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來了!”
短短的幾個字,語氣淡漠,卻是讓穆和金差點歡喜的掉下淚來,雖然沒有喊他一聲父親,話也不親熱,可只要她開口,那就夠了。嘴脣有點打顫,手腳更加無措,“哎,哎,來,來……了就好!”
相比較穆和金激動的說不利索話的笨拙模樣,那反應過來的兩人就機靈多了,卻機靈的讓人生厭,一個一個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要走過來,可沒走幾步,又畏懼趙雲和李魁身上發出的凌厲氣息而頓住,可那臉笑的跟花似的,“青兒啊,還記得不?我是你二叔,呵呵,昨兒個就來了,本想去崇文館見你,可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你出來,便回來客棧了。”
穆和銅也眉開眼笑的附和着,還搬了一把椅子過來,“是、是、是,青兒啊,你怎麼過來的?一路上累了吧?來,快坐下歇歇腳。”
穆青沒說話,脣角的弧度有點嘲弄,穆忠去看那倆門神的表情,竟然淡定的很,剛剛他們看見他的車,看見這個寒酸的客棧,還有廳裡做的那些粗魯的鄉下人,可是一點都不掩飾那份嫌棄,如今……這兩幅嘴臉連他都覺得臊的慌,他們怎麼反倒是無動於衷了?
李魁和趙雲敢有什麼反應,他們再一副噁心嘴臉,那也是穆公子的家裡親戚,穆公子可以嫌棄不屑,他們做屬下的卻不能,不然豈不是傷了穆公子的臉面?不過穆公子那般清麗脫俗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極品的親戚?感覺根本就不是一家子。
穆青不說話,一時氣氛有點冷,穆和銀兄弟還想再說什麼,卻瞥見那倆門神嚴肅的表情和凌厲的煞氣而不敢開口,穆青淡淡的說了一句,“趙雲、李魁,你們在門外等着吧!”
“是,公子,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屬下。”倆人警告的眼神掃過幾人,看到那面上畏懼之色更深,纔開門出去,可門關上了,屬於他們強大的氣息卻關不上,穿透進來,讓心裡有事的幾人漸漸不安,果然是倆門神,不但外面的小鬼進不來,裡面的也被震懾的不敢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了。
不過,趙雲想了想還是給九爺去了信,那一對極品親戚還得九爺收拾才行,惡人就得惡人磨,啊?呸呸,他沒說九爺是惡人,沒說。
屋裡,氣氛沒有半點家人團聚的喜慶,穆青坐下後,直接開門見山,“說吧!來京城找我是有什麼事?”
問的這麼直接,倒是讓那厚臉皮的倆人都訕訕的開不了口,穆和金猶豫着也坐了過來,卻是離的稍微遠了,小心翼翼的掃了眼穆青清淡的臉色,才低聲道,“那個,青兒,是你柯師父去家裡想給你做媒。”
穆青楞了一下,屋外那倆門神也驚了一下,想着剛剛那封飛鴿傳書的好啊,太有必要了,穆公子要娶親?哎吆喂,不知道九爺知道了會嘔成什麼樣?
“柯師父?柯師父爲何忽然要去給我做媒?說的又是那家女子?”穆青楞了一下,倒也淡定下來,不過心底還有點不解,柯師父從來不願管這些事的,怎麼這次……
穆青問到這個,口拙的穆和金還來不及想好怎麼說,旁邊那倆人便搶着答,“青兒啊,你柯師父如今可不得了,不是以前那個在咱鄉下教書的夫子了,而是被朝廷選去了漢陽學府當正兒八經有官階品級的夫子了,還有你大弟二弟也被選去漢陽學府讀書了,哎呀,那可不得了,如今莊裡人都說咱們家是書香門第,是有文曲星庇護的,羨慕的緊,誰家生了兒子過滿月都要在咱們門口來走一遭,沾沾才氣。”
穆和銀說的越來越口沫橫飛,沒邊沒跡,而穆青眉頭越皺越緊,看了眼穆忠,穆忠點點頭,證明那都是真的,他也是最近回家才聽說了這些事,卻又不知道是爲啥,明明看着是好事吧,他就是糾結着開不了口。
穆青心底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接下來,穆和銅見她臉色不好看,忙用眼神制止了穆和銀的口無遮攔,笑着諂媚道,“說來這些可都是青兒你的功勞啊,漢陽府給莊裡發的文書上可是說的明白,是因爲柯師父教出了你這樣的好學生,所以那品德才學一定也是極好的,才請去漢陽學府爭取教育出更多的才子少儒,而你大弟二弟更是沾了你的光,你們可都是咱穆家的血脈,你腦子靈活,他們還能笨的了?如今莊裡人都知道你被皇上封爲太子少儒了,那是咱穆家乃至全莊全漢陽府的榮耀驕傲啊,現在誰不高看咱們穆家一眼,青兒啊,呵呵,當初咱們省衣縮食供你上學終於沒白費。”
兩人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沒說一句有用的,穆青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小臉越來越清透,“到底爲什麼柯師父要去家裡做媒,做的又是那家的媒?”
她口氣裡的不耐,讓那倆人笑的諂媚的臉僵了僵,乾乾的又笑了聲,才道,“柯師父不是被選到漢陽府當夫子了麼,那啥,你還記得那位周學政不?聽說那周學政也調來京城當了大官,可在學府的影響力還在,現在管着漢陽學府的王學政就是他曾經的手下,那啥,你在那兒讀書時,那位周家二千金不是……呵呵呵,這王學政也是知道的,後來不知怎麼的又聽說了,在什麼賞菊論啥會上的事,認定你們情投意合,這才央求了柯師父來咱家做媒,老爺子聽了,心底自然是歡喜,可是總要要聽聽你的意思,聽說還有一個啥名姬的,看你是想怎麼個辦法?誰妻誰妾?一起擡進來還是有個先後,老爺子還讓問問咱家那房子住千金小姐可太埋汰人家了,看看是修一下還是另外再蓋宅子呢?莊裡的里正倒是很痛快的給批了一塊地,可是銀子……呵呵!”
穆青也很想呵呵一聲,分明就是家裡已經有了打算,做了決定,來京城不過是想蓋宅子需要銀子,以爲她如今當了少儒就腰纏萬貫了是吧?
而柯師父,想必也是聽了自己在賞菊論詩會上與玉葉的那一齣戲當了真,又拗不過學政的面子,所以纔去家裡做媒的吧?
那日的事情,幾人都知道是在做戲,可在天下人面前,她們確實被認定有情了,她雖然在皇上面前爲兩人求了護身符,可這婚嫁一事要怎麼破?
她是男子,名聲還可以不在意,可女子的閨譽是何等重要,他她若是直接拒絕了,讓她們情可以堪?
穆青垂着眉眼,沉默着,那兩人面面相覷一下,有點心裡沒底了,難道還不願意?那可是學政家的千金小姐啊?莊稼人要是娶了那麼個媳婦,哎吆喂,祖上都得燒高香,而且人家還是倒提親,對男方家多有面子啊,他們來時壓根就沒有想過她會這幅表情,難道進了京,眼界高了,還想攀上更富貴的人家?
若是那樣,這門親事不成倒也說得過去,他們這會兒在心底盤算着,忘了當初在家裡是怎麼拍着胸脯保證這事是一定成的了。
人有了更大的利益誘惑,那說過的什麼情投意合,天作之合就都是廢話!
穆青不說話,氣氛有點壓抑,穆和金當然知道她爲什麼不說,因爲沒法說,青兒是女子啊,怎麼能娶親?他一直提心吊膽着這個事,卻不想來的竟然這麼快。他聽了柯師父要做媒時,下意識的就拒絕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像是看怪物一樣看他,不明白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爲什麼不要。
他嘴拙,那秘密更是不能說,急切白咧的扯不清楚,他們便不理會他,老爺子更是直接做主了,還是後來他一急,想出一個藉口拖延,便是要進京問問青兒的意思,他們都覺得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這一次,許是青兒得了少儒之位,讓他們也生了忌憚,另一個也是想要進京來要銀子,這才暫時把這事給緩下來。
“青,青兒,若是你不願意,爹給你……回絕了就是,你不用爲難。”
聞言,穆青這才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勾起一抹微微嘲諷的弧度,“回絕?你想怎麼回絕?”過去那麼久,以爲早就對那一家子人無動於衷了,可再次提起這些,怨氣還是有的。幸好她不是真正的穆蘭,她不是,被這樣對待心裡都不舒服,若是穆蘭本人,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逼着去做了男子,犯下那欺君之罪,僅僅只是爲了臉面,那又該是如何的錐心之痛。
她說的清冷,也有着爲穆蘭想要討一個公道的意思,穆和金聞言,面色蒼白,眸子裡是又悔又痛,神情彷彿一下子又老了好幾歲,“青兒,你放心,就是拼了爹這一條命,也會回絕了。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與你娘不同意,誰答應也沒有用。”
穆和金一臉豁出去的模樣,那話也悲壯決絕,倒是讓穆青一怔,其他幾人則一頭霧水,不同意就不同意,還用的找這麼激烈的一番說辭?看那樣子,似乎是要去死是的,穆和銀穆和銅一下子緊張起來,忙勸和着,“呵呵,大哥,你這都是說的啥話,咱們這不是上京來找青兒商量麼?有話好好說,你可別胡思亂想。”
他們倒不是多麼有兄弟之情,而是穆合金現在命貴着呢,他要是死了,穆青至少三年內不能娶親,而且按照天齊的規矩,還得回來守孝三年,三年啊,好不容易當上少儒,三年後再回京,黃花菜都涼了。
穆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心底震動了一下,她雖然在心底替穆蘭對他們有怨恨,可也從來沒想過要他們的命,再不好,也是生身父母,她抿着脣,沒有說話。
穆忠站起來打圓場,“呵呵,穆大叔和二叔三叔也都餓了吧?今中午我做東,咱們去吃頓好的,邊吃便說!”
“好、好、好。”那倆人聽了這話,也很上道的站起來附和,“青兒,你也沒吃飯吧?可不能餓着了,咱先去吃飯,吃飽了再商量,這客棧做的那道肉炒筍味道真不錯,一會兒就點那個,你嚐嚐好不好吃?”
穆青想着下面那油光泛亮的桌子就沒有胃口,她不介意吃什麼,哪怕吃糠咽菜,可得衛生才行,當門臉的前廳都那樣,後廚就更別說了,可她要說去別的地方吃,又擔心傷了穆忠的面子,一時糾結着沒有動。
這時,門被推開,趙雲走進來躬身請示,“穆公子,九爺臨去宮裡前,吩咐屬下今兒中午給您從寶月樓叫膳,那兒是九爺名下的產業,剛換了一批廚子,是從南邊請來的,擅長做麻辣鮮香的菜品,想請您試試味道如何。既然您已經出了館,不如直接去寶月樓用膳如何?剛出鍋的比屬下打包帶回去的一定味道更好,而且那裡挨着雪陽湖,風景也不錯。”
趙雲那口才就是好,任是誰聽了這番話都會動心,那倆人就不用說了,早已是眼底放光,迫不及待了,寶月樓啊一聽這名號都不同凡響。
就是穆忠都沒有表露出難堪,因爲人家的一席話說的合情合理,給足了他臺階下,只有穆青似笑非笑的瞪了那個一本正經撒謊的趙雲,那寶月樓是那貨的產業她信,那新來的廚子擅長做麻辣菜系她也信,可那貨會說讓她吃寶月樓的菜她就不信了,還臨去宮前交代的?哼!剛剛纔交代的吧!若是她沒有猜錯,一會兒那貨就會從宮裡直接去寶月樓了。
“既然九殿下這麼熱情體貼,那在下又怎麼好拒絕呢,走着吧!”穆青率先出去了,她也是一刻不想呆在這裡面,逼仄狹小的房間裡,滿是一股發黴的味道,她也知道這不怪人家穆忠,他們指定是又想住好的吃好的可又沒有銀子,穆忠才幫他們選了這個地方吧?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啊,真是被那貨給寵壞了,開始挑剔起來了。
趙雲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心底哀嚎一聲,九爺,您自求多福吧!屬下替您說的話已經夠圓滿了,可也瞞不過穆公子去,聽聽,連九殿下都稱呼了,您說您是非要跟來幹什麼?我們幫您盯着不是一樣?
趙雲臉很苦,那倆人卻是歡天喜地的,走到大廳看了那掌櫃,眼底不由的有那麼幾分得意,彷彿一下子身價倍增了一樣。穆忠撇開臉,不忍直視、穆和金低了頭,臉上臊了一下,卻說不出什麼來。
門外,除了穆忠那倆寒酸點的馬車,還有一輛,看上去並不華麗,可那精雕細刻的紋路圖案還是出賣了它的奢華矜貴。暗紅色的木質發着清香,拉車的馬通體雪白,也是一副高貴不凡的模樣,李魁站在邊上,恭敬待命。
穆和銀和穆和銅眼底的光芒更盛,毫不掩飾想要做那馬車的貪婪,要是坐這般的車圍着京城逛一圈,那身價還了得?
穆和金拉了拉他們倆的衣袖,臉色難堪,兩人卻無動於衷,趙雲嘴角抽了抽,恭敬的打開車門,把穆青迎了進去,纔不冷不熱的說,“這車是九殿下的專用馬車,只有二品以上的官階才能坐,不然就是褻瀆了皇家威嚴。”
這罪名扣的……那倆人一聽,頓時嚇的一身冷汗,痛快的上了穆忠那一輛,再不敢眼饞了,穆和金嘆息了一聲,也跟着坐上去,穆忠好笑的望天,這幾人還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竟然還敢妄想那麼高的梧桐樹,真是……不自量力!
倆駕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好運客棧,當然是穆青的走在前面,遠遠的落了後面那輛一大截。
等到了寶月樓,裡面早已得了消息的孫掌櫃已經站在門口笑着迎接了,“穆公子,您來了,三樓的碧月軒是寶月樓最好的房間,已經給您準備好了。老奴帶您上去看看,若不滿意,老奴再幫您換。”
穆青客氣的道了聲謝,“不用這麼麻煩,你去忙吧,我自己進去便可。”
那孫掌櫃還想說什麼,趙雲一個眼神,便打住了,笑着又福了下身子,這才離開。
“穆公子,屬下先和您上去坐着等吧,讓李魁在門口等他們便是。”
穆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進去了,隨意看了一下,不由的驚歎,那貨果然是個土豪,一個酒樓而已,造的這般華麗奢侈,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有錢是怎麼滴?
等進了碧月軒,她才明白爲什麼那掌櫃的說這個是最好的房間了,幾十平米的地方,分了裡外倆小間,裡間是個可供客人小憩的地方,有軟榻,有書桌、文房四寶,窗戶邊上可看到雪陽湖的全貌,雖說進了冬季,花草什麼的都凋謝,可碧波盪漾,畫舫遊動,絲竹之聲婉轉動聽,也別有一番滋味。
而外間,一張大桌子古色古香,配套的紅木椅子閃動着華貴的光芒,四周還有些價值不菲的古玩擺件,件件都可以看的出不凡的品味,幾盆蘭花開在桌上,優雅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茶送上來,還未喝,只是聞着那味道,便有些神往,這是那貨準備的吧?知道自己喜歡喝茉莉花茶的就一個他而已。
淺淺的品了幾口,心底暖了幾分,而趙雲很有眼力的在邊上不遺餘力的爲他們九爺說好話,“穆公子,這茶味道如何?這可是九爺知道您要來,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九爺這份心啊,讓我們這做屬下的都感動不已,還有這碧月軒,自從寶月樓開始營業,這房間就沒有給別人用過,就等着伺候您大駕光臨呢,呵呵呵!”
趙雲還想再吹捧一番,見穆青似笑非笑的眼神頗恐怖,呵呵的乾笑着住了嘴,他怎麼忘了穆公子不是一般女子呢?尋常女子聽了這些必會感動的一塌糊塗,傾心相許,可穆公子何等聰慧,唉!主子,我盡力啦!
“你們九爺的好,我會記的的,而你們倆事無鉅細的專業彙報精神,我也會……銘記在心。”
穆青覺得有必要敲打一番,不然還沒點隱私了,儘管他們也是公事公辦。
果然,趙雲那臉一下子變得苦巴巴的了,本就長得不好看,這下子更是沒法看,“穆公子,您可別把屬下記在心裡,您還是快點忘掉吧,九爺知道了還不得要了屬下的命啊!”
“撲哧……”這玩笑似的求情讓穆青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那些鬱郁的心事也輕鬆了許多,還想再說什麼,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趙雲神色一正,收斂起嬉皮笑臉來,開了門,正是那四個人。
穆和金有些呆呆怔怔的,似乎被入眼的奢華給震傻了,穆忠見過點世面,可也是頭一次到這麼矜貴的地方來,神情有些拘謹無措,卻不顯卑微之態,而那倆人的嘴臉就讓人不屑了,一副土包子進了大觀園的粗鄙貪婪。
不過,倒是被唬的嘴巴老實了點,東張西望的瞧着,嘖嘖的嘆着,卻沒敢亂說話,或者也不知道該怎麼誇讚了。
進了房間,那眼睛瞪的更大,想摸摸那擺着觀賞的古玩,又驚懼的縮回手,怕摸壞了,鼻子使勁的喘了幾口,似乎是想把那香氣吸進肺裡,又摸摸椅子扶手,小心翼翼的搬動一下,剛想要坐下享受一下那份富貴的感覺,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尖細的通傳,“九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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