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以往的一些細節, 或許柳青青也曾無數次地暗示過她讓她好自爲之了,她不能說自己沒有懷疑過些什麼,只是她深信着這些秘密依然還是不爲人知的秘密罷了。
原來柳青青纔是一直潛伏的奸細啊……
“老闆娘, 你真的是那個傢伙的前妻嗎?”大魚湊過來, 細長的眼睛裡求知慾急切, “你們離婚是因爲他在外面搞女人吧?就像前幾天搞上女明星那樣?嘿, 我說啊, 這長得帥又有錢的男人他就是靠不住,還是我這樣的……”
“去去!”小月一把拉開他,有些受不了地瞄了他一眼, “你那會兒不是還說什麼金龜婿的嘛,哦, 現在又靠不住了?而且, 不是已經有采訪說是朋友了嘛, 那些曖-昧照片只是角度問題,瞎掰掰什麼呢!”
大魚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那,那我也就是那麼一說嘛!”
“可是老闆娘,”智慧怯怯地出聲,“你真的做了那種事嗎?你真的爲了一個男人的錢然後……”
“智慧!”小月急忙扯扯她的袖子,使使眼色制止了她。
杜小諾心一抽, 扭頭望向智慧, 虛弱地笑了笑, “我沒有!不是那樣的, 報紙說的那些, 不是真的。”
“那你父親的事呢?也不是真的吧?”智慧急急地開口,老闆娘在她心裡是那麼地完美, 怎麼能是那種人,怎麼能有那樣的父親呢?
杜小諾顫了顫眸子,剛要開口,突然眼角餘光看到櫥窗外有個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她一扭頭。
剎那間後腦勺像被什麼猛擊了一下,臉色唰一下慘白,她猛地睜大眼睛,心臟怦怦直跳到嗓子眼,什麼也顧不得想,她急忙飛跑着追了出去,匆忙之間把幾隻花瓶都撞倒了,膝蓋疼痛也顧不得了。
那個被豎起的衣領和鴨舌帽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大半邊臉,佝僂着腰的身影一直隱隱約約出現在人羣裡,杜小諾腳步匆忙而凌亂,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追丟了。
一直追到無人的街角,那人才站定,他轉過身,從衣領裡擡起頭,露出了一雙狡詐的三角眼,冷森森地瞅着她。
“爸!”杜小諾驚叫了一聲,呼吸瞬間急促得險些讓她昏厥過去,渾身如履薄冰般不住地發抖。
“哼哼,”杜國安把頭又擡了擡,露出了陰森詭異的笑容,冷哼一聲,“你倒還記得有我這個爸爸?”
杜小諾捂着心口,胸腔裡可怕地嗚咽着,手心裡冒出了汗,她顫着腿走近他,瞬間泣淚哀喊,“爸,真的是你……你去哪了?這幾年你到底去哪兒了呀!連封信都沒給我!”
“你當我傻啊?”杜國安臉上的橫肉抽了抽,眼白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顏色變得渾濁發黃,“給你寫信?哼,好讓你去報警順藤摸瓜抓我是吧?你個死丫頭白眼狼!”
杜小諾望着父親佝僂的身形,心口刀挖一樣痛,她一把抓住杜國安的手,“爸,你去自首吧!不管是十三年前的車禍,還是五年前的車禍,都逃不掉的!到時候我們請最好的律師,好不好?爸,我會一直等你,你出來後我們找一個地方,我們父女倆好好地過,好不好,好不好?”杜小諾苦苦哀求着。
“放屁!”杜國安狠狠地甩開了女兒的手,“你個沒用的東西!”他指着她的額頭,目露兇光,“你以爲我進去還能活着出來嗎?沒用的廢物!十幾年都得不到一個男人,我養你有什麼用!”
杜小諾悲切地看着父親的臉,比五年前更頹廢,更險惡的臉,“爸爸!”她悽喊一聲。
“別喊我!”杜國安抽搐着嘴角,“別假惺惺地喊老子!老子知道你肚子裡打的什麼鬼主意!哼哼!你讓老子好找哇!老子找了你這麼些年,原來你躲在這兒當了老闆娘?還假惺惺地要老子寫什麼信?”
杜小諾額角一抽,艱難地嚥了咽嗓子,踉蹌着後退了幾步。
杜國安如鬼魅般的視線盯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她,“告訴老子,你到底是想老子找到你,還是不想!”
杜小諾膝蓋一彎,癱坐了下來,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父親是在陰暗的某個地方處心積慮地要害方翌晨父子,還是尚有一些顧忌,不敢輕易動手,如果是前者,她希望父親找到她,最起碼她還能想辦法阻止。
但是,以她對父親的瞭解,她僥倖地希望是後者,這樣一來,只要父親沒找到她,那麼方翌晨至少還是安全的。
“爸,”杜小諾聲淚俱下地祈求着,“求你了,你去自首吧,警-察一直在找你!如果你被抓了,結局又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淚眼朦朧中她已經看不清父親的臉,“逃不掉的……”
“呸!”杜國安扭頭吐了口唾沫,“自首也是個死,就算方浩然父子不提起當年的事,我還是個死。”
他走近杜小諾,蹲了下來,猙獰着臉道,“他們父子並沒有報警,對不對?他們壓根不知道那件事對不對?你個臭丫頭,居然敢蒙我,害我跑出去那麼多年,哼!不怕告訴你,反正都是逃不掉,我這次回來,就是打算幹最後一筆。”
杜小諾聞言渾身如電擊一般,她顫聲喊道,“你要做什麼?”
“你只要記住,方浩然父子欠我們的,總是要還的!呸,什麼玩意兒?值得我東躲西藏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那麼些年?我死也得拉他們墊背。”杜國安再看了一眼一臉死灰的杜小諾,“就沒見過那麼沒出息的,搞都沒搞清楚就胡說八道,要不是老子留一手,現在早不知道死哪去了!嘁!”
“爸爸!不可以!你什麼都不可以做!”杜小諾哀痛欲絕地咆哮,“否則我馬上……”
“馬上去報警抓我嗎?”杜國安一把捏住杜小諾的手臂,力氣那麼大,幾乎折斷了她的骨頭,“你去啊!在警-察沒抓到我之前,我先讓方翌晨灰飛煙滅!哼!”他不可一世地嗤笑一聲,“警告你,你要還是我女兒,就聽我的,幫我一把,否則,你也吃不完兜着走,別試圖算計我!”
杜國安抽搐了幾下臉上的橫肉,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壓低帽檐,匆匆消失在人羣裡。
“爸……”杜小諾衝着他的背影急急喊了一聲,卻突然完全抑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胸腔震動的疼痛讓她不禁弓起腰來按住胸口。
馬上讓方翌晨灰飛煙滅?灰飛煙滅?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杜小諾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後,吐出一口血就暈倒在地,當她被路人發現送去醫院時,已經幾乎全身冰冷。
生命是一條河,無數的腳步在河裡浮浮沉沉,無法選擇的,和不能選擇的,都太多太多,一如父母,一如不能去愛的愛人。
十幾年,縱然父親的種種,都讓她痛心,讓她恨不能將生命重組,然而,即使不堪,那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多想,多想救父親,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半個小時後,接到大魚電話的凌梓東火急火燎,恨不能長了翅膀飛起來似地往醫院裡趕。
“凌梓東,你等我一下會死啊!”妙齡在後面追得鞋都掉了,終於爆發地瞪着眼睛吼了一句,“你永遠都是這樣,一接到關於杜小諾的電話,無論何時,都可以把我撩下!”
凌梓東心急如焚,只是回頭朝她喊了一句,“你跟着來做什麼!回去!”他的眼裡,心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見到杜小諾。
“凌梓東!”妙齡忍無可忍地大吼起來。
凌梓東被她喊得厭煩,拔腿飛跑得無影無蹤。
此時的大魚正急躁地踱着步,恨不能踱穿了醫院的走廊,看見凌梓東來了,如見救星一般跳起來,“哎喲!東哥我的親孃哎!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我可要急得一頭撞死在這了!”
凌梓東沉着臉沒理他,徑直衝進病房,“小諾……”他看着牀-上的人兒心疼地低喊一聲。
杜小諾糾着眉頭,緊閉着雙眼,宛如死去般一動不動地沉睡着。
“小諾,小……”他喉嚨一梗,簡直不敢相信一直生龍活虎的她竟會如此這般躺在病牀上。
“沒事,睡着了,醫生開了吊瓶,有三瓶呢,這才第一瓶。”大魚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地說道。
“怎麼回事?”凌梓東急急地問,一扭頭,正看見妙齡氣喘吁吁地衝進來,他急忙擡手,“噓!”
妙齡撫着胸口狠狠丟他一個白眼。
“醫生說是氣急攻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正說着話,突然跑了出去,幸好有個路人認得老闆娘,跑來告訴我們,嚇得我……”大魚心有餘悸地回憶着。
氣急攻心?發生了什麼氣成這樣?他平時也沒少氣她呀……難道是報紙上那個……他的臉色沉痛起來,如果是那個,吐血的應該是他凌梓東吧!
“那個,東哥!我實在不放心小月和智慧在花坊裡,她們倆也是嚇得不輕,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得到凌梓東的迴應,大魚匆忙離開了。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透過玻璃照在杜小諾蒼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了晦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