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峰道:“我說的都是有根據的,怎麼是道聽途說?昔日陛下要廢太子不就是太后出面阻止的嗎?太后手提九龍杖登臨大朝堂,喝令陛下下跪認罪,這才保住了太子。”
司空湖擔心兄弟倆吵起來,忙岔話道:“我有一事不明,你們注意到沒有這次天啓侯因功由監門衛大將軍升任監門衛上將軍,宮衛軍的大將軍、監門衛的上將軍都是虛位,只是名義上的一軍統帥,實際並無實權,由大將軍升任上將軍等於是被剝奪了兵權。”
麥峰道:“沒錯啊,左監門衛大將軍的位置已經落在了柏大都督的手裡,柏大都督是宗室,陛下的心腹嘛。你有沒有沒看到阿斯密震川被貶斥出京,人家也是立了大功的。”
司空湖道:“是啊,這不合常理。”
“恰恰相反,這正好證明了帝后爭鬥是真實存在的,阿斯密震川將軍早年間曾是陛下的親隨,隨身六個神堂武士之一,如今他被踢出京城,豈不是後黨要報一箭之仇?”
“可你明明是說天啓侯並非太后擡舉,他被貶黜後黨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你要知道天啓侯是太子一黨的。”
司空湖有些暈菜,朝中這些複雜的人際關係,像一團亂麻,纏的他暈頭轉向。
“還有個細節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這次齊郡閱兵時,天啓侯並未露面。”眼看要冷場,麥畑忙補了一句。
“嘖嘖,是啊,這麼看那個傳言還是有道理的。”司空湖故弄玄虛道。
“什麼傳言?”麥峰興致勃勃地問道。
“哦,有傳言說,當日天子決定在海州閱兵,天啓侯竭力反對,還當面頂撞天子,被內大臣參了一本,捱了一頓打,天子暴怒之下還要砍殺他,幸虧阿斯密公爵仗義相救。阿斯密公爵勸和時還被刺傷了胳膊,足可見天子當時是如何的震怒。據說天啓侯當時就放出狠話說要把要天子怎樣,而此後不久天子就在伏龍峪被蠻人伏擊,再往後就被圍姑涼城。對了,你們說天子讓他穿着帝王的袍服假扮自己,是不是要借蠻人的手取他的性命?你不是勾結蠻人要害朕嗎,朕就借蠻人的手要了你的命。哈哈。”
司空湖的推測立即遭到了麥畑的猛烈反駁:“這簡直是胡說八道!天啓侯脾氣是不大好,頂撞陛下或許也有,但怎麼可能泄露陛下行蹤,謀害陛下。這完全不可能,絕不可能!”
麥峰哈哈大笑:“這當然是胡說八道了,陛下真跟他有這樣的過節,豈會不提防他?他請陛下出城打獵陛下就出來,換成你,你會出城嗎。”
司空湖一本正經地說道:“天子的胸懷何等寬廣,豈會與臣子一般計較。”
麥峰道:“你呀,你呀,又犯糊塗了不是,陛下是人不是神,有道是高處不勝寒,坐在他那個位置上,那疑心只會比一般人更大,若是天啓侯真的觸怒過他,又受過懲戒,我敢擔保他一定不會出城的,此事必然另有蹊蹺。哎呀,好了,我不說了,這些事咱們以後也別提了,深宮禁院,耳目衆多,言多必有失,這一點咱們都要學習阿浪,他把什麼都放在心裡,就是不說出來。”
司空湖道:“你們是不知道,阿浪以前根本就是個話簍子,完全是在我的勸誡下才變得惜言如金。”
衆人笑道:“阿浪悟道了,你呢,你怎麼又變成了話嘮?”
司空湖笑道:“我不是話嘮,我是話引子,我不說話你們也不說,咱們豈非都成了啞巴?一羣啞巴跑中京城去,那成了什麼?”
衆人哈哈又笑,恰當此時,一名騎士飛奔而來。
“少將軍,少將軍。”小校穿的是道州的軍裝,下馬後趨步向前,忽然望見麥家兄弟也在,頓時吃了一驚。
麥揚喝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稟報三位小將軍,陛下下旨封少將軍爲英武將軍,文書已到軍中。大都督簽發文書任命少浪劍將軍爲雞鳴國的護軍都尉。”
英武將軍是正三品散官,只用來標示階級,並無任何實權,不過少浪劍年紀輕輕就封了將軍,卻也是件喜事,這對他將來的仕途十分有益。
與此相對應的是道州大都督柏光在卸任前簽發文書,任命少浪劍爲雞鳴國護軍都尉,官秩正七品。雞鳴國是侯國,地位與縣相同,但官員高配一等。雞鳴國在軍事上歸屬道州大都督節制,按照真龍朝的體制,諸侯可以立國,其國中相國、護軍都尉、內藏庫使三個最重要的官職都由朝廷委派,相國的地位相當於帝國宰相,護軍都尉則類似於禁軍元帥,內藏庫使扮演着戶部尚書和皇家內藏庫使的角色,主管一國財政。
不過建國三代以後,相國和護軍都尉就成了擺設,諸侯國的內政由國王任命的內尚書直接管領,而軍事則由內外兩旗主統領。當然,相國和護軍都尉雖然失去了實權,但官職是實實在在的
,在龐大的官僚體系裡依然佔有一席之地,官高而又務虛,無須承擔任何責任,到點就升遷,倒成了升官的快捷通道。
騎團說是天子禁軍,其實更像一個軍官訓練團,這些軍官來自各個軍隊,帶本官入宿禁宮,侍奉皇帝左右,他們無論官兵都是軍官,但卻非騎團的軍官。
少浪劍的官職因過錯被一擼到底,受封聖騎士後重新兼任馬步軍弓箭教練,餘外並無實際職務,柏光在卸任之前,授其實職,既是遵守慣例,也是賣了他一個人情,畢竟弓箭教練這樣的差使官是無法跟職官護軍都尉相提並論的。
麥揚笑問報信的小校他授了什麼官,小校尷尬地說:“小人只知道麥畑將軍補授了八等騎士,其餘的實在不知。”麥揚哈哈一笑,並不介意。他的父親現在是岱州大都督,做官對他來說還算回事嗎?他已經被徵選進騎團,現在一切都要小心謹慎,不升官是對的。
“天子兌現了他的諾言。”打發走小校後,麥家兄弟難掩心中的興奮。
“什麼諾言?”司空湖和麥畑異口同聲問。
“哈哈,你們兩個傢伙,伏龍峪的事你們早知道了對不對,偏偏要勾引我們說出來,我們偏偏就不說,急死你們。”
“要說你們兩個真不夠義氣,這樣的事竟瞞的這麼緊。若非我們兩個聰明過人,至今還被你們瞞着呢。”
“這個,哈哈,這個,這個都怪阿浪。”麥峰心直口快把少浪劍給“賣”了。
二人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一起向少浪劍道喜,由平民直接做到護軍都尉,絕非易事,即便是有“聖騎士”的光環,那也是破了例的,若無上面的點頭,就算柏光有心成全,也是辦不到的。
“我並不在乎這些。”
少浪劍表情冷淡,他對做什麼官,並不十分在乎,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是到了中京城後是否能找到一個清靜的地方,重新開始修煉,讓矇蔽的內丹早日重放光明。這將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需要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
……
中京城,帝國的核心,統御萬方的萬城之城。
這座人口超過三十萬的城市,嚴格說起來只是天下第一大城洛城的附城。她位於洛城東北的崗地上,以九重山爲中心,分成內外九大城區,一重城區圍着一道牆,從空中俯瞰,一道道城牆猶如一道道圓箍,一圈一圈地套着九重山。
中京城最核心的第九區是一座圓錐形的山,此山名叫九重山,又名金山。以山頂的四方城爲中心,整座山又被箍上了九道城牆,一圈套着一圈,一直套到山腳平地。兩道城牆之間的平地被稱之爲階,九重宮共分爲九階,最核心的第九階稱之爲四方城,那是位於山頂平地上的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城中紫府便是皇帝的居所。
乃是天下最尊貴,最神秘的所在。
九重宮佔地龐大,幾乎佔據了中京城面積的三分之一,第一階的牆外有護城河環護,此河名喚玉帶河,河水呈順時針流淌,終年不息。
故而玉帶河的水是活水,清澈甘甜,帶着勃勃生氣。一條河分割凡塵,裡面是神秘的天上,外面是富貴的人間,玉帶河的外面就是天下權貴名流聚集的中京城第八區。
騎團的營地設在九重宮的第八階,這是距離四方城最近的區域,不過騎團的騎士除了在盛大慶典前臨時在此集中外,並不常居在此。因爲幾乎無事可做,而騎團的騎士們又多是身份尊貴、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把他們留在宮中難免成爲禍患。
爲了安撫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軍官們,有司絞盡腦汁,爲他們做了精心安排,騎士們被以借調的名義安排去京城各有司實習軍政事務,積攢人脈關係,爲將來的仕途打下堅實基礎。
少浪劍只求清靜,所以去了洛城的雙清書院。
洛城雙清書院是帝國的最高學府,學生只有兩類:貴族子弟和品學兼優的平民才俊。
少浪劍本想在那謀一份弓箭教練的職務,好掩人耳目。
卻被告知雙清書院的弓箭教練已經很多,多到絕大部分教練實際無課可教,只是掛個虛名吃空餉。少浪劍倒不是奔着吃空餉去的,騎團的餉銀比雙清書院可要優厚的多。既然弓箭教練做不成,做別的教練也成,但又被告知,別的教練也沒有空缺,最後校方提了一個折中方案,雙清書院廣納天下賢才,若不介意的話,少浪劍可以做本校的研修生。鑑於他的實力已經在戰場上得到驗證,便無須進行入學考試,只需向學校繳納一筆費用即可。
錢不是問題,少浪劍離開道州時,新任大都督送了他一大筆盤纏,多的他都不知道往哪放纔好。既然老師做不成,做學生也不錯,反正來雙清書院就是圖個清靜。
少浪劍愉快地答應了下來,搖身一變就成了雙清書院的研修生,而有騎團開具
的證明,那筆不菲的費用也給免了,理由很簡單,既然是國家開辦的學院,就有義務滿足一位功勳卓著的年輕軍官的求知慾。
少浪劍到了雙清書院才知道,他的老夥計司空湖已經在裡面當上了弓箭教練,並開設了一門名叫“論大錘在戰場上的綜合運用”的選修課,少浪劍旁聽了一次,整場都是司空湖在那信口開河,海吹他在戰場的赫赫功勳,這些故事大都以他爲原型,經過司空湖老師的偷樑換柱,胡改亂塗,忽然都成了他司空老師的功績。
不過雖然錯漏百出,明顯吹噓,卻仍讓大部分學生聽的如癡如醉,欽慕不已。
少浪劍一時無語,於此方知道校方爲何拒絕他做弓箭教練,一個不會使大錘的老師不是好的弓箭教練。
奇蹟般地做了少浪劍的老師,司空湖心花怒放,得意非凡,課堂上時不時地跟老夥計開個玩笑:“少浪劍同學,請你來回答一個問題:爲何鍛造大錘的材料是鋼鐵而非木料,還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少浪劍同學,請你來演示一下我剛纔說的那個動作,對,不對,是大錘不是弓箭。我是弓箭教練,但我也關注大錘在戰場上的綜合運用,這有矛盾嗎,沒有矛盾,很好,你來演示一下怎麼用錘砸核桃。”
“少浪劍同學,我再重申一下,我是弓箭教練,不是馬術教練。弓箭你懂嗎,箭是拿來射的,不是用來騎的。”
……
不過課下見面時,司空湖馬上就換上一幅謙和的面孔,與少浪劍只談友誼,不談學術,更不願意跟少浪劍談論戰場上的事,他很擔心少浪劍會忽然站起來砸他的場子,揭露他在戰場上未戰先逃,時時有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壞心思。
爲了堵住少浪劍的嘴,司空湖在中京城最奢華的酒樓宴請少浪劍,並請麥家兄弟作陪,少浪劍自然無心去跟司空湖計較,他只是好奇爲何自己求職被拒絕,司空湖卻能夠成功。
司空湖喝的醉醺醺的,伏在麥峰的肩膀嘿嘿笑道:“這多虧了我的好兄弟的幫忙。”
麥峰責怪少浪劍道:“你去雙清書院求教職,爲何不告訴我?那地方名爲學校,實際就是個賣文憑的雜貨鋪,不捨得花錢怎麼能成事?當然你現在做研修生也不錯,拿着騎團優厚的俸祿,躲在學校享清靜,順便還能泡幾個小嫩妞,這等好事當初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麥家兄弟遵照父親的意願,分別去了兵部和京兆府,兵部執掌天下軍政,能學到本事,也容易得到升遷。京兆府則是中京城的咽喉所在,若能在這裡混開,將來到哪都能吃的開。當然爲了解決出身問題,二人也報了雙清書院研修生,目的就是混一張文憑。
少浪劍笑了笑,問道:“你們倆也在雙清書院,我怎麼不知道。”麥揚道:“不過是混張文憑,沒必要天天耗在那。我聽說一開始他們想叫你去樞密院,那可是個好地方,你爲何不去?”“樞密院?他們真讓你去樞密院,你怎麼能不去呢?與內樞密院相比,兵部就是個屁!不過不去也好,那地方是非多,心累,哪如去雙清書院,又能躲清靜,又能泡妞。對了,‘雙清四美’你聽過沒有,沒有,‘八郡主’呢?也沒有,‘豔美團’?還沒有!大哥,那你去雙清做什麼?!”
“就是躲清淨。”少浪劍淡淡地答道。他去雙清書院就是爲了躲清淨,泡妞什麼的,那是年輕人做的事,他雖年不滿二十,心態卻已滄桑,早視這些爲浮雲。
酒過三巡,他勸司空湖做教師要有底線,不要誤人子弟,不要真的去授課,選修課也不行,若是實在忍不住嘴癢就開個講座,講座嘛也不宜多講,一個月一次足矣。司空湖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計劃是一年開幾個講座,其餘時間喝喝酒泡泡妞,逍遙快活。
洛城是洛州的首府,人口超過百萬,實爲天下第一大城。雙清書院位於洛城城東,隔御河與中京城相望,書院佔地極廣,校內有山有水,風光旖旎。雙清書院內有崇文、宣武兩個學區,文武兼修,此間招收的學生半數是王公貴戚子弟,半數是鉅富公子、文武頂尖的平民才俊。而研修生又分作兩類,一類是踏踏實實讀書求學問的,一類就是來混文憑的。
少浪劍自己認爲自己是屬於第一類,但大多數人卻把他歸入第二類,一個堂堂的騎團騎士、功勳卓著的聖騎士,來雙清書院坐冷板凳求學問,這不是唬人嗎。
至於後一類人,雙清書院裡多如牛毛,氾濫到令校方頭疼,學生側目的悲慘境地。
麥家兄弟裡,麥揚選修法政,他少年時的理想是做一名公正無私、受人尊敬的大法官,長大之後忽然發現這個世界武者爲尊,法律什麼的,從來都是表面功夫,只是粉飾勝利者對失敗者懲罰的手段,做不得真,因此他就棄文習武,當然這只是他的說辭,實際上他的學習一塌糊塗,只能棄文習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