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姨娘看了一眼夏青腕部的傷,心疼道,“平白弄了這麼個傷口,真是晦氣!”
夏青卻不甚在意的一笑,“沒一併要了夏冬盈的命,才真真是晦氣!”溫雅聽了這母子的對話,搖頭道,“你們也太莽撞了些,怎麼做事如此衝動。”
夏青對溫雅一笑,“當時情況緊急,不如此,難不成我還真的要去救她不成。”
溫雅想了想,“如此也好,也該讓夏盛知道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別整日裡被他們矇在鼓裡。依我看,這次夏進就算不死也得扒層皮!”
夏青卻顯然不這麼想,“他不會有事的!莫說眼下馬上就要去明郡王府上赴宴,就是單看洛家,父親也不會這麼草率的處置了夏進。”
衆人默然。
溫雅爲夏青清洗了傷口,又拿了上好的藥膏囑咐道,“此藥每日在傷口處塗抹三次,傷好後保證不留任何疤痕。只是這三日後的宴會,你腳傷未愈,怕是去不得!”
夏青苦笑,“我若不去,洛氏母子一定會從中生出許多亂子來,再說這也不是我說不去就能不去的,明郡王已經言明,三日後的宴會,誰都不能缺席。”
溫雅疑惑道,“這事我也聽說了,當真是百思不解,你還是小心些好。”
夏青再想說什麼,就聽見晴晌在外邊咳嗽了一聲,夏盛已經邁步走了進來。
“老爺!”溫姨娘趕緊迎上去。
夏盛對溫雅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九兒的傷勢如何?”
溫雅道,“手上倒是沒什麼大礙,倒是腳部的扭傷麻煩些,怕是要將養些時日。”
“如此,有勞了。”
“九兒是我的外甥,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
等溫雅走了後,夏盛這才坐在夏青的牀前,猶猶豫豫的開不了口。
夏青便一笑,乖巧的道,“父親,如今想想,剛剛大哥一定是過於着急,才失手傷了九兒,父親看在他也是爲六姐擔心的份上,饒過大哥這一回吧!”
“是啊!”溫姨娘這時也明白夏青的意思,趕緊上前溫順的望着夏盛,“老爺,不管大少爺做錯了什麼,他到底都是老爺嫡親的兒子,老爺就原諒他這一回吧!想來他一定是因爲擔心六小姐,不是有心的。”
夏盛見夏青母子都幫着夏進說話,越發覺得愧對他們,本來打算爲夏進在夏青處求求情,如今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夏青見夏盛如此,掩了眼底的嘲諷,誠懇的望着夏盛,“父親,就原諒大哥這一回吧,這事要是傳到舅舅他們耳中,不免又要多想。”
夏盛一聽臉一下子拉了下來,這一年多來,他夏家的事姓洛的插手的還少嗎?不悅道,“九兒你只管放寬心思安心養傷,別誤了明郡王的宴會,我夏家怎麼教育孩子,還輪不到他們插手!”
夏青垂下長長的睫毛,無聲地笑了。
他就是要在夏盛心底埋下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一旦等它爆炸開來,威力絕對不容小覷。
“老爺,三少爺,陸公子來了,正在偏廳坐着呢!”
溫姨娘看了眼夏盛,意有所指道,“這陸公子,當真是執着的很。”
夏青仰着臉,面上帶了幾分猶豫,“父親,九兒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夏盛和藹的望着夏青,“咱們父子倆兒,還有什麼話說不得的,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好了。”
近日,他隱隱的覺得,這九兒就好像是他的福星一般,先是攀上了神一般的胥家,他一來燕都,居然連明郡王也引來了,這以後還說不得有什麼好事正等着自己呢,當下對夏青的笑容裡又真誠了幾分。
夏青垂下睫毛,低聲道,“父親,我知道你心底是屬意讓六姐與陸家結親的,要是陸公子也如此想,我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可眼下陸公子喜歡的明明是七姐,這時候縱使父親你硬是把六姐嫁去陸家,也難保陸家不會就此心生怨恨,如若他們苛待六姐,那豈不是害了六姐。這麼一來,母親怕是不依的。”
夏盛皺眉,他倒是從未想過這些,夏冬盈嫁過去後過的如何他從未考慮過,可九兒說的也有道理,萬一陸家就此對自己心生怨恨,那豈不是平白豎了一個敵人。
夏青見夏盛動搖,再接再厲道,“若是七姐嫁過去,她與那陸公子本就情投意合,嫁過去自然是郎情妾意夫唱婦隨,那陸家自然時時記得父親的好,若有什麼好處,自然也會處處想着夏家。”
夏盛的心被夏青這麼一挑撥,一下子變得透亮起來,彷彿鋪了許久的濃霧終於散去,剛要點頭,腦子裡卻突然閃現出洛氏的一張臉,夫人肯定是不依的!
溫姨娘見夏盛猶豫不決,趕緊上前柔聲道,“老爺別聽九兒胡說,他一個半大的孩子懂什麼,這要是真把七小姐嫁過去,夫人那裡肯定是不依的,到時候萬一洛家鬧起來,那不是讓老爺難堪嗎!九兒竟說些昏話,沒的讓老爺爲難。”
夏盛大驚!是啊!這洛氏如今已經儼然是夏家大半個主子,真要是讓冬盈嫁過去,那洛氏還不得翻上天去。
這麼一想越覺得不能隨了洛氏的意。對夏青道,“九兒說什麼胡話,我夏家嫁女兒,自然是要先爲女兒的幸福着想,什麼好處不好處的,以後莫要在胡說了!”
夏青面色複雜的低下頭,乖巧的應了聲是。
夏盛看了看溫姨娘,越發的覺得這對母子是自己的福星,悄悄地捏了捏溫姨娘的大腿,溫姨娘似怒還嗔的瞥了夏盛一眼,耳後紅撲撲一片。
夏盛只覺得一陣乾渴,輕咳了幾聲,對夏青道,“你且好生養着,爲父就先回去了,過後再來看你,陸公子那裡,你多照應着。”說完看了看溫姨娘轉身走了。
夏盛一出去,溫姨娘就憤恨的一拍桌子,顯然是氣的狠了。
夏盛剛剛對溫姨娘的行爲,夏青自然看在眼底,此時見她這麼生氣,低聲勸道,“母親,你若不願,我自有辦法送你出府。”
“不!”溫姨娘深吸一口氣,良久道,“九兒你說的沒錯,事情已經如此,我若一再退讓,只會讓她更得意,我走可以,可咱們母子倆這些年所受的罪不就白受了!”
要是夏青還和從前那般任性妄爲,溫姨娘興許會按照夏青的意思,早早地離開夏家,可如今……她已經嘗過報復的快感,再讓她喊停,已經來不及了。這一開始便是死局,不鬥到洛氏母子得到應有的報應,她是不會停下來的。
只怕現如今,這麼想的,不止是她們吧!
夏青一見陸少川進門便笑嘻嘻的看着他。
陸少川皺着眉頭,“這還真沒見過,受了傷倒好像撿了寶似的,你倒是與我說說,有什麼好笑的。”說着見屋子裡沒有其他人,率性的在夏青牀前尋了一個平坦的地兒坐下。
夏青微微向內靠了靠,對他道,“如今我倒是沒什麼好高興的,可眼下你卻是有一樁美事。”
陸少川不悅的對夏青道,“你不會也是來爲六小姐說和的吧!”
他剛剛趁着衆人去救夏冬盈的時候悄悄地退了出去,過後才聽說夏青被夏進推了一絞摔得不輕,便急忙趕來探望,不想才進夏家就遇見洛氏,洛氏把陸少川請去大堂好一番發自肺腑的感言,說的陸少川幾乎畏罪自殺,恨不得立即娶了夏冬盈去,好不容易抽空兒跑出來,已是滿頭大汗。
這夏青要是再敢與他提半個字,他立馬擡腳走人。
夏青見陸少川一副心有怯怯的模樣,笑道,“誰要與你說六姐,我本來還打算跟你談談你與七姐的親事,你既然不想聽,那便只好算了。”
“此話當真?”陸少川激動的兩手抓住夏青的肩膀。
夏青一愣,還不等開口,就聽見門口傳來呀的一聲驚呼,就見晴晌正端着一碗湯藥進退不得的站在門口,見二人望着自己,趕緊紅着一張臉閉上眼睛,大聲道,“奴婢什麼都沒有看見!”
二人一愣,才發覺此時兩人的動作很是曖//昧。
陸少川整個身子向前傾去,兩手壓在夏青的肩部,整個人看上去就好似要把夏青壓到在牀上一般,而夏青微微擡頭望着陸少川,這兩人此時怎麼看怎麼曖//昧。
最詭異的是他們現在可是兩個大男人啊!
被晴晌這一鬧,夏青只覺得臉部發熱,陸少川也滿臉尷/尬的快速起身。
夏青咳了咳,衝晴晌呵斥道,“晴晌,你瞎說什麼呢!”
晴晌便笑了,低頭端了藥碗進來。
陸少川侷促的看着夏青,“我、我還是等下再過來好了!”
說着也不等夏青搭話,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等下!”夏青在後邊交代,“父親已經答應了你和七姐的婚事,記得來夏家提親啊!”話落陸少川已經走出老遠,夏青嘟嘟囔囔地小聲道,“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晴晌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來,“我直到三少爺紅鸞心動了,原來是再爲他人作嫁衣裳啊!”
夏青險些被晴晌的話噎到,佯怒地恐嚇道,“瞎說什麼呢?”
晴晌扮了個鬼臉,端了藥碗出去了,夏青和衣躺在牀上,漸漸地睡着了。
恍惚間自己好像回到了破廟中的那一晚。
那人親暱地靠在自己的耳畔,聲音沙啞,“我會對你負責的!”
這句話不斷的在夏青腦海中盤旋,怎麼都揮之不去。
夏青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彷彿快跳到嗓子眼兒了,那人卻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到已經貼上她的背。
她只覺得那雙手慢慢的從身後把自己翻轉過來,溫涼的指尖輕挑起她的下頜,黑暗中那張臉漸漸地越來越清晰,眼看就要吻上她的脣,夏青凝目望去,旋即大叫一聲用力一推。
“三少爺!三少爺,你快醒醒,你怎麼了?”
夏青猛地從牀上坐起來,就見晴晌正擔憂的望着自己。
“三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自從破廟那晚後,夏青經常做噩夢。
太荒唐了!
“都怪你!”
夏青一手指着晴晌埋怨,要不是晴晌亂說話,他也不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居然會把那人想成陸少川。
這簡直太荒唐了!
到了晚飯間,桂嬤嬤把飯菜都擺上桌,洛氏好不容易纔勸了夏冬盈起身用飯,就見夏盛從外邊進來。
洛氏挑眉,不免有些欣喜,自從溫月茹回來後,夏盛幾乎都是在溫月茹的房中安歇,今天是吹了什麼風。
“老爺!”洛氏趕緊跟夏冬盈起身,夏冬盈見夏盛正看着自己,趕緊咬緊下脣叫了句父親。
夏盛見夏冬盈整個人病懨懨的,渾然沒了以往的精神,一想起自己待會兒要說的事,不免有些心疼夏冬盈,到底是從小自己千般寵愛起來的女兒,心底總是有些不捨。
夏盛對夏冬盈道,“你剛落了水,要小心些身子,別回頭着了涼。”
夏冬盈委屈的望着夏盛,聽他這麼說,撲進夏盛懷裡抱怨道,“父親,他都沒來看看我!”
夏盛便一僵,一下子想起之前夏冬盈在橋上毫不知恥的拉扯陸少川,心下有氣一把推開夏冬盈,“胡鬧!你跟他非親非故的,憑什麼就非要人家來看你。”
洛氏見夏冬盈被責,不忍心,道,“老爺,冬盈到底是個孩子,她那點兒心思你還不知道嗎?要我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老爺不如……”
“我剛剛已經對九兒講,讓陸家來府上提親了!”夏盛阻斷洛氏的話,不耐煩的道。
洛氏母女一聽大喜。
“父親!”夏冬盈激動的一把抱住夏盛,“女兒多謝父親。”
夏盛垂下眼,“我已經決定了,將知秋許配給他!”
夏盛的話一說完,屋子裡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夏冬盈更是連呼吸都停了,好半晌兒後,才試探着問,“父親!您剛剛說什麼?”那聲音透着顫,彷彿稍有不對就會昏倒似的。
夏盛不忍去看夏冬盈的臉,轉頭望着洛氏,“我決定了,要把知秋許配給陸少川,你身爲一家主母,一切要辦的體面些。”
夏冬盈的身體晃了晃,幾乎就要軟下去,熒光趕緊上前扶住她。
洛氏騰地站起來,“老爺!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明明知道咱們冬盈喜歡那陸家二公子。”
夏盛哼了聲,“她是喜歡人家,可人家卻沒看上她,你當我想這麼做嗎?還不是因爲她自己不爭氣!”說完見洛氏母女正多有怨懟的望着自己,心下更覺得自己做的沒錯,甚至有種早就該這麼做的錯覺,越看越覺得厭煩,站起身對洛氏道,“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你心裡有個數,別到時候生出許多事端來。”說完看了夏冬盈一眼,轉身走了。
夏冬盈此時哇的一聲哭出來。
洛氏只覺得心底煩躁,猛地掀翻了桌子,一桌子飯菜滿地都是,夏冬盈從未見過母親生這麼大的氣,一時間居然忘了哭。
洛氏瞪着夏冬盈,“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你還道哭一哭那陸公子就能娶你嗎?沒出息的東西,還不趕緊把眼淚擦了!”
“母親!”夏冬盈吶吶的望着洛氏。
洛氏此刻不怒反笑,看的夏冬盈起了一身的疙瘩,惶恐的望着洛氏。
洛氏上前親自爲夏冬盈擦了眼淚,笑的有些慎人,“我的好女兒,娘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麼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有時候,你得忍,只要你能忍一時,就能反過來把那些人踩在腳下,她不是要嫁嗎,咱們且讓他們先得意一陣子好了,能笑到最後的,纔算是真正的贏家。”
兩日後,陸家果然派人送了聘禮來,洛氏笑眯眯的接過禮單,渾然看不出半點異樣,就連夏冬盈看夏知秋的眼神也平和的很,夏青不覺的皺了眉頭。
這事透着古怪。
雙方互換了更貼,這親就算是定下了。
因決定的匆忙,夏盛和陸家都覺得定親是大事,不能草率,因此說定,等明郡王的宴會過後,再尋一個好日子,爲他們大肆操辦一下。
到了下午,洛氏親自帶着李氏出了府,說是要親自爲知秋定製幾款上好的首飾,這一路逛下來,知秋母女才發覺,她們之前真是錯估了洛氏的狠毒。
每到一家洛氏就大咧咧的坐在店裡對他們的首飾挑挑揀揀,把人家的東西評判的一無是處,最後兩手空空的在對方的怒視下走出來。
李氏母女惶恐的跟在洛氏身後,看着一張張憤怒的臉,半句話都不敢說,她們現在算是瞭解洛氏的手段了,沒對她們責罰半句,只用了不到一下午的時間,成功的讓燕都的人瞭解到夏家的七小姐是多麼的驕縱任性不好伺候。
這珠光寶氣已經是燕都最後一家有名的首飾行了。
洛氏坐在專屬雅間裡,笑着招手示意夏知秋到跟前,拉着知秋的手淳淳教誨道,“乖女兒,今後可就是個大人了,可不能像以前那般散漫,那陸家是大戶人家,你嫁過去後,那可是要負擔起一大家子的重任,打從今個起,府裡的事你可得好好地學着點,別讓人家說咱們夏家的女兒不體面、不會持家。”
夏知秋後背隱隱淌了一層冷汗趕緊應着。
洛氏的眼睛裡似乎淬了毒,卻深深地隱藏了寒意,笑着拉住夏知秋,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往往哪個,看了許多都不滿意。
夏知秋跟在身旁提心吊膽,怯怯的拉了洛氏的衣袖,“母親!這些就已經很好了,不需要再挑了。”
洛氏笑的和藹,“那怎麼成,這可是咱們夏家來燕都後第一次辦喜事,得辦的風風光光纔好!”說着轉頭對管事道,“不是說你們這是燕都最大的珠寶行嗎?怎麼就拿這種貨色來敷衍咱們,去……把你們的掌櫃叫來!”
李氏的心咯噔一下,這洛氏看樣子是不把所有的珠寶行得罪光不罷休啊!想到這剛想開口,一擡頭正對上洛氏隱晦的眼神,慌亂的低下頭去。
這時候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洛氏正品着茶,聞聲擡頭,一看清來人,手中的茶碗一下子摔到地上,茶漬污了一身上好的錦緞。
洛氏卻渾然不覺,只冷冷的盯着對上,死死的盯着,彷彿要把對方印進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