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五黃大煞小心應付（1）
烏鐵臉色陰沉地坐在桌前，靜靜等候陳顧問的消息。有一陣胡梔子花香傳來，撩撥得人心情晃晃，真奇怪，大廈之中，假植物多於真植物，權爲裝點打扮罷了，便是真植物，也大多是闊葉厚瓣的常青喬木之類，表示吸財旺運，哪裡竟冒出如此氣味呢？他的一隻手胡亂握着鋼筆，有些心神不寧地轉動着，金色的光芒如沙漏一般，忽而從筆尖竄至筆尾，忽而從筆尾竄至筆尖。“哎！還沒有回來嗎？”烏鐵終於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將鋼筆扔在桌上。那筆滴溜溜滾了幾下，衝出桌子邊緣，“啪”地落在地上。他愣了愣，勉強側着身子看了看，有些慵懶地不想理會它，可是很快，他開始打起精神，飛快地從椅子上彈起，幾乎是一個箭步衝到了鋼筆跟前，彎腰將之拾揀，重重拍在旁邊的茶几上。
胡梔花的香氣依舊隱約，但是在門邊，似乎能聞嗅得愈發濃些。烏鐵終於想起來，就在中午吃完飯、自己才進入辦公室的時候，總檯的漂亮小姐就自己找上門來，有些害羞有些企盼地問“喝茶”的事情。他不過隨口一說，只是想好好刺激那位帥氣卻貧窮的侍應生，希望他能真正努力起來，在商機橫溢的社會尋找賺錢的機會——這也是泡妞的前提，而非毫無理想抱負地站在旋轉門邊，虛度光陰。世上最寶貴的是什麼？是時間，時間就是財富，烏鐵想起自己手捏着大把的鈔票卻買不來一分一秒，便往往恨得咬牙切齒和頗感無奈。他和總檯小姐聊了幾句，這個可愛卻未免勢利的姑娘，身上就抹着胡梔子花的香水，侷促而又興奮地kao着辦公室大門站立，香氣由她的身體傳到了門上。烏鐵沒有佔有她的絲毫**，於是給她用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水，然後送了她一個小小的金墜飾，準備借個託辭很快把她打發。不知爲什麼，那時他忽然想起了喬半仙的神情，那是個好色的傢伙，一定不會輕易就放過送上門的肥肉吧？似乎受了那混賬的唆咄，烏鐵在說道“現在我很忙，你先下去吧，有時候我再約你”的時候，一隻手隔着旗袍按住了她的背部。如此一個強勢人物，瞬間然後羞臊得滿臉通紅，而那個姑娘，更是心如鹿撞不敢擡頭，赧然中夾帶着無限欣喜，匆匆鞠了一躬，好象兔子一般飛快地跑開。她繼續回到一樓大廳的總檯值班，不僅帶走了金墜飾，還帶走了那杯烏總親自斟酌的水。“這小妮子，她一定會在姊妹面前進行炫耀的！”想起侍應生被刺激而變色的臉容，烏鐵忽然覺得好笑和可悲。
小姑娘跑走了，門邊卻留下了她的香氣。烏鐵有些癡惘，窮人的青春，是不是從來就不被他們自己所掌握？
他拍了拍桌上的木貔貅，尋思喬半仙在接到那張京劇臉譜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其實並不知道這些臉譜在風水上的禁忌，只是因爲不喜歡上面的圖案，所以毫無保留地分給了大家。在這一點上，其實喬半仙誤會他了。烏鐵的本意是想借此隱晦機會責備喬半仙：咱們不是“戰略合作伙伴”嗎，你他媽的怎麼這麼如此不仗義，要將風水不好的七家灣地皮轉售給老子我？你就帶着面具做人吧？可是他很快就找出自己適才的邏輯毛病了：第一，那個商人會將自己的商品說得一錢不名，然後廉價售賣？第二，所謂“戰略合作伙伴”關係，不過就是貌合神離的虛假敷衍，自己能假惺惺如此做戲，對方爲何不能？第三，七家灣地皮的風水，未必就很糟糕，從交通狀況、地理環境和居民密度來看，在這麼一塊地皮上起建商業大廈，實在沒有不成功的理由。
他胡思亂想着，從東向西、由南至北緩緩踱步，其生平之中，從來未似這般被一個商界對手給攪和得心神不寧。他看了看手錶，陳顧問也該回來了。他的手錶豪氣大方，通體呈現金色，表裡表外，都是純金打造。並未單純爲了炫耀，而是當初在選購的時候，頗有一番講究：按照風水師的說法，烏鐵命卦屬“坎”，坎卦爲水，按照五行相生相剋之論，金能生水，所以佩戴金錶，對其身體健康、財運勢旺都很有好處。其實他注意到，喬半仙的手腕上也戴了一塊手錶，錶盤黑色，錶帶黑色。那是因爲喬半仙命卦屬“木”，黑色代表“水”，“水”能生“木”的緣故。烏鐵真有些不甚耐煩，他甚至想打電話到大廳，叫那個漂亮的總檯旗袍小姐上來陪自己聊嗑，忽然門“嘎吱吱”響動，半開的縫罅登時大敞，然後一條佝僂的背影有些彎曲地投於地上，被烏鐵無意趕上的一步牢牢踩中。
“怎麼了，神不守舍的？”烏鐵有些生氣，他的腳鬆開此人的影子，快步轉回辦公桌後。顯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重新捏起鋼筆，在桌子上輕輕篤敲數下。
陳顧問滿臉緊張走前幾步，手中握着一個青花杯子，那是他昔日參加高校教師論壇的紀念品，雖然他在會上並無發言，可是與會者最後無一例外都能得到一件小小的紀念杯。他喜歡捧着這隻杯子到處走，一來卻是沒有其他的被子，二來也爲了炫耀上面“高校著名教師論壇”幾個金光閃閃的篆字。只是他從來不敢在烏鐵面前如此顯擺。在烏鐵面前，他所謂的知識分子自豪感，早已蕩然無存，在以金錢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的今天，烏鐵堪稱“價值連城”，自己卻是“一名不文”。
可是現在，他提着杯子就衝過來了，神情急惶，全無平日的從容風範。顯然，他的情緒就如湖水一般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波浪四濺，此刻還沒能平靜。他回到公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倒杯溫水仰脖猛灌：喬半仙多有福氣啊，能夠得到小秘書如此一般嬌媚香豔的美人，二人就要結婚了。想想那個性感撩人的美麗女郎曾經笑靨盈盈、柔聲細語地和自己說話，再想起昨夜黃臉婆突然吼巴巴地朝自己發火，並且雙腳連蹬把堂堂大學副教授給踹下牀，陳顧問的心好象被火燒灼一般。“如花美眷”和“河東獅吼”，不但描繪出不同女人之間的赫斯區別，也分別昭然公示出各自男人或幸福或悲哀的命運。烏鐵感慨着，他知道烏鐵的脾性，絕不是一個慣等之人，所以不及放下手中的青花杯子，擦了一把汗，匆匆火火地便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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