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桃花貴人（下）
五桃花貴人（下）
萬處長依舊錶情嚴肅，她的意思是，既然喬氏集團每年都有利潤可賺，爲什麼不能給國資經營中心分紅？對於這一點，其實周主任早有解釋：喬氏集團當初本不打算在本市設辦企業，就在本市東去不遠，蘇州、無錫和常州皆對他拋出了招親繡球，爲之“入贅”開出優厚條件。==??wＷw.?首.發?==這對於本市的經濟發展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自從上幾屆的市委市政府領導班子不知出於什麼考慮，竟毫無遲疑地批准本市汽車製造集團同上海汽車廠合併之後——實際上，最終的經營權和稅收都被劃給了上海——本市已經再也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企業，財政稅收急劇下降。後來房地產浪潮在全國逐漸興起，即使喬氏集團和恆寶集團並不屬於製造業，市領導也希望能讓他們立足本地，以吸引足夠的稅收。按照國家規定，但凡土地的出讓皆必須以招投標形式進行拍賣，本市國土資源局和規劃局賣出的土地也不能繞過如此形式，所以不太可能舞弊，也就是官方優惠，但是爲了表達誠意，經王市長批准，又財政局撥付一筆資金，經由國資經營中心這個平臺，同時給喬氏集團和恆寶集團進行股權注資，除了要求對方每年按時足額繳納利稅，不需要再額外分紅。可是這位萬處長有着一種難以被常人理解和揣摩的心思，或者說脾性十分偏執，非要究問根底。她認爲這件事是荒唐的，只要投資，只要入股，就必須分紅，無論以前締結了怎樣的協議。
簡單的事實，充足的理由，本可一筆輕輕帶過的結果，卻被這位一本正經的萬處長給複雜化和擴大化。轉眼過去了半個小時，對方甚至有查看喬氏集團近兩年賬簿的打算，後來因爲一位審計成員覺得不妥，說道並沒有帶來相關審計通知於手續上不合規矩方作罷。喬半仙即使脾性再好，也不覺對這種挑釁的行爲產生恚怒，對萬某人開始失去耐性，語氣漸漸變得生硬。他知道“忍耐”兩個字應該怎麼寫。忍耐，忍耐，也正是因爲心中不斷念叨這個黃金詞語，他此沒有發作。胖姨拍了幾張照片，裡面的“綠葉”都硬澀呆板，沒有一張是能襯托“紅花”的。她搖搖頭，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緊貼着萬處長的一位審計成員手機響了，那時一首《四月桃花開》的曲子，很悠揚，很抒情。\\???提供本章節最新手打?書迷羣3∴35686688\\“桃花朵朵開啊，人逢喜事來”，喬半仙心中一動，不覺哼起了其中的一句歌詞。有人說手機屬“金”，也有人說手機屬“火”，對於命理相合的人而言，具有催旺運勢的作用，現在這首鈴聲，如果能和辦公室的響鈴按鈕以及那團紅玫瑰相配合，豈非就是事半功倍？喬半仙胸中登時又燃起了希望，但依舊不太肯定。風水玄妙無窮，誰也不敢說自己就深諳其味。
那位女審計員看了看屏幕的號碼，臉色倏變，眼睛盯着自己的雙膝，然後有些神情緊張地走到會議室一個角落，低聲細語不知說些什麼？不多一會兒，她提着手機迴轉，那蓋子尚未合上，小心翼翼地遞給萬處長。
“局長電話，好象是——”她的聲音非常低微，目光有些慌亂。萬處長愣了愣，似是想起什麼，開始躊躇起來，尖細乾瘦的手指微微擡起，旋即又垂了下來。手機的那頭已經響起聲音：“萬處長嗎？我是李國東。”萬處長嘴脣翕合幾下，終於將手機接過：“你好，李局長。嗯，嗯，是的，我們正在下面進行延伸。啊，您說什麼？不是的，方案調整以後，確實送到您辦公室請您過目，因爲您在市裡開會，不在家，所以我們就——啊，我，我知道了。”
周主任咳嗽一聲，沒有說話，厚厚的眼睛之後，有些渾濁的眼神終於閃出微微光彩，眉色之間隱約透出幾分如蒙大赦的喜色，只是他性情穩重，掩蓋得很好，除了喬半仙這等目光如炬、洞若觀火的人，誰也沒有瞧出他心中強自按捺的激動和輕鬆。喬半仙忽然也感覺一陣喜悅，直覺告訴他，這個並不受人歡迎的小組很快就要結束延伸審計，離開會議室，離開喬氏集團，離開華聯大廈，從此再也不會來給自己添麻煩。果然，當萬處長終於接聽完電話，唯唯諾諾連連應答一連串足以摧毀她自負驕傲形象的“是，是”之後，她的精神立時萎靡許多。她有些無力地合上手機蓋子，嘆口氣遞還給那位侷促不安的女審計員，端起杯子喝乾了其中的茶水，然後從沙發上緩緩站立起來。
“喬總，剛纔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她的語氣依舊不算柔和，可是已經不同先前那樣底氣充盈，“既然你們所有的程序都合法合規，我們就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謝謝你的配合。”說完話，她伸出手。
喬半仙笑了笑，對方的這樣表態，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一種妥協的低姿態呢？她不是生意場上的對手，因此沒有必要窮追猛打。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對方的掌中似乎還握着一抔羞愧和恥辱，“啊，同樣是女人的手，如何差別就這麼大呢？”他不覺看了看小秘書的柔荑。周主任搶在胖姨之前，拉開會議室的門，等審計三人走出之後，他悄悄吐了口長氣，朝喬半仙擺了擺手，然後趨步追了下去。過道里又傳來“桃花朵朵開啊，人逢喜事來”的手機鈴聲，想必是那位審計局的局長大人猶對萬處長有些不放心，於是又撥來第二通電話。他一回頭，正撞上小秘書仰着脖子看着自己，神情調皮淘氣。他冷不防嚇了一跳，問道：“怎麼了？”
“我想通了一個道理，知道如何從玄學角度解釋咱們的勝利了。”她用了“勝利”這個詞，見喬半仙饒有興趣地望着自己，於是接着說道，“堂堂局長大人怎麼會不直接和處長聯繫，卻要另外一個女審計人員轉遞手機呢？一定是那位處長婆子的手機沒有電了。她手機沒有電，說明她底氣不足，後勁不住，而我們卻是有備而戰，士氣高昂，所以即使她代筆政府職能部門，到頭來還是不得不敗在我們喬氏集團的手下。”喬半仙聽得哈哈大笑。“你笑什麼？”“哦，沒什麼，我覺得你分析得很有趣，不過這不屬於堪輿學範疇，和麪相掌相也沒有什麼干係，所以我不知道你分析得對不對。”
小秘書眼睛轉了轉，忽然問道：“是誰送了你紅玫瑰啊？不會是有人故意藉此機會，把紅玫瑰當作雞毛信，給你傳遞什麼訊息吧？”“誰送的，我也不知道，上面並沒有署名卡片，”喬半仙的眉頭微微一蹙，“自然也沒有什麼訊息。不過我倒是將它充分利用起來，擺放在了合適的風水位上。你想聽嗎，我慢慢講給你聽？”他當然知道她對此渾無興趣，果然，小秘書故意打了一個哈欠，裝出疲憊的樣子，咯咯笑道：“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別忘了，下午還要接待恆寶集團的烏總呢，我先忙去了。”
喬半仙瞧着她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纔要離開，忽然胖姨湊了過來，訕訕笑說：“喬先生，我，我想聽聽您的風水擺設，那紅玫瑰起了什麼作用？”“哦，紅玫瑰是植物，所以五行屬‘木’，同時，它的花瓣赤紅豔麗，從顏色上說，又兼有‘火’行。我在辦公室內，把它擺放在九紫火的位置，也就是‘右弼星’方位，就能催旺代表將來的喜慶之運。和‘一白水’相配合，不就更能迎來‘桃花朵朵開’嗎？”喬半仙並不隱瞞她，認真解釋道，“如此一來，遇到什麼困難，就容易得到貴人襄助。”他想起那個電話，猜測是周主任繞開萬處長，提前知會了審計局的李局長。那位李局長，可不就是今天上午幫助了喬氏集團，也幫助了國資經營中心的“桃花貴人”嗎？胖姨搔搔頭皮，笑道：“好高深，喬先生，您真是大學問家。有一件事我想請您幫忙，幫我看看我家的風水，這——”喬半仙毫不猶豫：“行啊，你將你家的住房結構平面圖畫一張給我，越是詳細越好。”胖姨慌不迭搖搖手：“不急，不急，您是做大事的人，天天要開會，要談判。我家的小事，緩一緩也沒有關係。謝謝您，謝謝您。”她提着相機，請喬半仙先走，然後招呼另外一邊的秦姨，兩人開始收拾會議室。“桃花貴人？”胖姨喃喃自語，望着喬半仙的背影，覺得他就是幫助自己走出生活困境的貴人。
小秘書並未走遠，她就抱着資料袋躲在前面彎道的一個樓梯口處，此地和會議室不過隔着一層薄薄的合成木板，不能隔音。不等喬半仙走到總裁室，她已經象一隻百靈鳥般搶先回到秘書檯。她不覺笑了起來，那男人，並未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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