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心居內,夜塵見清然回來,道:“看你一副輕鬆的樣子,想來事情比較順利。”
“你如此瞭解我,真是讓人不安。”清然玩笑着說,“若是哪一日我有事想瞞着你,難度可是有些大。”
夜塵伸手自然而然地攬過她的肩,配合着說:“無妨,等你想要瞞着我的時候,我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前提是,你要告訴我,不想讓我知道。”
清然聽他念着繞口令一般的話,笑得開懷。和夜塵在一起的時日越長,她便越不像自己。從前的她向來是冷傲少語的,臉上更是一絲笑容也不見;現在卻總是三言兩語便被他逗笑。
笑鬧一陣,夜塵方說起正事:“既然曼綺那便願意配合,我們便即刻派人去做吧。”
清然頷首:“我看得出來,曼綺是真的愛阮天浩,她之所以這樣做,也只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大概是阮天浩的所作所爲太讓清然傷心,說起來她也是可憐。”
“可憐?”夜塵冷哼道,“無論她是否毫不知情,或是真的無辜,但她的身份,實在讓我無法對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同情!你想想平南王和阮天浩的所作所爲,從之前蔓延全國的瘟疫開始,到之後那種種狠辣之舉,多行不義必自斃,便全當是曼綺在爲他們贖罪!”
夜塵說得毫不留情,清然心中也明白他的心結。夜塵說得對,比起那些枉死在他們手上的無辜之人,他們承受再多也是應該。但問題是,那些所作所爲,與曼綺無關……
唉,清然在心底無聲地嘆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有這樣的仁心?
這一次,夜塵沒有再去揣度清然的心思,他全部心思皆在對付阮天浩的身上!剛從娘那兒出來,自從爹死後,娘便整日寡言少語,表面上看並沒有太多傷心,但他看得出娘隱忍之下的傷心欲絕。
從小便看着爹和娘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爹驟然離去,孃的心豈有不痛之理?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他必定要向平南王和阮天浩討回來!
默賢閣這邊行事向來很快,短短兩日,阮天浩和平南王手中便收到了夜塵以及曼綺的親筆所書。對平南王來說,驟然間看見曼綺的手信,幾乎要老淚縱橫。自從起兵後,他便日夜難以安心,始終記掛着曼綺的安危。
好在皇上在一方面,好算是個明君,並未因他的所作所爲便遷怒曼綺。當然這其中或許也有阮家的功勞,皇上許是看在阮忠的面子上,才如此寬待曼綺的。之後阮忠的死訊傳回京城,他便更是擔憂。結果連夜派回去的人並沒有見到曼綺的身影,後來才知道她是被阮天策的人帶走了。
自那個時候起,他這心底就一直不安。阮天策雖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但天浩的所作所爲一定激怒了阮天策!若是他將這心底的怒氣衝着曼綺出,曼綺可如何承受得了呢?
於是乎,無數個夜晚,他獨自對着天上那一彎明月小酌,說實話,心底是有些後悔的。想來,他當王爺已經近三十年,無論是先皇,還是當今聖上,待他都算不薄。他也一直是心甘情願地當着王爺,滿足於現在的生活。
可自從兩年前阮天浩找上他,不知怎的,三言兩語就擾亂了他的心。雖然阮天浩當時承諾了許多,其實他心中有數,阮天浩終究還是爲了自己。只是那個時候,曼綺已然愛上天浩,他當時便想着,若是天浩成就了霸業,曼綺豈不是也有千尊萬貴的生活?
就這樣,他一時糊塗,便走錯了路。這兩年下來,一步一步,他早已沒有回頭的路。後來他也想清楚,既然決定去做,就不輕言後悔。哪怕到最後,他們失敗了,也無妨。大不了就是揹負一個反賊的罵名,又能怎樣?
可之後的許多事,確是讓他動怒!歸根結底,他生氣的癥結,皆在曼綺身上。
阮天浩如約求娶了曼綺,他本以爲,阮天浩一定會對曼綺好,就像過去的十餘年,自己一直將曼綺視爲掌上明珠一般!可阮天浩做了什麼?大婚當日,便有傳聞,他對大鬧他們婚禮的女子動了色心。三日後的回門他更是沒有陪在曼綺身邊。而後種種,他始終待曼綺淡淡的,曼綺臉上也總有藏匿不住的憂傷。
更有甚者,阮天浩待曼綺情淡,孫氏竟還嫌棄曼綺無所生養!如此種種他並非不知情,但總是顧忌太多,一直未能爲女兒出頭!
時至今日,他一路走來,再回頭去看過往的種種,心底是有後悔的……
他開始反思,將曼綺的一生交付給阮天浩,是否是明智之舉。阮天浩能眼睛都不眨地對自己的親爹痛下殺手,其心之狠,可見一斑。這樣的男子究竟能不能護住曼綺一生幸福?
之前並沒有機會試探他的心思,如今阮天策倒是將這機會拱手送上。他正好可以藉此機會,看看在阮天浩的心中曼綺是否有一席之地!
當然,無論到最後,阮天浩做了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會改變他的心意——這一次,他一定要拼盡全力,去保護曼綺!
阮天浩原本在自己的臨時書房規劃事情,晏安走進來,低聲說:“少爺,王爺請您去正廳一敘。”
“哦?找我?”阮天浩微有詫異,“他可說了什麼事?”一般而言,這個時候平南王是不會找他的。
晏安想了想,不確定地說:“似乎是因着一封信。”
“信?”阮天浩更加疑惑。
晏安點頭:“是從京城來的一封信,也許是郡主寫的。屬下方纔見王爺看見信的時候,幾乎要老淚縱橫!”
阮天浩冷哼一聲,道:“婦人之仁!”
他臨走的時候,便囑咐過曼綺,無事不要聯絡他。這個女人總是這樣,做什麼事都自以爲是,太過軟弱,又沒有主意!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她竟在這個關頭寫信給平南王。這分明是在煽動軍心!
無論阮天浩心中如何厭煩,卻是不能不給平南王面子。只是當他來到正廳的時候,平南王早已恢復了平靜,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與平日一般無二。
阮天浩站在那兒,餘光瞥見桌案上的信紙,卻故作不知,笑着說:“王爺,晏安說您有事找我,不知是什麼事?”
“天浩來了?”平南王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坐吧!”
阮天浩也不客氣,大步地走過去,坐下。
平南王揮揮手,示意衆人皆退下,阮天浩見狀也遞一記眼色給晏安。榮德和晏安便率下人退出了正廳,候在外面。平南王寒暄幾句:“天浩,這陣子咱們事多,本王也一直沒有機會與你好好聊聊。不如這樣,咱們翁婿之間,今夜便促膝長談一番,如何?”
阮天浩不動聲色地點頭:“如此甚好。”
一般來說,平南王在阮天浩面前並不敢端着王爺的架子,有時候甚至讓人瞧不出他們彼此間的尊卑。但今夜不同,平南王聰明地不提身份,單論親疏,一句“翁婿之間”,倒是叫阮天浩不好推脫。
平南王半是玩笑道:“天浩,你與曼綺大婚至今也有些時日,曼綺這肚子卻一直不見動靜。眼見你大業將成,你可不能辜負曼綺啊!”
“王爺,您說哪兒的話。我怎會辜負曼綺呢?您相信我,即便日後我坐擁天下,皇后之位也必定是曼綺的!”阮天浩承諾着。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階段,平南王的支持顯得尤爲關鍵,斷然不能失了他的支持。而皇后之位給了曼綺又如何呢?嵐兒纔是他真心喜歡的貴妃!後宮之中,皇后並不能代表什麼,沒有寵愛,還是一文不值。
平南王審視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話語中的可信度。半晌後,他方纔又問:“天浩,你有雄才大略自然是好事,你之前總說你如今所作這一切,皆是爲了曼綺,想要將最好的一切都給曼綺。這話可還當真?”
“王爺,您今日是怎麼了?總說着些事,倒是不像您。”阮天浩有些詫異。他是有些看不透今日的平南王。
平南王執着地問:“那話你可還當真?”
“自然當真!”阮天浩點頭允諾。
平南王面上這才帶了一絲笑容,追問:“既然如此,想來曼綺在你心中便是最重要的?”
阮天浩並不喜歡平南王一直說這樣的話,耐心漸失:“王爺,你我之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實在沒有必要這樣拐彎抹角地彼此試探。”
平南王頷首,將桌上的信遞給他:“你看看吧。”
阮天浩接過來,恍然一看,一封是曼綺寫的,另一封竟然是他那了不起的大哥寫的?阮天浩詫異地看一眼平南王。
“先看再說。”平南王並不言其他。
阮天浩沒有說話,飛快地瀏覽一遍。曼綺的信中不過是寫了自己如今的艱難處境,以及對他們的思念而已。阮天策則在信中言明,若想要曼綺周全,他們便放棄與朝廷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