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但見一青一藍兩道身影策馬而行,秋雨微涼,迎面打在兩人的臉上似是凜冽的風刃一般。
一路疾行至馬頭,他們方纔棄馬上船。
只是這艘船被一個富貴人家給包下了,全家老小舉家搬遷而走,浩浩蕩蕩不可謂不壯觀。
原本這一船人便已經滿了,只是因着這兩位少年公子急着要趕路,是以便同那船家好言說道了一番,那艄公名喚陳小四,也是豐鄰城的人,他見這兩人穿戴不凡,是以便好生熱情的幫着去打聲招呼。
趕巧船上的這位家主也是個好心之人,見他們與他兒子年紀相當,是以便一時好客的邀請他們上船。
被請到船艙中時,那李員外不禁上下打量着爲首的那名少年,見他一身寶藍錦服,腰繫銀白玉帶,佩玉腰間,徵角帶右,宮羽帶左。
單單是這般打扮,便足以令人感到驚豔。
待到李員外端詳到“他”的容貌,只見他頭上戴着藍色抹額,上嵌一塊上好的白玉,鳳眼傳神,眼角微微上挑着,眸中透着絲絲邪氣,脣角微微勾起,說不出的瀟灑俊逸,生生看呆了李員外。
他活了這把歲數,還從未見過如此出衆的少年郎,不止是這位公子,就連他身邊帶着的那名護衛也是氣質不凡,只是不知爲何一直當着面具,讓人瞧不見真容,只是隱約可見雙眼明亮的很。
“晚生今日急着趕路,還要多謝老先生好心幫忙。”說話時,那人朝着李員外微微拱手,待到他擡起頭時,卻見正是已經被燒死在火中的雲舒無疑。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小公子也是往永安之地去的?”
“正是。”
“是去探親還是隻爲隨處觀賞遊玩啊?”
聞言,雲舒神色未變,口中淡淡應道,“探親。”
似是看出了雲舒並不願過多的提起自己的事情,李員外便也就頗有眼色的不再多言,只吩咐下人帶着他們去隔壁的艙中歇息。
起身之際,雲舒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一張銀票,直接遞給了李員外,“看院外這滿船的僕人必然是家資豐厚,只是這是晚生的一點心意,聊作謝禮,還望收下。”
“這如何使得,快快收起,老夫如何是貪戀這些東西!”說着話,李員外便趕忙錯身避開了雲舒伸過來的手。
見他實在是堅持,雲舒便也就不再強求,又朝着他拜謝了一番方纔同千行離開。
待到他們兩人走出去之後,卻見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位婦人,身後還跟着一位嬌滴滴的小姐。
“老爺,您認識他們啊?”
“萍水相逢而已。”
“瞧着您和那位公子相談甚歡的樣子,妾身還以爲你們是舊相識呢!”說話間,便見那婦人的眼神變亮了幾分。
她見那藍衣公子談吐不凡,而且容貌清絕,倒像是個人物。
“爹,那位公子叫什麼名字?”說話的少女乃是李員外的幼女,名喚瑞虹,年方二八,正待字閨中。
“瞧我這個糊塗,倒是忘了問那位公子,也不知他到底叫什麼。”
聽聞這話,李瑞虹的臉上不禁閃過了一抹失落之色。
李夫人將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心下不禁好笑,不過卻也同她想到一處去了。
不知他可曾婚配,如若不然的話,倒是可以看看他的人品,將瑞虹許給他,豈不是美事一樁。
而此刻的雲舒尚且不知,她這一身男裝已經爲她在不知不覺間惹來了一份桃花。
回到艙中歇息的時候,雲舒看着還戴着面具的千行,她不禁皺眉說道,“此處並無外人,你還是將面具摘下來吧!”
“帶着也無妨。”
“我聽聞靖安王妃的身邊有位精通醫理的婢女,日後請她幫你醫治一番,你便也無需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樣貌。”
“小姐,我不是在意……”
“千行,我在意。”就算她自己不放在心上,可是如她和燕漓這般卻還是心疼她的。
一聽這話,千行的眼眶不禁微紅。
“更何況,即便你眼下不在意,可是將來同燕漓成親的時候也不能還是這般打扮。”
“那小姐不若一併拜託靖安王妃讓那位神醫也給燕漓治治眼睛吧,不然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呀!”
話落,卻見雲舒臉色微變,眸光頓時一閃。
見狀,千行不禁詫異的問道,“怎麼了?”
她怎地覺得方纔小姐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兒呢,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忽然心下感慨,你這人還未嫁過去呢,便已經開始爲人家惦記着着想了。”
“哎呀,沒個正經的小姐,不和你說了。”
嬌嗔的瞪了雲舒一眼,千行便兀自去爲她鋪牀,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雲舒的眼中卻不禁閃過一抹異色,但是並沒有讓她看見。
忽然想起了什麼,千行不禁轉頭朝着雲舒問道,“小姐,咱們就這麼走了,當真能夠瞞得過鄭側妃嗎?”
“瞞不過也無妨,反正咱們都已經逃出來了。”好像並沒有將逃出皇子府的事情放在心上,雲舒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從夜傾昱被陛下幽禁開始,她便已經籌備着離開了。
只是不管她自己如何謀劃,都比不上利用別人出手來的安全的多。
而這個人選,她從一開始就選定了鄭柔。
原因自然也簡單的很,鄭柔恨她,如果給她機會的,雲舒相信鄭柔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弄死自己。
從前沒有機會,是以她只能隱忍不發,可是如今夜傾昱都不在皇子府中了,她自然便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因此雲舒覺得,只要給她創造一些條件,鄭柔就一定不會心軟的。
她刻意讓謝無逸假裝聽從鄭柔的安排,自己又刻意在她的面前說了那些刺激的話,雲舒便約莫着,鄭柔一定會出手的。
可是事實上,那房間早已被她事先挖好了地道。
若說從前的鄭側妃能夠看出這局中的諸多破綻,但是時至今日,她所有的信心都已經被摧毀,曾經的驕傲也不復存在,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會如從前那般透徹。
莫要說鄭柔不知道自己是詐死,即便她知道,她也不會承認是她技不如人的。
撫遠侯府的二房沒了之後,她便已經從高高在上的神壇跌下,根本就與常人無異。
倘或鄭柔能夠想通,她殺了雲舒,卻救了鳳卿,大抵會氣瘋吧!
想到這,雲舒的脣邊便微微揚起了一抹笑意,透着絲絲邪氣,映着桌上的燭火,顯得整個人都帶着一絲神秘的色彩。
……
在船上待了幾日,千行被憋的無所事事,整日在艙中亂轉。
這期間,李員外曾經幾次着人請雲舒前去飲宴,初時雲舒還客氣的前去赴約,只是後來她懶得去應付那般場面,便一直假稱暈船躲在艙中。
這一日入夜之後,滿船的人都已經歇下,四周變得寂靜無比。
船隻乘風而行,江面上漸起煙霧,隱隱遮住了天上的月光。
雲舒因着心中裝着些事情,是以便一直沒有歇下,只是靜靜的躺在榻上假寐而已。
不料艙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已經是這個時辰了,還有何人在走動?
心下一時生疑,雲舒便起身查探,誰知卻見白日的那名艄公帶着手下的那些人手持大刀站在外面,月光下,刀刃泛着駭人的寒光。
原來那稍公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僱着一班水手,共有七人,這班人都是兇惡之徒,專在河路上謀劫客商。
今日他們見李家發下許多行李,眼中已是放出火來,及至家小下船,又一眼瞧見李瑞虹美豔,心中愈加着魂。
誰知這時雲舒和千行又趕了來,陳小四原本是不打算放他們上牀的,可是架不住看他們穿戴不凡,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一併劫了他們纔好,因此便在心下暗暗算計,待到船隻行的遠些就下手,省得在近處容易露人眼目。
不日便將到達永安,恰逢這晚江面起霧,衆人便覺得是時候動手了。
“此去正好行事了,且與衆兄弟們說知。”陳小四悄然走到稍上,對衆水手說道,“艙中一注大財鄉,不可錯過,趁今晚取了吧?”
聞言,衆人紛紛附和道,“我們有心多日了,因見阿哥不說起,只道讓同鄉分上不要了。”
“因一路來,沒有個好下手處,造化他多活了幾日。”
“他家是個大戶,僕人衆多,不比其他,須得小心些行事。”
“無妨,那不過是些軟腳蝦,兄弟們只管亮傢伙便是,屆時只饒了那小姐,我要留她做個押艙娘子。”說完,他甚至還頗爲淫蕩的笑了兩聲。
忽然想到了什麼,那水手之中有人問道,“還有那兩個俊俏的公子要如何處置,我瞧着他們都隨身佩劍,恐是有些武藝。”
“不礙事的,瞧着他們瘦弱的樣子也不足爲懼,想來不過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哥在裝模作樣罷了。”
商議停當,衆人便安排了起來,各人守好了哪一處,隨即便下篷拋錨,各執器械,先向前艙而來,殊不知這一切都被雲舒看在了眼裡。
她悄然走回榻邊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千行,隨即將她的佩劍遞給了她。
“小姐……唔……”
千行方纔開口欲說什麼,不料就被雲舒一把捂住了嘴,隨後示意她朝着艙外看去。
順着雲舒手指的方向,千行從艙縫兒中見到門外閃過的黑影,她的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有人!
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外面活動,想來目的定然不單純。
同雲舒悄然走到艙門旁,千行藉着外面的月色看清了手持兇器的人,心下不禁一凜。
艄公?
轉頭看向雲舒,卻見她緩緩的對千行點了點頭。
再說艙外的那些人,迎頭遇着李家的一個僕從,那人見勢頭來得兇險,趕忙大叫,“老爺,不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叫聲未絕,頂門上已遭一斧,翻身跌倒。
見狀,其餘聞訊趕來的那些僕人,個個都抖衣面戰,那裡動彈得了。
陳小四讓人將他們都捆好之後扔到了前艙,隨即直奔李員外所住的地方而去,誰知還未等人到,便見他們已經聽到了聲音趕來了這裡。
“你們這是……”一看到眼前這般景象,李員外頓時便嚇得雙腿發軟,但還是伸手將夫人和瑞虹護在了身後。
“大老爺,兄弟們不過圖些個銀子,還望行些方便,咱們也好給你們留個全屍。”說着話,陳小四便朝着李員外亮起了手中的大刀。
“老爺!”李夫人不過是個婦道人家而已,何曾見識過眼前這樣的場面,頓時便嚇得昏了過去,幸而瑞虹在一旁扶住了她。
“兄弟們,給我活綁了那個小娘們兒!”
隨着陳小四的話音落下,便見那夥人直接朝着瑞虹衝了過去,李員外誓死護着卻被他們一把推倒,就在斧頭即將落在他身上的時候,卻不料不知從哪忽然飛出一把劍,直接斬斷了那人的手臂。
“啊……”
“爹!”趁着那夥人分神的功夫,瑞虹趕忙掙脫了陳小四拉着她的手,一下子撲倒在了李員外的身邊。
就在陳小四這夥人四下裡查探究竟是何人動手的時候,方纔見到雲舒和千行兩人緩步而來,滿身的凌然之氣。
“是你們。”
“眼下這般情況,想來你們定然是不打算繼續撐船前行了。”眸光森然的望着他們,雲舒示意千行去扶起了李員外一家人護到了身後。
“呸,少廢話,你若識相的便少管閒事,保不齊我們兄弟還能留你一命。”
“呵呵……這話你便也只能哄哄三歲的小孩子了,我如今瞧見了你們的樣貌,哪裡還有活下去的道理,不殺人滅口的話,你們怎會安心呢!”
“哼,給我上。”
心知雲舒是個不好對付的,陳小四便也不再理會李家的人,而是集中了全部的人手對付她自己。
嘲諷的勾起了脣角,雲舒閃身從桅杆上取下了寶劍,回身便朝着那些人攻了過去。
“公子小心。”眼中擔憂的望着雲舒同那些人廝殺在了一起,瑞虹不禁出言提醒道。
可是她此言一出,千行不禁詫異的瞟了她一眼,心下奇怪這位小姐的神色怎麼如此不對勁兒呢,與其說是擔憂她家小姐,倒更像是愛慕她。
如此一想,千行不禁暗暗點頭,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
她家小姐的男裝可是分外的瀟灑迷人,這小姐因此戀上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千行胡思亂想的時候,雲舒已經解決了那些人,正讓李家的那些僕從將他們綁起來。
“你們的性命如今在我手中,可要乖乖聽話嗎?”說話的時候,雲舒背光而立,夜風吹起了她的頭髮,襯的她整個人越發冷然。
看着自己這一班兄弟都被雲舒壓制住,陳小四眼珠兒一轉,又生出了旁的主意,“公子饒命,是小的有眼無珠衝撞了公子,還望公子饒了咱們的性命,屆時李家的那些財寶,兄弟們分你一半。”
雖然那一半不是一筆小數目,但是爲今之計爲求保命也別無他法了。
聽聞陳小四的話,李員外和瑞虹不禁對視了一眼,隨即神色驚疑的望向了雲舒。
“喂,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我家公子若是差你們那點銀子的話直接殺了這滿船的人不就行了,還用得着在這兒和他們廢話?”一見那些人那樣看着雲舒,千行便忍不住朝着她們喝斥道。
被千行這般一說,李員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愧色。
可是反觀雲舒卻好像並沒有將他們的反應放在心上,而是兀自朝着陳小四說道,“實話與你講,本公子頭上戴的這塊美玉便足以抵了他全部的家資,你覺得我會在乎那點碎銀子嗎?”
“哼,殺了我們,你便在這江水中等死吧!”
“你們當中可有人識水性,會乘船嗎?”沒有理會陳小四一臉得意的樣子,雲舒自顧自的朝着李家的那些僕人問道。
“小的從前便是幹這個的。”說話間,便見一人從人堆裡面站了出來。
聞言,雲舒拿着劍尖輕輕的點了點陳小四的肩膀,隨後微微邪笑着說道,“如此一來,你便愈發顯得礙眼了。”
話落,便見她猛地揚起了一劍刺向了他的心口,寶劍抽回之時,頓時濺的旁邊那人滿臉都是。
擡起一腳將陳小四踹進了江水中,看着江水迅速的被染成了紅色,其餘的那幾人頓時嚇得渾身發抖。
莫要說是他們,就連被雲舒救下的李家人都滿眼驚懼的望着她,似是恐她下一瞬便連他們一起殺了似的。
尚在滴血的劍尖緩緩的指向了下一個人,頓時嚇得那人朝着雲舒連連磕頭。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咱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此處距離永安不過一夜路程,好生撐船,否則我便硬生生剁了你們的手腳,再將你們沉到水裡去餵魚,可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一聽這話,他們趕忙連連應聲。
“千行,看着他們,有何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便將他們幾人一併收拾了。”
“是。”
話落,雲舒便從一旁挑過一方麻布,仔細的擦拭着手中的寶劍,一點點抹去上面的血跡。
瑞虹身子僵直的站在那,眼神略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雲舒,根本不敢相信平日裡如此清朗的一位公子殺起人來居然會這般狠辣。
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之後,雲舒便準備回船艙去,卻不料李員外走到她的身邊說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李某沒齒難忘。”
“晚生也是自救而已,老先生不必客氣。”
“相識數日,還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
正欲轉身的動作一頓,雲舒隨即抱拳回道,“晚生公子卿。”
聽聞這話,瑞虹站在李員外的身後無聲的啓脣喚了一聲,只覺得人如其名,心下一時忘記了雲舒方纔殺人時的無情。
似是察覺到了瑞虹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雲舒隨意與李員外寒暄了幾句便回了船艙中歇息。
好好的坐個船也能發生些事端,這經歷怕是也並不多見。
更加不可多見的是,她似乎吸引了一位女子的注意力,這怕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想到這,雲舒不禁無奈的一笑。
……
一整夜,雲舒都在和千行看着那幾名水手,儘管這中間千行幾次讓她回去歇息,但是她卻都置之不理。
初時會回到艙內不過是爲了躲開那位李小姐而已,不過好在只要過完了這一夜,他們便終於到達永安了。
她已經提前傳了消息給大姐姐他們,想必下船之後便會有人來接她們了。
如此想着,雲舒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夜傾昱那張邪魅的臉。
不知他眼下是何情況?
雲舒微微擡起頭望着江上一輪明月,她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口中幽幽的嘆出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的豐鄰城中,尉遲凜聽聞手下之人的回稟,他的神色忽然大變。
死了?!
這怎麼可能,鳳卿若是有那麼容易被人害死的話,那她反倒不是鳳卿了。
猛然間想到什麼,尉遲凜的眸光不覺一閃。
難怪那日鳳卿會讓他給她些時間,說是與鄭側妃還有些事情未了,可實際上她哪裡是要去找鄭側妃尋仇,怕是在等着鄭側妃對她出手,屆時她便可以金蟬脫殼了。
到了那個時候,雲舒已死,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便是鳳家家主鳳卿!
這般一想,尉遲凜握緊的拳頭便猛地捶向了書案,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先生……”
“那府上如今是何情況?”
“回先生的話,是鄭側妃在把持整座皇子府,六皇子妃本也打算跟着摻和一下,但是卻不知爲何忽然病倒了。”
聞言,尉遲凜的心下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哪裡是不知爲何,分明就是鄭柔在背後搞的鬼。
“六皇子府如今便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那府上除了皇子妃和鄭側妃之外,便只剩下一個臥牀不起的尤夫人了,自從尤家換了尤彥主事之後,她在皇子府中的情況便無人問津了。”
“尤彥,他倒是好手段。”
“屬下聽聞,他與玲瓏坊的娟娘走的極近,如今一品軒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娟娘只是偶爾過去查看而已。”
越是聽下人說下去,尉遲凜的心下便越是感到氣憤。
怪不得鳳卿走的如此放心,原來是將所有人的身後事都安排明白了。
尤家原本一直在爲六皇子效力,可是如今六殿下被幽禁在永安,但是鳳卿卻一樣能夠驅使他們,倒是他小看了她。
他那日就不該一時自信的相信了她的話,若是直接命人將她殺了就好了。
就在尉遲凜爲雲舒的事情感到無比懊惱的時候,卻見夜傾瑄身邊的下屬匆忙走進了房中,“先生,殿下請您前去,府上出了大事。”
“什麼?!”
顧不得再去理會雲舒的事情,尉遲凜匆忙隨着那人離開,忽然覺得一時有些捉襟見肘。
如今的局面,大殿下看似鬥跨了六殿下,可是實際上,這一切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他與三殿下做下的一出局而已。
眼下靖安王府和三皇子府那邊齊齊對他們發難,他已無暇再去顧忌鳳卿的事情了,不過未免所有的事情功虧一簣,還是要給那邊的人傳個消息纔好。
……
且說雲舒這邊抵達永安之後,船方纔靠岸,她便感覺到有人在窺探,還未等她同千行打聲招呼,便見從一旁走過一人,神色恭敬的同她說道,“奉護法大人之命,特來迎三小姐……”
話未說完,斯瞳看着雲舒瞪向他微涼的眸光,不禁住了口。
隨即他打量了一眼雲舒的穿着,立刻便神色瞭然的改了口,“特來迎小公子回家。”
挑眉看了眼前這個少年一眼,雲舒口中不覺嘆道,“你倒是有眼色的很!”
說話間,見千行扯着船上的那幾人上了岸,雲舒便對斯瞳說道,“將他們送去官府,就說打劫客商,還誤傷人命。”
“……是。”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幾個鼻青臉腫的人,斯瞳的心下不禁充滿了疑惑。
這是在哪行俠仗義去了?
瞧着雲舒方纔到了永安之地便有人來接應,瑞虹的心下便愈發好奇她是何身份。
眼見她就要離開,她趕忙用眼神示意李員外,後者會意之後便上前一步說道,“不知小公子在何處落腳,改日也好登門拜訪,這次你幫了我們李家這麼大的忙,必然是要登門拜謝的。”
“老先生收留在下上船在先,晚生回報一二是人之常情,無需道謝。”
“相逢即是有緣,公子留下個地方,來日時常走動,也算是有個照應。”
見李員外如此死纏爛打,雲舒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即她將目光落到了滿眼殷切的瑞虹身上,口中不住說道,“江湖中人,居無定所,告辭。”
話落,她便忙不迭的帶着千行離開。
看着她一副躲債的模樣,千行實在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別人都是上杆子找桃花還不來及呢,可是她家小姐倒好,偏偏死命的躲,着實引人發笑的很。
沒有理會千行在一旁欠揍的笑聲,雲舒徑自朝着安魚他們安家的地方走去。
因着雲舒未到,他們恐大張旗鼓的置辦宅院引起旁人的注意,是以安魚和安瑾然便暫且住在了玄觴的地界。
衆人如此聚在一起雖是熱鬧,但是卻也有一個十分不好的情況。
那便是這姐妹倆時不時的就要聚在一起說悄悄話,這一說便要將兩個男人趕出去,別提他們心裡有多惱火了。
而當玄觴和安瑾然聽聞雲舒不日便要抵達永安的消息,他們兩人雖是沒有明說,但是心裡卻都一致的喜憂參半。
喜的是日後有人陪對方的妻夜半聊天,憂的很怕她們三人一起將他們趕出去。
正在安瑾然爲此憂心不已的時候,卻見雲舒身姿飄然的走進了院中。
“大姐夫,許久不見,風姿依舊啊!”說話間,便見雲舒含笑的走到了安瑾然的身邊,雙眼炯炯有神。
聞言,安瑾然的心下不禁一跳。
不管隔了多久沒見,只要見到雲舒如此客氣的對他說話,安瑾然下意識的便覺得沒有好事。
“你也不錯……”
“呦,二姐夫也特意候在這兒呢,小妹有功了。”
冷冷的掃了雲舒一眼,玄觴雖然沒有承認雲舒說的話,但是同時卻也沒有否認。
若不是安瑾然怕招待不週引來雲舒的報復,他纔不會站在這兒等着她呢!
一行人一路朝着正廳走去,還未走進正廳便見安魚和樂藻站在了廊下,正翹首期盼的望着大門口的方向。
“卿兒!”
“大姐姐、二姐姐。”一見到安魚和樂藻,雲舒的腳步都不禁加快了幾分。
“路上過來勞累了,先用些膳便去歇着吧!”說着話,安魚便吩咐人下去傳膳。
雲舒看着她一會兒幫她倒茶,一會兒又忙着她佈菜,而二姐姐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細細的打量着她,眼中帶着無盡的喜悅,恍惚間,讓雲舒覺得日子好像回到了從前似的。
見她只是愣愣的望着她們並不動筷,安魚也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卿兒,你怎麼了?”
“無事,不過是一時想起了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
“先吃飯。”
雖然心下沒有相信雲舒的說辭,但是安魚卻並沒有直接出言詢問,只是挑着她素日愛吃的菜餚朝他挪近了幾分。
安瑾然和玄觴臉色微沉的坐在一邊,看着安魚和樂藻對雲舒圍前圍後的樣子,兩人的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
怎地他們就沒有這般好的待遇?!
似是看出了兩人心中的嫉妒和抓狂,雲舒微眯着眼含笑說道,“兩位姐夫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是不是不歡迎我啊?”
一聽這話,安魚和樂藻頓時轉頭看去,玄觴倒也罷了,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可是安瑾然一見安魚那般模樣,趕忙拿起桌上多餘的筷子給雲舒夾菜,口中還不忘熱絡的說道,“這孩子胡說什麼,快點多吃點飯。”
最好撐死你!
像是當真相信了安瑾然的話似的,雲舒朝着他微微一笑,隨後淡淡笑道,“大姐夫不必擔心,我晚上不在這歇息。”
“那你去哪?”說笑歸說笑,可是真的論起來,安瑾然自然是不能對雲舒置之不理的。
“卿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姐姐難道忘了,大伯父和姑母他們都在永安,我身爲晚輩到此,自然是要去拜見一番的。”說話的時候,雲舒的脣邊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可是眼中卻冰寒一片。
聽聞雲舒的話,安瑾然不禁一愣。
她們還有伯父和姑母?
爲何他此前從未聽安魚提起過?!
看着安瑾然疑惑的看向自己,安魚微微低垂下了頭,隨即方纔說道,“早在鳳家出事之前,爹爹便與他們分了家。”
“爲何?”
說起這件事情,安魚的眼中便是止不住的怒氣。
原本鳳家的這幾房的確都是同處一處的,爹爹因着常年征戰在外,未免她和樂藻在府中被下人欺瞞,是以即便大伯父他們貪戀錢財了些,但是爹爹還是一直縱容着他們。
但是後來有一次,叔伯家的兩位女兒一起將樂藻騙到了府中一處荒廢已久的院中,兩人甚至還唆使奴僕扮鬼嚇唬她,正是因爲那一次,樂藻便開始變得唯唯諾諾的,甚至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將她嚇哭,也是因爲這樣,爹爹和她便愈發將她保護起來,漸漸變成了如今這般樣子。
隨着安魚的話音落下,幾人明顯感覺到房中忽然一冷,隨即便見到玄觴一臉冰寒之色,周身充滿了凜然的殺氣。
“那之後,爹爹一怒之下便同他們分了家,之後的聯繫便少了。”
“如此說來,你那極爲叔伯也都不是好鳥。”
聞言,安魚卻緩緩的搖了搖頭,“倒也不盡然,二叔待我們就很好。”
只不過……
就是因着他與他們交好,是以便屢屢遭到大伯父他們的排擠。
想起這些,安魚的眉頭便不禁緊緊的皺起,“卿兒,你爲何要去見他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與他們素日便不是一路人。”
“夜傾昱被幽禁在此,歸期未定,我便要在此一直陪着他,可若是一直不去那府上的話,難免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與其日後進退維谷,不若眼下先行出手的好。”
“可是……”
“大姐姐,這一趟我非去不可。”
見安魚似是還欲再多言,安瑾然不禁在桌子下面拉住了她的手,及時制止了她尚未出口的話。
一直到雲舒吃完這頓飯,房中都靜的沒有人再說話。
不着痕跡的掃了安魚兩眼,雲舒恐她心下還是不能理解,是以便也就不再多言惹她煩憂,幸而安瑾然似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趁着安魚不注意的時候同她說道,“你放心去吧,安魚那邊我會去勸她的。”
“如此,便多謝大姐夫了。”
“哈哈……應該的、應該的……”
意味深長的瞄了安瑾然一眼,雲舒不禁打趣的說道,“此事看似是大姐夫幫了我,實在你也是在幫你自己吧!”
只要她走了,他便不用擔心會有人去同他搶大姐姐了。
見自己的心思被雲舒一語道破,安瑾然也不害臊,反而只是瞭然的一笑,兩人心照不宣。
再說雲舒離開了玄觴的院子,便一路打聽着朝着鳳府而去。
自從鳳家被滅門之後,鳳家其他的這幾房便也都被貶至了永安之地。
沿路問了幾個人,一提起鳳府的時候,雲舒明顯感覺到他們眼神中帶着的敬畏和崇拜。
見狀,雲舒的心下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卻原來,他們被貶到這裡之後竟還頗受百姓的愛戴嗎?
兜兜轉轉的到了鳳府的門前,雲舒看着眼前雕花的匾額上上書兩個燙金大字“鳳府”,脣邊不禁勾起了一抹冷漠的笑容。
她只是站在那裡並沒有進去,府門前的小廝見她穿戴不凡是以也不敢隨意趕她離開。
可是瞧着她一直擡頭望着什麼,他們的心下不禁感到奇怪。
“落轎。”
忽然,隨着旁邊傳來的一道聲音,雲舒轉頭望去,便見一位身着官服,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從轎中走了出來。
他像是根本沒有見到雲舒似的,徑自朝着府中走去,但是不料卻聽聞從後面傳來了一道聲音,“大伯父,許久不見。”
鳳厲聞聲詫異的回頭看去,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眼險些將他的魂兒都嚇飛了。
這是……
鳳卿!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爲何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含笑的看着鳳厲驚恐的神色,雲舒卻笑得異常明豔,“瞧着大伯父這模樣,倒像是並不歡迎侄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