。有了這一個,自然就有第二個,不過兩盞茶功夫,等大興把劉滿銀和林子的兩個哥哥送進去再返回來,原本等在林家門口售賣羅布麻的人已經少了三分之一。
擁擠的人羣稀拉了許多,大興一看也就明白了,定是剛剛林子大哥泉子嚷嚷的那幾句被聽到了,那些人爲了貪幾錢便宜跑去外村交售羅布麻去了。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特別是這些日子過得窮困窘迫的村民們,一錢也是大錢,也看的極重的,一斤羅布麻多兩錢,把一些人勾了去也是正常。再看留下來的這些人神色也有些不同往日,大興就知道,林家必須儘快把這件事壓服下去。哪怕他也知道,羅布麻的生意如今在林家已不重要,但萬一處理不好,這人心失了,再想重新攏回來可就難了。
不過,大興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給主人提建議,但做決定還得等主人們商議了。
是以,大興來到收購羅布麻的案桌前,就先拱手對等待的人家道:“各位嬸子、嫂子們放心,這件事一定是有人趁着我們東家娘子不在家,生出事來與我們林家搗亂的。且不我們林家的羅布麻已經打出了口碑,各地藥商都指名要,就咱們一個村子裡住着,這銀錢賬目上,嬸子、嫂子們把藥草交到我們林家,也能放心,林家該結算銀錢的,從來不會拖欠,那些村子裡收藥草的卻是不知哪裡來的人,誰知道住一天還是住兩天就走,這藥草交了去,銀錢拿不拿到手可不一定吶……還有,咱們東家娘子還教了鄉鄰們採摘雙花和連翹,前兒來信,還特意提到,過幾日入了秋,還會收購別的藥材,到時候,即使羅布麻過了季,鄉親們仍舊有一份不錯的收入。大夥兒都知道我來的日子淺,還不到半月功夫,但我卻看明白了,我們東家娘子和東家一家人都是寬厚心善的,我們林家不論僱用力工,還是收購藥材,從來都是稱量公平,付賬爽快,給的價格工錢只有比別處高沒有比別處低的……呵呵,其實,大夥兒與我們東家一個村裡住着,這些事兒比我這個剛來的看的更明白,我也就不囉嗦了。這事兒,若果真是羅布麻價錢漲了,咱們東家一定會給諸位一個法,若是查出來是有人故意搗亂使壞,大夥兒也都知道咱們東家與府臺公子那也是得上話的,絕對會追究到底!絕不會放過那隻會背地后里使壞的!”
一番話的有理有據,有情有義,等待交售羅布麻的衆人臉上不由地放鬆了下來,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嘀咕起來了。
“剛剛那個三壞媳婦一聽多兩錢就啥也不顧地跑了,要是到時候真拿不到錢,有她哭的時候!”
“咋的不是,人家林娘子日子好過了,可沒忘了大家夥兒,蓋屋子起院子都給的價錢高高的,飯食也是出了名兒的實在,油水足……哈哈,我那口子來幫了幾天工,不但拿回家工錢,還嚷嚷着胖了幾斤吶!”
大興將衆人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裡,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仍舊有些擔憂。這個家他也看出來了,基本上就是林娘子一個人撐着,林娘子的孃家大哥、侄子人都是好人,做些具體的事兒也還好,但遇上這樣明顯有人針對林家的事兒,恐怕就沒了注意了。不過,這些還是等着先應付了眼前這一樁子事兒,把這些人打發走了,再回去商議吧,不行就讓大舅爺去回春堂請教一下廖三少爺,依着廖三少爺對林娘子的上心程度,肯定不會袖手不管的。只要能請動廖三少爺出手,這些人的伎倆根本不夠看的。
大興的一番話暫時安撫了人心,接下來收羅布麻進行的很順利,人們的情緒似乎也穩定了下來。因爲人少了,剛過申時就收完了。
張羅着把新收的羅布麻送進東跨院,交給青山家的。剛剛劉滿銀和林子兩個哥哥嚷嚷的挺大聲,東跨院的幫工們顯然也聽到了動靜,看到大興送進來的羅布麻也比往日少了許多,難免都有些惶惶的。
青山家的就藉着交接羅布麻的機會,低聲詢問起大興情況來:“這羅布麻要是都被人搶着收了去,咱們家可咋辦啊?”
大興盡量保持着神色鎮定,答道:“你們只管做好自己的活計,咱們東家娘子不會虧了咱們的!”
青山家的點點頭,臉上的擔憂之色卻沒有消退。其他人也難免惶惶,特別是泉哥兒和林子,事關他們自家的事兒,更是一臉濃重的憂色。
看衆人情緒不對,大興穩了穩神,揚聲道:“大夥兒不用擔心,這事兒就是那個人在背地后里使壞,但咱們東家待人一向公允,收貨時稱杆子上、銀錢上都寬裕,價錢也給的不低。這會兒也就是一時看到多那兩錢,有些人動了心思,但過上幾日,就會知道還是咱們林家好了。再,咱們還有雙花要晾曬分裝,過幾天還有其他藥材要收……大夥兒儘管放心吧,不會少了大家夥兒的工。呵呵,大夥兒做活吧!”
聽了大興這一番話,衆人的心纔算略略寬了些,臉上也帶了些笑模樣,開始有條不紊地做起各自的活計來。
大興又看了一會兒,就匆匆轉回東院一進的東廂。邱晨走的急,連搬房子都沒趕上,這房屋分配上也只是當初與楊樹勇、劉氏略略了幾句。當初大興也曾提議讓楊樹勇在正房西屋的書房會客,可楊樹勇執意只在東廂房的堂屋,還,這麼寬敞的東廂,傢俱佈置都好,比家裡強了多少倍,哪裡還用再去正房。
大興知道楊樹勇是自稱不是林家正主子,纔不去正房,更覺得楊樹勇憨厚卻有分寸,雖然思謀明顯不夠,卻總是敬着,當正兒八經的主子看待。
進了東廂,就剩下楊樹勇一個人在東廂堂屋裡轉圈圈,並不見劉滿銀和大林的兩個哥哥,想來是已經走了。
正心急如焚、束手無策的楊樹勇,一見大興進來,連忙停了步子,一臉憤怒焦慮地道:“那些人太不缺德了,這就是明擺着看咱家掙了錢,要搶咱們的生意了……他們能漲了兩錢,要不咱們也漲價錢?”
收購價多兩錢是關鍵,但處理的這件事的關鍵卻不是漲價。若是林娘子在家,這個時候再能推出兩種新藥是最好的,一來可以拉低人們對羅布麻的看重,二來也可以表示林家收藥的長久,從而增加人們對林家的信任度。
所以,大興並不贊成提高收購價格來應對這一場麻煩。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個僕從,還是剛剛過來沒多久,根本談不上主家信任的僕從,有些話就不能得太直。
在心裡過了一下,大興試探着道:“舅爺,這事兒我覺得光漲價不行!”
“漲價不行,那還要咋做?”楊樹勇心急之下就有些急躁起來,“今天劉滿銀和泉子哥倆可是一斤都沒收回來,再不趕緊想辦法,只怕咱們明兒後日的,就一斤也收不到了。”
大興走上去倒了一杯茶,遞給楊樹勇,半拉半扶地讓楊樹勇坐下,這才道:“舅爺,剛剛劉滿銀和泉子哥倆也了,那些人不但漲了兩錢,還老嫩葉子都要,枝梗也沒咱家把得嚴……這樣弄下去,不別的,做出來的茶葉絕對不如咱家的好。質量不好,價格自然也就賣不上去,他們的買賣做不長。所以,舅爺您先穩穩神,咱們慢慢商量着,總能找出個應對的法子來。”
楊樹勇運了運氣,又大口喝了一杯茶,這才覺得心口的火氣平復了一些。擡眼看到大興額頭上的汗珠,衣領和後背也透出了一片汗漬,連忙道:
“行了,你在外邊忙乎了大半天,又累又熱的,也先倒杯茶喝了,咱們再商量!”
大興的嘴角就展開了一個由衷的笑意,連聲答應着,拎了茶壺先給楊樹勇添了杯茶,又倒了一杯自己端在手裡喝了一口,到底沒有坐。
潤了潤乾渴的喉嚨,大興開口道:“大舅爺,這事兒我有點兒想法,您聽我?”
楊樹勇擡起頭,看着大興道:“你,你!”
“起來,咱們家這羅布麻生意如今也只算個頭兒了,但卻關聯着劉家嶴乃至四圍好幾個村子,所以,這事兒咱們不能不管,不然會失了人心。”
楊樹勇點點頭,嘆口氣道:“這個理兒我懂,所以,才頭疼這事兒該咋辦。既不失了人心,又把生意攬回來。”
見楊樹勇能夠聽進話去,大興略略放了點兒心,附和了一聲,道,“收羅布麻的事兒,是東家娘子跟回春堂簽下的買賣。出了這種事兒,不僅僅關係着咱們家,也關係着回春堂的生意……舅爺,據劉滿銀和泉子哥倆的話,那等粗製濫造的貨色,回春堂是絕對不會收了去砸自家買賣的,是以,那些人收了羅布麻去,一定不是賣給回春堂。這樣,若是咱們斷了貨,回春堂也就斷了貨,同樣影響到生意,而且只會比咱們家更重。”
楊樹勇仔細地聽着,大興完好一會兒,楊樹勇才點了點頭:“嗯,是這麼個理兒……那麼,咱們就該去跟回春堂傳個話,讓他們去查一下究竟是什麼人又眼紅羅布麻聲音伸了手……咱們再商量出個掙羅布麻貨源的法子來……哎,大興,你趕緊的去套車,咱們趁着時辰早,趕緊去趟清水鎮!”
看楊樹勇能夠自己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大興也格外歡喜,連忙笑着應了,一口喝乾了杯中的茶水,轉身而去。
跟着楊樹勇雖然還不到半個月,但大興卻看出來了,楊樹勇是真心待人好的,而且性格寬厚,能聽人言,跟着這樣的人,雖然不能有太大的發展,卻格外安心。相對於幾乎只見了一面的林娘子,大興反而更喜歡自己有這麼一個主子。那位林娘子看似隨和,其實卻很是高傲,等閒人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大興去套車,楊樹勇進了二進院跟劉氏了一聲。因爲劉氏居於二進院,加之劉滿銀幾人來的時候,劉氏正在歇午覺,是以還不知道發生了事情,聽楊樹勇要去鎮子上,也沒在意,只囑咐他儘早往回走,省的天黑了看不清路。
楊樹勇自然答應着,轉身出了門,上了馬車,就由大興趕着車匆匆往清水鎮而去。
林家東跨院裡,青山家的炒着羅布麻,慶和家的和玉香揉捻晾曬,蘭英帶着秀兒擇菜洗菜,給幫工們準備晚上的飯菜。
原本羅布麻數量多的時候,蘭英也會過來幫把手,今兒羅布麻少了,她仍舊習慣地走了過來。
“滿囤嫂子,你今兒就歇會兒吧,就這麼些貨,我們幾個沒多會兒就炒完了!”青山家的一邊翻炒着鍋裡的羅布麻,一邊和蘭英話。
蘭英倒也沒搶着做活兒,就手翻着一隻竹簞上的羅布麻,一邊兒和青山家的幾個人起話兒來。
羅布麻被搶的事兒,她們幫不上啥忙,也不好亂話,就聊起來各家的事兒來。
蘭英性格爽朗熱心,與青山家的、玉香都相處的好,三個人就起了送六月六伏禮的事兒。安陽府有個風俗,結婚後的姑爺每年六月六要給岳家送‘伏禮’,就是送消暑之物。因爲諧音‘福禮’,是以頗受重視。其實一般的人家拿上幾隻甜瓜、或者兩斤綠豆,也能送趟伏禮,這就看各人家裡的條件而定了。
提起這件事,青山家的和玉香都露出了一個歡喜的笑臉來。
青山家的道:“往年不是送兩斤綠豆,就是送幾個自家種的甜瓜去,想孝敬孝敬爹孃都有心無力。今年啊,咱們手頭寬快了,青山也主動跟我商量,我們就買了兩丈細棉布,十斤綠豆,二十斤白麪,還有三斤豬肉。今兒上午我那口子就去給我孃家送去了。唉,這麼些年,總算能讓爹孃跟着沾點兒光,吃頓好的,穿件子好衣裳了……”
“嫂子,這是好事兒,別想原先的事兒了。”玉香看青山家的提起過往面露悲慼,勸慰了一句,也抿着嘴兒笑道,“我們第一年,也不知道買啥,我就讓他買了幾斤綠豆一袋子白麪送回去。還帶了五百個大錢給我娘,要是我娘想吃啥買啥,有了錢讓她自己個兒買去。”
青山家的就笑:“還不知道,這比我們想得還周到。有了錢啥買不來啊!”
幾個人唧唧咯咯地笑着,似乎忘記了中午的事兒。蘭英一轉眼,就見慶和家的埋頭揉搓羅布麻,很異常地沒有參與她們的話題,也沒有多想,笑着問道:“慶和嫂子,這眼瞅着六月六了,你那女婿給你送了啥禮來啊?”
本來大夥兒湊一起,你家我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再,慶和家的大閨女春紅剛剛嫁入鎮上的大戶人家,也正是招人詢問的時候,蘭英問這麼一句,完全沒有惡意的。
卻不想,就是這麼一句絲毫沒有惡意的一句問話,卻招來了慶和家的不快。
她撇撇嘴,硬邦邦地嗆聲道:“人家王家可不是咱們村裡的莊戶人家,哪裡興送啥伏禮啊。再了,我也不稀罕那幾個瓜果,兩斤綠豆的。”
這話一出口,非但問話的蘭英臉色難看,就連青山家的和玉香的臉色也變了。‘幾個瓜果’‘兩斤綠豆’,這不是把她們兩個也捎帶上了麼?誰招惹到她了?
玉香媳婦臉皮兒嫩,還不好意思當場道啥,青山家的和蘭英卻都是老媳婦了,沒了這層顧慮,立刻就不幹了。
蘭英詫異道:“慶和嫂子,你這是吃了橫立草了咋地?從哪裡受了氣,衝着我使作上了?我可沒招你惹你,更沒有做啥對不住你的事兒啊!”
青山家的也緊跟着道:“慶和嫂子,我們是看在莊鄰鄉親的份兒上,才敬你一聲嫂子。你要是攀上了高門大戶的女婿,看不起咱們這些鄉下人就儘管直,用得着這麼挑着撩着的嗎?我們過的窮,哪怕是給孃家送幾個歪瓜裂棗,送一捧綠豆,那也是我們有心惦記着老人。我們家老人不嫌乎就行,可用不着你啥風涼話!我們又沒攀着大戶人家的女婿,送不起咋了,那也是我們兩口子辛辛苦苦,汗珠子摔八瓣兒正明公道掙來的,誰也不着!”
要蘭英那話還只是詫異的話,青山家的這話就的很不客氣了。
慶和家的本來那句胡一出口,也有些後悔,自覺失言,只是沒等她再賠禮道歉,蘭英和青山家的就一個質問,一個針尖兒對麥芒兒地了一頓,慶和家心裡那絲兒悔意立刻就不知所蹤了,火也登時升騰起來。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自從春紅嫁去王家,只在新婚後回了一趟門兒,匆匆地吃了頓飯就走了,再之後,莫春紅沒回過孃家,就連信兒都沒捎回一個來。時間久了,作爲親孃,慶和家的難免掛念閨女在婆家過得好不好,應不應心,有沒有受難爲……忍不住的,前天正好慶和要去鎮上買點兒東西去給岳家送伏禮,慶和家的就囑咐丈夫去王家看看女兒。爲了怕女兒被婆家看不起,還特意讓丈夫買上幾包點心拿上。
可沒想到,慶和是去了王家,也買了幾包點心,也進了門兒,就是沒見上自家閨女。閨女的婆婆和女婿都,春紅身子不舒坦,躺在牀上不方便見客!
慶和是個憨厚的,雖然也惦記閨女,但又怕婆家不好好待承閨女,又想着閨女嫁進婆家,就是人家的人了,是以婆家不讓見,他也沒強求。可他把這個信兒帶回來一,慶和家的就惱了。哪有孃家爹看自家閨女還有不方便的一。更何況,越是知道閨女病了,慶和家的就越擔心起來。春紅未出嫁之前,在家裡吃不好喝不好的,身體卻一直好的很,一年到頭都不帶有個傷風的,咋就嫁進王家不到倆月就病的起不來牀了?這得多重的病啊!
慶和家的當晚上就想着來林家請一天假,第二天她去趟王家,怎地也要見見自家閨女,看看是啥情況。親爹不方便,親孃可不能再什麼不方便了吧?
可沒想到的是,當晚上,一直沒上門的女婿卻黑燈瞎火地來了,還帶來了幾匹錦緞幾壇酒。這人來了、禮到了,慶和兩口子心裡的氣也就平了一些。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春紅女婿卻是爲了羅布麻生意來了。
當時春紅女婿的是,家裡的生意都是春紅婆婆管着,他們兩口有點兒什麼事兒都不方便,就想着自己做點兒生意。可他們從來沒自己單獨做過生意,一時拿不定主意做啥生意好,思來想去,就想到了如今大賣的羅布麻。春紅女婿這回上門,就是向岳母求教的。
事關自家閨女,慶和家的思慮再三還是把自己個兒知道的事情都跟春紅女婿了。並一再囑咐春紅女婿,林家就收劉家嶴和四圍村子裡的,讓他們避開這些村子,去南邊兒收,兩廂裡也省的鬧出什麼事兒來。
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當時女婿答應的妥妥的,轉過天來,林家的羅布麻貨源就被人高價截了去--這不讓慶和家的想起自己的女婿都難!
慶和家的心裡憋屈,惦記閨女,又想起女婿做的這不地道的事兒,這心裡簡直如燒了一把火,讓她焦急擔憂,還隱隱地覺得沒臉虧心,性子自然就焦躁起來,這才無故嗆聲了一句。
這會兒,聽青山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閨女嫁進富戶事兒,慶和家的更像被人掏了心窩子,登時大怒。
啪地一聲把手裡正揉搓的羅布麻擲在竹簞子裡,一邊兒挺直了身子,瞪着青山家的就開罵了:“你家日子好過不好過,管我啥事兒?我可沒點着名兒你,你心驚啥?再了,我閨女嫁進了富戶咋了?那是我閨女有福氣,你眼紅也白眼紅,就憑你這個老黃瓜,還想指望着再嫁個富戶嘛?真真不知羞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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