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瘋魔至此
抵達洛安已有兩日。
樑婠有些不習慣。
洛安明顯比藺城要炎熱乾燥許多。
過慣了晉鄴的夏日,忽然來到洛安,多少有點不適應。
“王妃。”
青竹領着婢女,將冰過的瓜果呈上案。
蕭倩儀坐在樑婠對面,忽而笑道:“你這模樣像極了我剛來洛安那會兒,那時我——”
她一頓:“不過一年,竟也習慣了,想來明年,你也會習慣的。”
樑婠收回手,拉下她的袖子,垂眸笑笑。
習慣確實是件挺可怕的事兒。
“本以爲還得過些日子再見,不想這麼快又見面了。”
蕭倩儀點頭:“我可都有按你說的服藥。”
說着想起一事,低頭從袖中掏出一枚戒指。
樑婠淨手的間隙瞅一眼:“你留着吧,我另讓人做一隻就是了。”
聽她這般說,蕭倩儀也不再推讓,重新收起來。
“我也不白要你的。”
樑婠微微一愣,扭過頭看她,蕭倩儀的眼眸也瞧着她。
樑婠遂屏退了在旁服侍的一衆人。
她垂眸飲了口茶,放下杯子才重新看向對面的人。
“你來找我,必不是僅讓我幫你診脈,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蕭倩儀比起在藺城的時候,別說臉上的氣色好了許多,就是精神狀態也全然不同。
她皺起眉頭沉默好一會兒,內心似乎有些糾結矛盾。
半晌,她才猶猶豫豫開口。
“有件事,我覺得不該瞞你。”
樑婠本不以爲然,眼見她如此吞吞吐吐,心裡竟微微有些緊張,不覺沉了聲。
“何事?”
蕭倩儀沉思一下,不答反問:“我聽說你甘願放棄過往,只留在周國做齊王妃蕭氏,是嗎?”
怕樑婠誤會,又補充道:“這話還是我在宮裡時,聽主上講的。”
樑婠沉默瞧着她一眼,未置一詞。
蕭倩儀盯住她的眼睛,道:“你若真的這麼選擇,那麼有些事,不知曉也好,我想,他,他這麼急着將你接來洛安,應該也是有所考慮。”
蕭倩儀說得雲裡霧裡,樑婠也聽得稀裡糊塗。
她眉梢一挑,言語中不滿:“你就是故意來賣關子的?”
蕭倩儀眉心微微一蹙:“有些話,我告訴你,是怕你誤會我的用意。”
樑婠看她一眼,拈起杯子,抿抿嘴角:“你只管說你的,要不要誤會,我自己會琢磨的。”
蕭倩儀驚訝一瞬,也不再磨嘰。
“我是想告訴你,塗陽,塗陽已經被周軍攻下。”
樑婠腦子嗡的一聲,手上握緊杯身,心不由自主顫着,眼睛怔怔看着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緩了緩,問:“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話一出口,沒來由地笑了。
樑婠搖搖頭,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幾天前。
怪不得宇文玦會去藺城接她。
怪不得他會那麼跟她說話。
什麼時候,他們之間也需要如此——
樑婠端起茶杯,飲了幾口。
蕭倩儀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瞧:“樑婠,在你心裡還是有齊君的對嗎?當日在晉鄴,你寧可留下也不肯隨他回來,甚至我們要殺齊君,你不惜以死相挾,只爲護他一命,你……”
樑婠好笑地搖了搖頭,淺淺抿脣:“他死了嗎?”
蕭倩儀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明明在笑,卻沒有半分笑意,瞧着卻也不是悲傷,可又不能說是無動於衷。
實在叫人看不懂。
“只聽聞他受傷的消息,並未傳出死訊,”微微一頓,又道:“也或許是齊國爲穩定局勢,不敢宣佈。”
樑婠眼瞼微收,臉上看不出情緒:“你的消息可靠嗎?”
蕭倩儀眉心皺了一下:“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或許你就不會這麼問了。”
樑婠微微擡眸,面色一點點凝重:“你說。”
蕭倩儀道:“從前,無論前線有任何消息,過不了兩日,洛安城大街小巷都能聽到人們議論,可是——可是現在,許是禁止消息外傳,許是,總之,已經聽不到議論聲,若非我進宮親耳聽到主上這麼說,我都不敢相信。”
“對了,還有一件事,年前,茶肆、酒肆裡頭,說書人隨處可見,可現在,再不見一人,更不聞任何人議論戲說。”
“你可知他們從前說的都是誰的故事?”
樑婠眯起眼盯着杯中茶水,默不作聲。
蕭倩儀哼笑一聲:“樑婠,若非親眼所見,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會對你瘋魔至此。”
“你當日在晉鄴酒肆說的那番話,他真的全部聽進耳裡、記在心上,甚至不管那是不是你故意激怒他、拒絕他的說辭,而是真的一樣一樣在做……”
樑婠低着頭,說不上該歡喜,還是該難過。
她沉吟一下,擡眸:“你真的想讓我留在洛安嗎?”
蕭倩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又羞又惱:“我就知道告訴你,會被你認爲別有用心。”
樑婠靜靜看着她。
蕭倩儀對上她的目光,咬牙切齒:“我不跟你裝模作樣,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是一直心悅他,我,我私心裡也並不希望你真的跟了他,我——可是不管怎樣,從前犯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我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他根本不會喜歡,同樣,我也並不覺得此刻能配得上他——”
“總之,我不會用卑劣的手段趕你走,而且,我也想明白了,與其耍心眼、玩心機,讓他厭惡我,不如用那力氣讓自己變得更好,讓他能重新看到我、認識我。”
“樑婠,自古以來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我不會想着去拆散你們,我只是想着,想着萬一有一天,他需要娶平妻、側妃的時候,是不是也可考慮我,我知道我已經不是——”
“可你也說過,古來二嫁的女子不在少數,那漢景帝劉啓的王皇后、蜀漢昭烈帝劉備的吳皇后,對了,還有既是晉惠帝司馬衷,又是趙皇帝劉曜的羊皇后……我也該像她們一樣,不該放棄自己。”
“再過幾日,我便會去範州,我實在不想等到身體完全康復,平時我會多注意的,我想這會是我新的開始。”
她因情緒激動,臉頰微紅,說的話也語無倫次,可語氣神態極爲堅定。
樑婠輕輕點頭,是,她是同蕭倩儀講過這些女子的故事。
蕭倩儀垂下眼簾,穩了穩情緒,對樑婠鄭重道:“你放心,我不會強求,等那時,他若還是拒絕,我就真的死心了。”
樑婠也不再多說,人一旦有了執念,那必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她想了想,淡淡道:“我想請你幫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