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海,斜風細卷,草浪輕搖,到處都是“嘩嘩”聲響,遠處迷霧盪漾,似真似幻,宛若現實與夢境的分界一般,令人心神爲之飄移,不由遐想連翩。
但這卻是一處令人談之色變的死亡之地!
倚弦依在一棵盤根錯節的低矮黃皮枯枝上,望着周圍猶如蘆葦蕩一般高密的野草,心中煩躁不堪,極爲鬱悶地嘟囔道:“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走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到一塊沒草的地方,最可恨的就是連條路也沒有……”
自從他從巨蛛網上掉落下來,便如同陷入一個異魅空間,完全沒有先前所見山坑腹地的感覺,只是他已經在這潮溼陰寒的沼澤地裡走了約摸三天的時間,經過了無數的浮泥、毒瘴,而且還有繁如星辰的兇禽惡獸不時來騷擾,爲他的楊戩化身上添上無數戰績證明。好在他自從經歷數度生死輪迴之後,心志轉變得越來越堅韌異常,就這樣一路堅持了下來。
對於倚弦來說,這一路上《玄法要訣》上所載“術”字部的醫療術起了決定性作用,但是除此之外,其他法術卻施展不出,一到體外就立刻煙消雲散,就連倚弦最爲熟悉的“傲寒決”也是如此,讓他納悶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感到煩躁不暢的時候,倚弦忽然聽到四面八方傳來陣陣浪濤般譁響,他擡頭望去,只見四方雜草出現了許多草路,而這草路顯然在急速移動,便如一條條大蛇行過,使得雜草向兩邊倒去一般。倚弦倒抽一口冷氣,想起昨日九死一生才避開的那條巨蛇,眼見如見道道分開的雜草,怕是不止上千條的巨蛇,駭的他心頭冰寒,暗暗想到:“難道我今日註定死在這裡了麼?”
身前草叢驀地分開,一條條長約兩尺手腕粗的蜈蚣鑽了出來,它們身上厚重的紫色甲殼仿若盔甲泛着寒光,而兩隻尾鉗猶如兩柄利刃,觸鬚有拇指粗,在草上掠動的腳爪所過之處,竟如刀子一般把草連根割斷。
倚弦避無可避,只能翻身爬上身後小樹,誰知那兩羣蜈蚣根本沒有理睬他,彷彿兩國交戰衝鋒陷陣的戰士一樣,就在樹下短兵交接,相互撕咬攻打起來,時有巨蜈倒下,被其後涌上的蜈蚣分食,戰況之慘烈不由讓坐樹上觀的倚弦瞠目結舌。
這場奇特難見的戰爭一支持續了個把時辰,雙方纔漸漸退去,只留下一地蜈血殘骸。
倚弦由樹上跳下,心想:“此地萬分兇險,看來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哪知心中念頭未定,就聽四周“嘩嘩”聲響再度傳來。倚弦大吃一驚,失色道:“如此下去我豈不是要困死此地?如果一不小心被它們發現,那就糟了……”想到此處,他不由自主低頭向地上巨蜈殘骸望去,又望向急速翩舞搖擺的草叢,心中忽然想到一個方法或可渡過此次劫難。
當下,他將心一橫,向前狂奔入野草地中,依照巨蜈移動時野草的擺動痕跡避開它們,縱使迎頭碰上那麼一兩隻,倚弦也毫不猶豫的從其背上飛踏而過,只求脫身絕不戀戰!
可是這羣赤紫巨蜈乃是這“冰火輪迴獄”中最爲可怕的一種毒物,秉承此地“熔漿洞”的至陽之氣而生,不但生性陰毒狡猾且喜羣居,通常所過之處均是一物不留。好在還與另外一種生於“玄冰口”的巨蜈相互壓制,使得此中其他生物不致滅絕。
倚弦就如此無甚阻礙的奔行裡許路程,忽聽身後“噝噝”之聲大作,轉頭望去,卻見大批巨蜈正緊隨其後尾追而來,距他不過數丈之遙,眼見就要追上。他驚駭欲絕,如若被這羣巨蜈追上肯定屍骨無存,如此想着他用盡全身的氣力貫注雙腿之上,沒命的向前奔逃。
這樣又行了幾十丈路程,倚弦眼前豁然開朗,前方遠處一座小山崖崢嶸危立,隱隱可見。他已然走出無垠的草地,但身後巨蜈卻依舊未曾擺脫,“噝噝”之聲駭人心魄。
望着前方小山崖,倚弦心中暗自揣測,或許到了那座山崖上就有辦法擺脫巨蜈也說不定。哪知回頭望去,卻見那羣巨蜈不知爲何忽然停了下來,“嗷嗷”怒鳴卻不上前。他心中雖然納悶,但依舊未曾駐足,仍然發瘋似的向前狂奔。
倚弦深呼一口濁氣,緊弦似的身心逐漸鬆弛下來。無意中向來路望去,卻見他方纔行來之時的落腳之處不知何故都已深陷地下。他眼前景物緩緩升高,身軀慢慢陷進地表之中。倚弦心中驚駭莫名,終於知曉巨蜈不再追趕自己的原因,禁不住驚呼出聲:“浮泥沼澤——”
倚弦識機的撲倒在地,想將陷入泥沼的雙腿拔出,然而卻不遂己願。他身周地面居然如同置於火爐之中的冰塊一般迅速融解,以他爲中心化作一潭稀泥。他心中懊惱不已,懊惱自己當時爲什麼沒有看清楚這裡的地形,那怕是面對那羣可怕的巨蜈也總比陷在這裡好。
“難道我倚弦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唉,可惜不能親手替素柔姑娘報仇,更辜負了土老前輩的一片苦心,希望小陽能夠找到土行孫,最後可以殺了申公豹爲素柔姑娘報仇……”
夜幕下的朝歌城,朦朧迷離彷彿就像猛獸的巨口,吞噬着視野內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給人心中帶來一股無形的沉重壓力。
耀陽帶着小仙、千里眼與順風耳一行四人經過將近四日的爬涉奔波,終於到了朝歌城外的“赤松崗”上。
望着夜空中隱而不現的諸星,耀陽放任心中的思感神識自由逸動,他渴望能夠尋到絲毫與倚弦思感相連的感覺。
他很快失望了。但他並未因此放棄繼續前往找尋的機會,他想着或許是倚弦被困在某處結界中,所以令到他無法感應。
他不相信噩夢中的預示,因爲上天註定他們兄弟倆從小就是一條命,只要有他耀陽在世的一天,倚弦必然就不會有什麼事。
再次回頭看着周圍熟悉的環境,耀陽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和倚弦在這裡遇到蚩伯的情形,往事歷歷在目,從拜師入彀、夜探皇城開始,他們兄弟倆死而復生、經歷輪迴集、無極秘境等,去過陳塘關、龍宮,也到過奇湖小築、妖月夢冢,現在他卻又再回到朝歌……
生命的旅途竟如斯奇妙!
耀陽長長吁出胸中一口悶氣,仰面向天,對着夜幕籠罩下的朝歌城大呼一聲,道:“我回來啦!”
這番舉動頓時將其他三位隨行者同時嚇了一跳,驚異萬分的看着他。
耀陽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想到倚弦可能就在朝歌城內,體內熱血不由沸騰起來,揮手道:“我們進城吧!”
千里眼和順風耳看了看小仙和耀陽二人,面面相覷道:“耀大哥,我們這樣子怎麼進城?”
耀陽聞言一愣,這才注意到二人的容貌差別,細細審視之下,不由被他們兄弟二人略顯誇張的尊容逗得噗嗤一笑。他們的眼睛和耳朵實在太過突出,與尋常人差別太大,如果就這樣在朝歌城招搖過市,肯定會嚇倒所有人。
小仙也不禁莞而一笑,對耀陽道:“我等妖宗之人原本最擅長靈體幻化之類的法術,只是那樣的話,首要必須得到一具普通人的肉身才行!而現在我們既然跟了耀大哥,就不該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所以,還要看看耀大哥有什麼辦法才行?”
千里眼與順風耳連連點頭稱是,表明自己不願意做傷天害理事情的決心。
耀陽思忖片刻,結合《玄法要訣》與《陰陽法要》中關於遁術一節的要領,試探着說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對於這些法門,我以前也沒有用過,所以成敗與否很難預料,不知你們願不願意一試?”
因爲屢屢遭遇慘敗,耀陽痛定思痛,趁着前幾日養身休息和趕路的時間,仔細將腦中的《玄法要訣》好好整理了一遍。不但加深了他對玄法的瞭解,而且從中找出了許多適合自身修煉的訣要,此時自然是派上了用場。
千里眼與順風耳聽聞有玄門正宗玄法可學,立時興奮得摩拳擦掌,忙不迭的答道:“願意,願意!”
耀陽點頭道:“其實,我要教你們的是《玄法要訣》‘玄、法、道、術’四部總綱中‘術部’的幾個障眼小法而已。”
“玄、法、道、術!”千里眼與順風耳初次聽聞如此博大精深的玄門訣要,不由爲之驚喜交加,誰知聽到後面,他們甚至包括小仙都愣了,齊聲質疑道,“障眼小法?”
耀陽嘿嘿一笑,想起當年蚩伯曾經對他們兄弟倆說過的話,道:“我現在要教你們的法術,乃玄門遁法之一,而‘遁法’分作五行遁術與奇門遁法二種。前者借五行外力障人耳目,乃障眼小術;後者以先天道基施法,騰雲駕霧、隱遁飛昇……天地萬物無不爲我所用,這纔是無爲大法!”
“哦!”千里眼與順風耳哪曾聽過這等玄奧理論,心中震驚之極,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仙則一臉敬慕的神情望着耀陽。
耀陽看着千里眼與順風耳二人的懵懂神情,回味起當時初學玄法的滋味,心中突然對已經死去的蚩伯再也生不出一絲恨意,自嘲的一笑,繼續道:“其實,那些玄法大道理你們暫時不需要太在意,你們先跟我說說,你們以前都修習過什麼法術吧。”
千里眼和順風耳對望一眼,同聲說道:“我們從未修煉過什麼法術!”
耀陽吃了一驚,失聲問道:“什麼?你們沒有學過法術,那怎麼會有眼和耳的神通呢?”
小仙看着千里眼與順風耳無助的望向自己,忙從旁解釋道:“耀大哥,其實是這樣的。他們是‘潛龍泥潭’內的二顆桃木樹,不知是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爲受到天地靈氣的薰陶,他們的精魄歷五百年之久終於生成如今的靈身模樣。”
千里眼與順風耳連連點頭稱是,千里眼想了片刻,道:“耀大哥,也不是從未有過,我們兄弟倆第一次從沉睡中醒來時就有這種能力,而且在泥潭中遇到一位法道修爲很高的老前輩……”
順風耳接口說道:“是啊,當他知道我們有這種能力以後,非常高興,說是隻要幫他在潛龍泥潭中找到一樣東西,他就教我們一套可以提升這種潛力的法術。後來……雖然沒有找到,但他也沒有怪罪我們,還真教了我們怎樣發揮潛能的方法!”
耀陽第一次聽聞妖靈成長的過程,愣了半響,聯想到《玄法要訣》上的法術修煉方法,思忖片刻,有些頭疼的再問道:“那你們平常施展法術的時候,體內的下丹淵海會出現元能麼?”
千里眼與順風耳這次反倒點頭了,連小仙都在點頭,而且頗有得色的道:“有啊,如果沒有本體元根,那怎麼才能稱之爲妖靈呢?而且通常每個成精的妖,起碼比尋常普通人多出數百年的元能!”
“總算有戲了。”耀陽終於鬆了口氣,好奇的望向小仙道,“還真看不出來,小仙怎麼會那麼清楚的呢?”
小仙調皮的一笑,答道:“以前偶爾聽蚩伯他們說過!”
“照這麼說,我們可以修行法術了!”千里眼與順風耳高興的跳了起來,相互對望一眼,二人閃過早已會意的眼神,朝着耀陽磕頭便拜,大呼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師父?”耀陽哭笑不得,他想不到這兩個小子比他和倚弦都狡猾,肯定是一早就想好這一招了。雖然事出突然,但耀陽聽到跪伏在地的千里眼與順風耳稱呼他作“師父”,心中始終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因爲自從仔細揣摩過《玄法要訣》之後,他對玄法的瞭解簡直就是與日俱增,突飛猛進。再則,《玄法要訣》分門別類林林總總概括的東西太多,而且大多不適合他修煉,所以聽到眼前二人的拜師請求,難免不由心中一動,想將這些日子的領悟一一付諸現實,印證一番來提高自身的修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