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國璽

夜風寒涼,我穿着巡邏衛士的服飾,跟在鐵三郎身後靜靜的向未央宮用來關押犯過宮娥女史的暴室走去。

暴室最初建立的用意,本是給犯小過的嬪妃或宮娥關關禁閉,行的是天家的“家法”,並非什麼正式的懲處機構。然而隨着時代的變遷,這個非正式的暴力機構,在宮裡卻演變成了比正式的刑獄更令宮中人恐懼的所在。

就着啓明星微弱的光芒看過,暴室就像一座陵墓,看不到一絲光亮。

鐵三郎停在暴室的個窗前,有節奏的叩了幾下,旁邊的門輕輕的開了,有人問道:“誰?”

“鐵三郎。”

接上頭後,那人領着我們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下了兩層臺階,停在一間鐵門面前,略微有些感嘆的低聲說:“這就是陳常侍的囚室,虧得他們昨天連夜拷掠不停,你們纔有機會進來。”

鐵三郎拍拍那人的肩膀,喚了聲“好兄弟!”便什麼話也沒說了。

推開囚室的門,一股血腥、焦臭、藥味、騷氣交織在一起的臭味便沖鼻而來,室左的火爐炭火未滅,紅光染開,便能看到刑具羅列和草堆裡的一團人影。

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血肉模糊,幾不成人形的人時,還是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觸手摸過去,陳全的四肢竟都已經粉碎性的骨折,身上鞭打烙印所遺的傷痕鋪得他體無完膚。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深層昏迷裡,難怪拷掠者也不得不放棄。

我自懷裡取出針囊,就着爐火的暗紅光芒給他施針,過了一陣,他才醒了過來,動了動身體,呻吟一聲。

“陳常侍。”

“你是誰?”

“雲遲。”

陳全的聲音裡全是驚訝:“怎麼是你?”他情緒略微激動,立即發出一陣劇咳,吐出兩口淤血。

我將帶來的藥倒出四粒送到他嘴邊,問道:“這囚室有能藏東西的地方嗎?我給你帶了幾瓶消炎止痛的藥。”

“別……若讓他們發現囚室裡有私藏,定會加強未央宮的警戒,你們想再做什麼都不方便……”

陳全吞了藥,喘息一陣,緩過氣來,問道:“雲……娘子,你是和什麼人一起來的?來幹什麼?”

“你還在他們手裡,我與什麼人一起來的,我不能告訴你。我聽說宮裡有異變,想來探探情況,帶他出去。”

“你來救駕?”

我點點頭,只揀要緊的問:“你是桂宮事變後才被打入獄中的,可知他被困在什麼地方?他得的到底是什麼病?能自己走還是要人背?守他的人有多少?首領是誰?怎麼輪值?什麼時候好找空隙?可有人能充內應?”

“大家就被困在椒房殿,時醒時昏,他的病太醫們各說各話,沒法定論,倒是大家清醒的時候跟我說過,那是當年李昭儀爲了奪寵,給他施了毒……”

利用鴉片奪寵,這與當年滇王妃做的事何其相似?李昭儀是怎麼想到這個辦法,又是從哪裡得到鴉片的?

“守在大家身邊的人以越姬和一個可能是楚國細作的女子爲首,外面的護衛是越氏和李氏的親信,每日四換輪值,晚上加倍戒嚴,要救大家必須白天,趁那楚女不在的時候。至於內應……”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報出幾個名字:“雲娘子,越氏和李氏聯手,可能與楚國有什麼約定,現在已經控制了未央宮。宮裡如今還能活得自在的,多半都已向越氏投誠。這幾人雖然對大家也算忠心,但用他們的時候,還是要留意些。”

“雲遲明白了。”我沉默片刻,輕聲道:“陳常侍,我敬佩你的忠義,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從這內宮裡救一個……常侍,你多保重,以期日後。”

陳全的身體其實已經虛弱無比,但這時候卻笑了笑,有些吃力的說:“我不過是未央宮裡一無用老奴,卑微下賤,不值掛心。”

他說着嘿嘿的澀笑兩聲,嘆道:“我早知必有人來救駕,只是想不到來的竟會是你……看來,冥冥之中,果然有天意存在……雲娘子……”

我微微一愕,見他示意我俯耳過去,遲疑一下,還是湊了過去,聽到他輕聲說:“太醫署後面的冬井裡,有物件,你在救大家之前先將它取出來。”

我微微皺眉:“時間有限,如果不是要緊的東西,等我把他帶出去以後再回來拿。”

“不,定要在救大家之前將它拿出來,很重要……”

他不肯說那東西是什麼,卻定要我救齊略之前拿出來,我看他說得鄭重,還是趁着天色初明,長樂宮起鑰的時候,拿出我許久沒用的太醫署郎中的對牌,進了太醫署。

太醫署裡的太醫分守長樂宮和未央宮,只有兩個人輪值。其中一個是我不認識的新晉,想是新晉的,另一個卻是老熟人醫效向休。

兩人敘過話,我問清醫署的現況,請向休幫我看着製藥房的前門,好讓我可以去冬井裡撈東西。

醫署的冬井深達三丈,我帶了個換氣用的小竹筒連潛了七八次,才從井底的青絲叢裡摸出一件異物來,浮出水面打開包布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那物件盤龍爲把,脂玉爲座,上用隸書刻着四個字:天子之寶!

天子印璽平時都是裝在寶匣裡,由陳全捧着的,想來陳全是在大亂還沒有完全顯露時就已經憑閱歷和經驗嗅出了異味,借來太醫署給天子傳召太醫的機會將這枚天子理政所用的寶璽扔進了井裡,然後擺了空匣計。

難怪越氏一黨只有一枚“建章私印”,卻沒有天子之寶,會對他施以那樣的酷刑!

我呆了呆,將印璽收好,重又潛下水去,將井底仔細的再摸了一遍,這一次摸出來的璽玉面缺了一角,是用黃金鑲嵌補齊的,上用是小篆的八個大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天子傳承時必須加印詔令天下,以示正朔的傳國玉璽!

沒有天子之寶,尚書檯還能借天子往日積威勉強將政令壓下去;但沒有傳國玉璽,想擁立幼帝,那卻是在作夢。難怪越氏要扶持幼帝的傳言塵囂日上,卻沒有落實,原來他們根本找不到這繼位必須的傳國寶璽!

陳全權力中心浸潤了幾十年阿監,其理政的能力不強,但這份眼光和忠心、膽氣,卻委實令人讚歎!

有這兩枚印章,我無後顧之憂。

我深深吸氣,壓下心情的躁動,先到製藥局的空房裡把溼衣服脫了,換上寬袍廣袖的衣裳,將兩枚印璽懸在臂上,趁宮門衛士輪班的空隙,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站住!”

離開宮門十來步,我正暗自鬆了口氣,斜刺裡卻突然傳來一聲斷喝,我心中微驚,腳步卻不停。一輛牛車轆轆而來,剛纔那聲音接着叫道:“雲姑娘!”

剛纔那聲呼喊,我還能當做不知是對自己發的,這一聲喚,我卻不能不應,轉頭一看,卻是尚書石秦:“石尚書早。”

“哪有云姑娘早。雲姑娘不是已經辭職,今天就要還鄉嗎?怎麼大清早跑到長樂宮來了?”

我微笑:“正是因爲今日便要還鄉了,所以我才清早到長樂宮來。雲遲昔日身於長樂宮,雖然現在沒有身份求見太后娘娘了,但離別之際,也該在鳳闕之前拜上一拜,以謝天恩。”

石秦跳下車來,仔細打量了我一眼,面上盡是懷疑之色:“雲姑娘這一大早的就滿頭溼發,不僅赴了鳳闕吧?”

“拜別太后娘娘,自然應該沐浴更衣,以示隆重。”我面色不動,籠袖笑道:“石尚書,今日還有朝會,你不早去備案麼?”

“去,當然去!”

石秦乾笑兩聲,轉身作勢要走,突又笑道:“雲姑娘,你徒步而行多有不變,還是我派車送你一程吧!”

我袖藏關係天下的兩件至寶,心裡到底有些發虛,微微一驚,連退了幾步。石秦追上來,目光落在我的袍袖上,我知他起了疑心,暗暗叫苦,當下也顧不得別的,大聲道:“石尚書,男女有別,你的車我卻不敢坐,你請回吧!”

清晨的長樂宮門外有幾個小食攤子,輪值換下來的宮禁衛士都坐此喝湯吃餅,略做休息。我這一聲大叫,頓時人人側目,石秦不得不停下腳步。但他的急智卻也驚人,呆了一呆,便即指着我大叫:“各位軍士,我剛纔掉了一袋金子,疑是她揀了,你們誰替我搜搜她的袖籠裡瞞藏之物,我謝他千錢!”

我心中大怒,厲聲喝道:“石秦,我昨日才辭官,你今日就敢當街辱我?”

石秦冷笑一聲,我轉身對那羣意動的宮禁衛士大聲說:“我本是南州撫民使、祭酒從事雲遲,此人因與我政見不合,有些宿怨,故趁我辭官歸田之際前來羞辱我。你們若能分成兩隊,一隊替我攔住他,一隊將我安全送回家,我每人謝萬錢!”

石秦大急,一跺腳喝道:“別信她的!誰替我搜檢那女子的袖籠,我給你們升官!”

“他又不是勳貴將軍,有什麼權力給宮禁衛士升官?你們別被他騙了!”

雙方這下算是正式扯破臉了,石秦臉皮紫脹,扯着嗓子吼道:“我石秦說話算數,誰替我拿下雲遲,我給他官升一級……”

“誰敢拿我妹子?”

正危急之間,遠處蹄聲如雷,驟快奔至,嚴極遠遠的一聲大喝,提馬衝了過來,竟似要將石秦一蹄踏死。石秦畢竟是文官,眼看馬到跟前,不禁嚇得一聲大叫,連忙後退。

我心情一鬆,喜道:“大哥,你可來了!”

嚴極駕馬嚇退石秦,估計是惱我從鐵三郎那裡出來後,不去與他們匯合,卻自來長樂宮,以至遇險,也不理我,只是兜轉馬頭,護在我身邊,環目四顧,厲聲喝問:“誰敢欺我妹子!”

他身後五十幾名騎衛雁行排開,不發一聲,但那種百戰雄兵蓄勢待發時特有的戾氣散發出來,卻已讓現場沒有經過戰火洗煉的宮禁軍都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

嚴極控制了場面,這才轉頭瞪了我一眼,問道:“妹子,這是怎麼回事?”

我指了指石秦,道:“我也不知怎麼得罪過這位尚書,在長樂宮門口遇到他後,說了兩句話,他就誣我盜了他的錢袋。”

嚴極怒極反笑,瞪視着石秦斥道:“我妹子雅緻清華,是何等人物,你敢如此辱她,還不道歉!”

石秦也頗爲強項,張目道:“她若未拾我所懷的錢財,何不捋袖讓衆人一觀,以示清白?”

我尚未開口,嚴極已經喝道:“我妹子是由得你這無賴欺負的麼?要看她是否清白,何必讓她捋袖?我看你也一樣!”

說話他俯身綽槍,引訣一揮,槍刃掃過,一聲裂帛之聲,竟將他兩隻寬大的袖籠齊齊割破,裡面籠着的刀筆私章帛書錢袋等物全都掉了下來。石秦尚未回過神來,嚴極槍尖一挑,將那隻錢袋挑在半空,轉了個半圈示衆,喝道:“狗賊,你一個人身上哪得兩隻錢袋?”

說着震腕甩出錢袋,然後再凌空一斬,將那錢袋剖成兩半,銅錢金銀灑得滿街都是。石秦哪想得到嚴極竟敢當街動手?駭得面如土色,兩股戰戰的靠在道旁樹上,哆嗦着想說什麼,卻擠不出聲音來。

這時的民風自由,圍觀者見此情況,登時啐聲四起。嚴極冷笑兩聲,調轉馬頭,綽槍縱馬,直取石秦的牛車,嘩嘩幾響,石秦的車駕已經轅斷輪散,轟然倒地。石秦驚怒交加,尖聲大叫:“你敢……”

“按我朝律令,誣告者反坐!姑且念你我畢竟同殿爲臣,小懲代罪,姑且放你一馬!”嚴極長笑一聲,俯身將我攬上馬,槍尖一指,厲聲道:“你給我聽着!我妹子雖然辭官歸鄉,但誰要敢欺她分毫,我定不饒他!”

石秦估計也是覺得爲了一個疑惑弄成現在這種情況好沒來由,怔了怔,在圍觀者的啐棄聲裡匆匆揀好東西,掩面而走。

嚴極呼嘯一聲,領着他的衛隊直取霸城門,將進營區,才緩下速度,低頭問道:“妹子,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

我心中有個計劃逐漸成形,擡頭看着嚴極,微微一笑,道:“嚴大哥,這次救駕,我們贏了!”

傳國玉璽是傳位證明正朔和給諸侯下旨用的,象徵意義大過實用意義,不必用。但天子之寶卻是齊略正式詔令天下的大印,有了它,不僅可以立即將現在還零散的救駕的力量集中起來,還可以擾亂長安城的政局。

陳全明知情況有異,也恪守規矩,寧肯將玉璽投入井中免得被別人所用,也不敢自己矯詔調軍,壓制內宮的變亂,我卻沒有這種顧慮——兩枚玉璽不能露於人前,免得使人心生貪慾,但印幾份僞詔還是可以的。

嚴極不明所以,問道:“你從陳全那裡得了什麼好的情報?”

我想了想,直言道:“嚴大哥,有件事,我現在得瞞你,可不可以?”

嚴極見我說得嚴肅,微覺詫異:“爲什麼要瞞我?”

“因爲這件事關係太大,若是告訴你對事情沒好處。但我又不願你發現我有事瞞你,心裡不快。”

嚴極聞言哈哈大笑:“那你就瞞吧。”

兩枚玉璽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具有太強的誘惑力,即使是嚴極,我也不能對他說。我相信嚴極,但我卻不願意使得這個誘惑變成對他的品格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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