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去做更要緊的事情。”梨花道。
紫裳彷彿這時才醒悟過來,失色道:“我差點忘了。”
她的表情令梨花吃了一驚,他忙問:“前輩忘了什麼?”
她還沒答,只聽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道:“她忘了她應該憐惜自己的老命。”
隨着說話聲,從黑暗處走出三個人。
三個女人。
她們不是月亮。但她們的手上都拎着一把刀。
刀尖向下,好像隨時都會從她們手上掉下。
他們圍住了梨花。
梨花這時已經鎮定,他淡淡道:“你們要殺我?”
她們仍細聲細氣道:“不僅要殺你,還要殺她。”
“殺我很容易。”梨花靜靜道:“你們應該先殺她。”
他的話使她們一怔,她們看了看他,果然轉身,圍住了紫裳。
紫裳已經不在吹笛子了,她道:“殺我很不容易,識相的話,你們還是走吧。”
她們說:“沒有教主的吩咐,我們是不會走的。”
“你們教主呢?”
“在睡覺。”
“他在睡覺,卻叫你們來送死?”紫裳笑道。
“人總是要死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她們說着手中的刀動了動,刀尖向上,逼近。
“這裡剛剛死了八個人,你們難道不怕?”
“怕就不來了。”
她們說完,揮動沉重的刀,毫不遲疑地一刀砍向紫裳。
刀的速度很快,快得只剩下一道光,刀光纏住她的笛子。
梨花以爲這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決鬥,然而決鬥很快結束了。
因爲刀光很快消失了,她們死了。
死得有些突然,有些意外。
但她們確實死了,她們的脖子已經被割開,血往外淌。淌了一地。
紫裳殺了她們,才說:“她們是薛夫人的貼身侍從,我本該留一個活口,讓她帶我們去找人。”
“你不知道薛夫人在哪裡睡覺?”梨花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我怎麼會知道?”紫裳驚訝道:“薛夫人有十三個睡覺的地方,我哪裡知道他今晚睡在哪裡?”
“那我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找吧。”
“你的肚子不痛了?”
“不痛了。”
“你也會驅毒?”
梨花搖搖頭,道:“也許我中的毒不深。”梨花說着走過來,又拉住紫裳的手。
她道:“你的肚子不痛了,爲何還拉住我?”
梨花道:“因爲我不識路。”
紫裳不再說什麼,她拉着他的手,走出漆黑的洞,又在漆黑的夜色裡走。
走了一段,就看到了許多火把。
通明的火把將旁邊的一些樹木映得更黑了。
梨花不覺放開她的手,驚異道:“那是什麼?”
“那是一些火把。”紫裳道:“薛夫人就在這裡睡覺。”
“她睡覺難道要人用火把照着?”梨花吃驚道。
“他以爲火把可以保護他。”紫裳一字一頓道:“他忘了火把可以燒了他的房子,燒了他的牀,然後再燒死他。”
這時他們離火把更近了,梨花果真看到火把裡有一間屋子。
梨花數了數,共有五十六個火把。
火把烈火熊熊,卻看不到捏着火把的人。
梨花猜想:她們一定是
將火把高擎在頭頂的緣故。
看不見人,就不知道他們長得怎麼樣,不知道他們帶着什麼武器。
更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出手。
面對這麼多未知數,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因爲沒有人有絕對把握殺死三十六個高手。
可是紫裳卻動了。她的笛劍呻吟着,對準火把,毫不猶豫刺出三十六劍。
劍過。
火把熄滅。
三十六支火把在瞬間熄滅,好像這裡從來就不曾點着火把。
火把熄滅,房子裡就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不知房子裡本來就點着燈,由於火把太亮而看不見它的存在,還是火把熄滅之後才點上的?
在梨花眼裡,房子裡的燈越來越亮,甚至比三十六支熊熊火把還要亮。
他們躡手躡腳接近那座房子。
梨花覺得,他們這樣做實在是多餘的,因爲,如果屋裡的人沒有睡覺,火把的熄滅已經告訴他有仇人侵犯,而如果他已經睡去,睡得連他手下三十六位高手死去都不知道,那他們用不着這樣躡手躡腳!
也許紫裳也正這樣想,她貓腰走了一段,便直起身來大步走去。
透過窗紙,他們看到一個人盤膝坐在一張大牀上,牀前的燭臺上,蠟燭已經燒了一半。
看到這張扁平而陰森的臉,梨花手心捏汗,這個人就是九毒教教主薛夫人。
紫裳捏着笛劍,正要一劍穿窗,梨花忽道:“等等。”
梨花的話把她嚇了一跳,在如此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打雷,酣睡的薛夫人或許聽不到剛纔紫裳殺人的聲音,但梨花的聲音他無論如何不會聽不到。除非他是死人。
薛夫人會是死人嗎?
誰能殺他?
紫裳只是呆了呆,那一劍仍欲刺出。
梨花再次攔住她,道:“薛夫人已經死了。”紫裳愕住。
只聽梨花又道:“你有沒有聞到花香?”
紫裳終於點頭。
二人破門而入。
屋裡很簡單,就一張牀,四壁空空。
梨花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到九毒教主睡覺的地方竟然這樣寒酸。
不過屋裡雖寒酸,卻比外面暖和許多。
花香也更濃了。
雪白的被單上,薛夫人安然坐着,彷彿睡得正酣,可他們知道,薛夫人已經死了,他已經不會醒來了。
他的牆壁一樣的臉上沒有痛苦。
紫裳呆了呆,她不相信這是真的。
她不相信薛夫人也會死。
她沒有喜悅反而悲傷了起來。
梨花在屋裡四周找着什麼,可他什麼也沒找到,梨花不知道花香來自哪裡。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快步走出房子。
他走出房子時,將蠟燭也帶了出來。他叫道:“前輩,你來看!”
紫裳本來還呆在屋裡,聽到叫聲,急忙掠出。
只見梨花一臉的驚訝,他用蠟燭照着一具屍體,恐懼道:“他們的頭……”
三十六個舉火把的高手的屍體,他們的頭都不見了!
紫裳這一驚更甚,她的臉發白,聲音有些顫抖:“怎麼回事?”
沒有頭的屍體看上去更嚇人。
梨花蹲下去,仔細看了看,喃喃道:“從傷口上看,他們死去至少已有一個時辰了。”
“怎麼會!”紫裳叫道:
“他們剛纔不是還舉着火把嗎?”
梨花緩緩搖頭,又輕輕點頭,一臉的茫然。最後他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看來這世上還有會舉火把的死人。”
紫裳卻連連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前輩的武功,在下已經見識過,不過我還想斗膽問一聲,前輩真的能做到一劍殺死三十六個高手嗎?”梨花注視着她道。
“這……”紫裳猶豫着。
“連前輩都做不到的事情,天下恐怕就沒人能做得到了。”梨花接道:“因此,殺死他們,絕不可能是一個人。”
紫裳悲傷道:“就算他們殺死這三十六個人,但九毒教主不可能沒有反應,坐着讓他們殺的。”
梨花想了想,道:“其實,這並不奇怪。”
“哦?”紫裳道:“你是說薛夫人睡着了,他沒有聽到三十六個人頭落地的聲音?”
梨花搖頭道:“不要說人頭落地,憑薛夫人的造詣,就算有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梨花繼續道:“假設殺三十六個人的也是三十六人,而殺薛夫人的則武功更高一籌,他們同時出手,殺薛夫人的人後發先至,等那三十六個火把人的人頭落地,他已經死了,這樣,他就不可能聽到人頭落地的聲音了。”
梨花笑笑,嘆道:“不過,這只是假設,事實是什麼樣,也許是個謎。”
“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你再看看,這三十六具屍體的傷口一模一樣,殺他們的肯定是同一個人。”
紫裳說完,神情更悲哀,她接道:“就算殺手的速度再快,他從砍第一個人的腦袋到第三十六個人的腦袋,這中間的間隔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秒,也逃不過薛夫人的耳朵的。”
頓了頓,紫裳緩緩道:“世上也許有人能在不知不覺間殺了薛夫人,但一招能砍掉三十六個高手的腦袋的人卻更加厲害,試問,這樣人存在嗎?”
梨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實在想不出江湖中有第二個這樣的人。
如果說有一個他會相信。
因爲丁一就是這樣的人。
只聽紫裳說道:“風花劍丁一也許可以做到其中的一件,但要他同時殺死三十七個人卻絕對不能!”
梨花點頭,遲疑道:“可是丁一一個人也不會殺。”
“你這麼肯定?”
“因爲我們是朋友。”
“朋友有時候最不牢靠的,你以爲很瞭解他,其實什麼也不瞭解。”
“我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倆人正說着,一陣微風吹來,梨花手上的蠟火搖曳起來。
接着聽到屋裡傳來一聲悶響。
二人急步回屋,見薛夫人已仰天倒下。
是風吹倒了他?
還是有人進來推倒了他?
在雪白的牀單上,梨花發現了一朵花。
他拾起來,花香芬芳。
“幽蘭花!”紫裳叫道。
梨花從沒見到過這種花,見它花瓣細小,卻似鐵骨。
這朵花看上去不似剛剛採下,卻並不枯萎。
奇異的芳香來自這朵瘦瘦的花。
這就是摘月宮殺人的標記——幽蘭花?
只聽紫裳冷笑道:“原來是摘月宮主殺了他。”
梨花無語,他注視着幽蘭花,幽蘭花在他手中枯萎了。
他道:“那麼是誰殺了這三十六個火把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