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葉緋蹲在那片向日葵造景前面, 黎羨南隨意地走過來,坐在旁邊的搖椅上,微微向前傾身, 正好託着葉緋的下頷。
那真是一種明明很正常、卻又格外曖昧的姿勢。
身後的玻璃壁爐裡跳動着火光,無聲寂靜, 客廳裡也只有內嵌的燈帶亮着暗暗的光。
葉緋洗過澡的,長髮鬆鬆地挽了起來, 披着一件淺粉色的睡袍, 露出的脖頸格外的柔軟。
“他們會不會明天就謝了?”葉緋的下巴被他捏着, 輕輕蹭了一下, 只覺得他的手指似乎還殘存着一點淡淡的潮溼。
讓她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但黎羨南沒答的時候, 她又擡眼看他。
也大概是這樣的夜晚太過溫情,他眼底的綿綿溫情是毫無遮掩的,無端讓葉緋想起他吻過來的時候,也仍舊是這樣的親密無間。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好像不論她是好是壞, 是都是被他放在最珍視的位置。
那對葉緋來說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是有羞怯在的,也是有不安的, 理智已經被浸泡的所剩無幾,她在墮落,透過緊張不安的汗水,卻只記得他嗓音溫和地在她耳邊說別怕。
那些片段想起來,都是過於令人臉紅的。
“不想他們謝啊?那我想想辦法。”
葉緋拍開他的手, “我要去睡了。”
黎羨南把她撈過來, 眼底含笑,問她, “睡得着麼?”
“怎麼睡不着!”葉緋羞的臉頰發燙,坐在他腿上晃了一下,又冷不丁想到剛纔他去浴室,於是湊過去,聲線踟躇猶豫,“你不用……”
黎羨南輕笑一聲,拉着她手貼過去,隔着絲質的睡衣,葉緋的臉頰更燙的厲害,“黎羨南!”
“緋緋,你要今天真想呢,我去買?”他故意壞心起,貼着她耳畔用正經的腔調說不正經的話。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壞?”葉緋非要從他懷裡下來,黎羨南就是不鬆開,軟綿綿的調,聽着像是含羞的嗔怒。
黎羨南氣定神閒地抱着她靠在搖椅上,“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緋緋,這些決定權,我可都交你手裡了。”
這張搖椅太柔軟了,黎羨南抱着她,兩人像是親密的擁抱在一起,她仰起臉,視線裡是男人線條性感勁瘦的脖頸與鎖骨,睡袍微敞着,隱約還可窺見一些成熟誘.惑的肌肉。
葉緋臉頰滾燙,躲在他懷裡不說話。
“黎羨南,那是多少向日葵?”
“一百多朵呢,哄開心了沒有?”
“……”
“嗯?”
黎羨南好像就非得要個答案,她不說話,他就低頭,單手捏着她下巴,含情的眼睛看着她,指腹蹭蹭她的脣瓣,突然叫了她一聲,“緋緋。”
“聽着呢。”
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連那濃而熱烈的目光都能融化掉她。
“作點兒就作點兒呢,不高興就不高興,我願意哄的,”黎羨南說,“怎麼着我都願意,這不是就這麼一個緋緋麼。”
“你別亂說,沒有葉緋,以後萬一有什麼張緋,李緋……”
話沒說完,黎羨南低頭親下來,葉緋睜大眼,又是這樣繾綣纏綿的親吻,勾走她所有的心魄。
“緋緋,別給我扣帽子,”黎羨南笑着說,拇指的指腹勾着她的脣瓣蹭,聲音含笑說,“真頭回哄人呢,緋緋,這什麼眼神兒?”
那慵懶的京腔,配上這樣一雙溫情注視的眸子,是真的會讓人慢慢融化的。
葉緋被他抱在懷裡,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這樣親密無間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黎羨南的心跳聲,一下下的撞擊着她的耳膜。
葉緋推推他,說自己要去睡覺,黎羨南非不鬆開,跟她膩膩歪歪。
葉緋過往的十幾年唯一受過的教誨都是“你要懂事、你要聽話、你要乖”,可黎羨南不這麼想,活潑點也多好,不乖也是可愛的,哪怕跟他對着來,他都願意笑着看。
也大概是因爲這樣的片刻太溫柔,黎羨南有點壞心起,就非要逗弄她一下。
於是就看到,葉緋明明生氣了,也這麼瞪着他,一雙杏眼蒙了層水似的清透。
這麼軟綿綿地喊他黎羨南,聲調稍大一些。
黎羨南就低下頭親過去,距離那麼近,呼吸都在交融,他壓低聲音說,“生氣了,要不給你咬一口?”
說完,還曖昧的朝她吹口氣,說,“要不給你換個地兒咬?”
是真的太不正經了,葉緋氣的推推他,要去上樓睡覺。
黎羨南鬆開她,葉緋走在前面,他就在後面跟着,然後先她一步上了牀,掀開被子,對她拍拍,好似誠摯的邀請。
房間裡還殘存着半小時前揮不散的旖旎,牀單上也還有着略有幾分的褶皺。
葉緋躺在他懷裡,沒什麼睡意。
兩人之間那層模糊不清的距離,好像又多了一些親密無間。
對這樣的溫情,是很難不會陷進去的,但葉緋仍然不太安心,於是也在心底一次次的提醒自己,可千萬留着一點理智,至少哪天結束的時候,仍然留着這些美好的回憶,可千萬別狼狽千萬別藕斷絲連。
葉緋在黑夜裡細細的看着他的輪廓,又想着,她這樣普通,又或者最後先膩的人會是他呢?
她胡思亂想着,身邊的人壓過來,摟什麼時候把她抱着。
還低頭,下巴蹭蹭她,問她,“緋緋,明早想吃什麼呢?”
之前都是黎羨南帶她出去吃,他吃飯的地方也不固定,但都是那些看起來不錯的館子,有時候還會撞上趙西政他們。
“隨便。”
“說一個。”
“什麼都行。”
“緋緋。”
“……雲香齋的餛飩吧,你上次帶我去的那。”看起來是非得給個答案了。
“行。”
黎羨南答應的痛快,讓她多睡一會。
葉緋應了一聲,這麼依靠在他懷裡,也沉沉睡過去。
可是這一夜睡的也並不太安穩,葉緋斷續地做了點不太好的夢,夢見有人在砸門,口齒不清地叫罵,後來場景變換,是孤零零的她拎着行李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燕京。
她醒了一次,黎羨南下意識地把她抱過來,伸手撫了撫她額頭,有點倦意的聲音說,“睡吧,我在這呢,你要是要耳塞,我給你拿。”
葉緋搖搖頭,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有他在身邊,就莫名安心。
黎羨南就把她抱過來,明明也是困的,手去安撫的撫摸着她的脊背。
再後來,噩夢的片段扭曲,又變成了空無一人的西郊,她敲門,沒人應,黎羨南坐在車裡,仍舊是笑着跟她說,緋緋,就到這兒吧。
就到這兒吧。
葉緋心口驀地一痛,猛地醒來,心悸的餘韻久久不散。
天已經亮了,牀邊空空如也,葉緋深呼吸,從牀上坐起來,西郊這地方太偏了,周圍過分地安靜。
結果葉緋穿着睡衣下樓,意外看見客廳裡來了不少人,看着都是工人。
演啞劇似的,拿着圖紙指指點點。
葉緋剛睡醒,頭重腳輕,人懵了一秒,視線尋了一圈。
黎羨南從院子裡走進來,換了一身長袖長褲的絲綢睡衣,人氣定神閒的,瞧見樓梯上的葉緋,他彎脣笑了,幾步走過來,拉着她去開放式的餐廳。
葉緋還沒醒過來,就看見廚房裡熱氣繚繞,有個穿着廚師服的男人在裡面忙活。
“黎羨南,你幹嘛呢?”
他拉開椅子,讓她坐下,“歡迎緋緋來黎羨南私房菜館。”
葉緋就洗漱了一下,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黎羨南在她旁邊坐下,小盅碗裡是鮮蝦湯的餛飩,薄薄的雞蛋絲,裡面還臥着一隻海蔘。
“昨天晚上你說想吃雲香齋的餛飩,我一早把雲香齋的師傅叫過來專程給你做,嚐嚐是不是那味道。”
黎羨南一面說着,一面將他面前碗裡的另一隻海蔘撈出來放在她的小碗裡。
葉緋遲鈍了半天的腦子終於開始清醒,廚房裡的廚師把最後幾道小菜裝在小瓷碟裡端上來,都是清口的小菜,色香味俱全。
啞劇散場似的,鞠了個躬先走了。
“他怎麼不說話?”葉緋傻傻地問了一句。
不只是這個廚師不說話,那些工人也是。
“看你昨天沒睡好,這不是怕把你吵醒麼,”黎羨南對她曖昧的眨眼,“昨天辛苦了。”
“……”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葉緋的臉瞬間開始發燙。
黎羨南低笑,讓她快趁熱吃。
西郊平日裡連個保潔阿姨都不見,黎羨南也是不喜歡有人到這兒的,他似乎獨居慣了。
“你找工人來,是要裝修嗎?”
葉緋舀着餛飩,好半天都忘記吃。
“嗯,昨天你不是說怕這向日葵謝了,我倒是想把這兒做成室內的花田,這邊牆改成陽光房。我養個花倒還行,應該謝不了。”
“……”
“啪嗒——”
她勺子裡的餛飩掉回碗裡,濺起一點湯汁,葉緋不敢置信地又問一遍,“你說什麼?”
“我說在這兒做個花田,這向日葵不是給我們緋緋買的麼,”黎羨南笑,抽了張紙,拉起她的手,幫她擦掉濺上去的那點湯汁,“做了讓你看着,這回信了麼,這是給你的,緋緋呢,也就是葉緋,沒什麼張緋,李緋……”
他慢條斯理地幫她擦着手指,語調還是那樣的隨和,說到後面,他遞了個眼神睨着她,脣角彎起來,“行不行啊?”
哄她的誠意,原本只要十分就好,可他給了足足一百分。
葉緋眼眶泛酸,手裡拿着勺子好半天沒動。
黎羨南從她碗裡舀了一隻餛飩,遞過去,讓她張嘴,心疼地說,“嚐嚐呢,我可是叫人廚師一早就來了,專程做了給你吃的。”
“哪有你這樣的,人家店裡是不是就一個師傅?”葉緋張嘴嚥下去,口齒不清地說。
“那我可不管,他店裡就一個師傅,我還就一個緋緋呢,是不是?”黎羨南拿着她的手把勺子遞給她,“自己吃,多大人呢,還要我喂。”
話是這麼一句話,語調裡也是真的滿是寵愛。
這樣的寵愛,也太超出了預料。
其實也有很多東西沒有說明開——比如昨天她的不開心並不是因爲趙西政那些人,他們的話雖然不好聽,但卻也是事實的,她只是在爲這個事實難過而已。
可黎羨南不問,他能看出來,昨天只是說了一句以後陪她在西郊吃——他肯定是不會做飯的,就這麼斥資把人家店裡的主廚挖過來專程給她做一頓早飯。
從來沒有開過火的西郊頭一次生火做飯,竟然是爲了她晚上隨口一句的話。
葉緋吃完飯上樓換衣服,黎羨南說帶她出去逛逛,畢竟工人開始施工,還是吵的,葉緋去換衣服,其實猶豫了一會,等着黎羨南過來。
冬天還冷,黎羨南隨便拎了件襯衫換上,搭了件長款的風衣,頸間搭着一條圍巾,長腿勁瘦而比例佳,葉緋那會還趴在窗戶邊往樓下看,工人來來回回運送工具,葉緋都不知道黎羨南這是要讓人把那個角落做成什麼樣子。
她後知後覺——他倆肯定是有一個瘋了,她只是一時情緒上頭,黎羨南爲了哄她,大冬天弄來一百多朵向日葵,她說怕謝了,黎羨南就要把客廳一角做成室內花田。
葉緋其實特別捉摸不透,說把她當消遣,怎麼能哄成這樣?
說真心嗎?
那一定是有真情在的。
他對她的好,是會讓她不可自拔的。
這麼低頭看着樓下來來回回的工人,也沒看見黎羨南什麼時候出來了。
溫熱的懷抱是從身後攏過來,他的手環在她腰上問,“怎麼,吵着你了?”
葉緋在他懷裡堪堪回身,仰起臉來看着他。
這句話懶洋洋的,她思緒散了散,這要放在古代,就是個日日不上朝的昏君。
黎羨南非得問她想什麼呢,葉緋就如實說了,“你像個昏君。”
黎羨南聽笑了,兩手撐在她身後的玻璃牆上,微微像她這兒傾身,他個子比她高不少,稍稍躬身,笑的無辜又撩人,“這還怪我了?昏君就昏君了,在你這兒留段佳話也挺好,不過你要說昏君,我現在可不太想認呢。”
葉緋怎麼着都覺得昨天晚上像個分水嶺。
趁她分神,黎羨南勾着她下巴讓她仰頭,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正是略有幾分辛辣的前調,像是極具侵略性的征伐。
他也就是在這麼一秒裡吻下來的,葉緋被他帶着靠近他懷裡,就在葉緋有點迷失的時候,黎羨南又及時停下,目光曖昧的看着她的臉,他總是這樣,接過吻後拇指輕輕揩着她的脣瓣,這個動作明明很普通,卻被他做的有些勾惹。
他低笑,說,“昏君是沉迷美色的,你好好想想,我昨天晚上那是麼?”
香水味道在慢慢地揮發,又變成了讓人沉淪的菸草味道,像沉溺在堅實的懷抱裡。
又像昨天那個顛倒的黑夜,萬籟俱寂,房間裡荒唐滾燙。
她隔着一層迷離的光看他,他笑的溫情又足以讓她淪陷。
像飄在天地間,看風吻融化的春水,聽着樹林搖曳的靡靡之音,空氣裡瀰漫着易燃的味道。
葉緋氣急,推開他,“行行行,昏君是我!”
——頭一回,跳腳了。
黎羨南在她身後笑的開懷,看着葉緋往更衣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