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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后話音一落,老皇帝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更加陰鬱,眼底立刻布了一層戾氣。
他瘦骨嶙峋的手都緊緊捏在了一起,手背上鼓起了青筋恍。
“當初若不是哀家提前知道你父皇竟然要將皇位傳給容楚,千方百計改了遺詔,你哪能登這大寶之位,容家這江山,早就被那個賤種奪去了!刀”
曹太后沒注意到老皇帝的臉色不對,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
老皇帝隨即掀起眼皮,彷彿看一個死人一般,陰測測冷笑一聲,“母后的意思是想告訴朕,如果沒有母后,朕就坐不到這皇位上了?”
曹太后聞言,心頭頓時一驚,她知道自己是刺到老皇帝的逆鱗了。
當初他可是貴爲太子,深得先皇喜愛,他也一直以爲,先皇會將皇位傳給他。
誰知在容楚出現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先皇將對太子的寵愛完全轉移到容楚身上,對容楚是有求必應,到最後竟然要廢太子改立容楚。
這也是爲什麼老皇帝后來登機後性情大變的原因之一。
曹太后念及此處,她也不敢再刺激老皇帝。
而是連忙扯了嘴角,笑道,“母后怎麼會是那個意思呢?母后只是想提醒皇帝你小心防範容楚,還有鳳驚鸞那丫頭太邪門,皇帝最好還是不要碰她!”
老皇帝冷笑,“母后知道的還真多!”
曹太后忽然有些尷尬,她知道老皇帝是指她干政太多。
她想說些什麼,但嘴巴張了張,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這大乾朝中最尊貴的母子倆一時坐着相對無語。
片刻後,曹太后起身告辭,但她剛走出兩步,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扭頭問老皇帝,“皇帝,哀家聽說容楚最近兩月都沒有再去帝陵,月圓之夜也沒見他毒發,皇帝是不是派人查一下他身上的毒……”
“這件事朕也覺得不對,已經命人查過了。”也只有在提及容楚所中的毒時,老皇帝面對曹太后纔沒有那麼尖銳。
他眯了眯眼,隨手翻了一頁,淡淡道,“據說是得了神農谷主的靈藥,暫時壓制住毒性,不會再每月毒發。”
“那他身上的麟血毒會不會就此解掉?”曹太后捏緊了手指,緊張問道。
老皇帝眸中閃過冷意,卻是一臉的無所謂,他看着曹太后,撇嘴冷笑,“麟血毒如果這麼好解,母后覺得,以容楚的本事,還能拖到今天?”
“皇帝說的是!”曹太后點點頭,但她臉色卻並沒因爲皇帝的話好看幾分,而是愈發顯得擔憂。
她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好像漏掉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一般。
“對了,皇帝還在給容楚服泄陽藥嗎?”曹太后又問。
“嗯,一直在服!”皇帝低着頭漫不經心道。
“可是哀家怎麼聽說容楚十分寵他那個小王妃,幾乎夜夜同枕而眠?”曹太后猶疑問道。
“母后真是多慮了,就算他們夜夜同榻又如何?容楚服了那麼多年泄陽藥,就算現在得了解藥,他也不可能是正常男人!而且今天鳳驚鸞也親口承認,她與容楚在一起,並沒有夫妻之實,不過是爲了報恩而已!”
老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煩,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書,佈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冷凝曹太后。
其實他之前也曾懷疑過容楚是否恢復了男性本能。
因爲這畢竟關係到容楚是否會有子嗣。
一旦容楚有子嗣,那麼就會影響他皇位的傳承。
不過老皇帝對他給容楚喝的泄陽藥十分有信心,那根本就是無藥可解。
而且他每次都是趁容楚毒發虛弱時給他喝的藥,再加上平時飲食上的滲透。
就算容楚內功極高,他頂多能逼出八,九分的毒素,只要毒素還能剩下一兩成,就足以能夠摧殘他的身體。
再加上今天鳳驚鸞那一番話,更是讓老皇帝心裡最後的疑慮被打消了。
所以老皇帝對於曹太后此刻的喋喋不休着實感到反感。
“既然皇帝這麼說,
tang哀家也就放心了。”
曹太后也知道她若是再說下去,會令皇帝更加反感,她也不好再逗留,於是便道,“皇帝,雪心送去寧願庵已經好幾個月了,是不是可以給她換身份了?”
“這件事但憑母后做主!”老皇帝起身,朝殿後走去。
曹太后擰了擰眉頭,心裡雖然不滿皇帝的態度,但她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氣呼呼走了出去。
“太后娘娘,小心!”一名太監急忙走過來攙扶曹太后上了轎子。
曹太后皺眉,“李蘭英呢?怎麼不見他?”
“回太后的話,李公公剛剛腹痛倒地,奴才不敢驚擾太后娘娘,所以就讓兩名小太監送李公公先回去了。”那中年太監恭恭敬敬說道。
“前天腹痛,今天又腹痛?李蘭英最近身體怎麼變那麼差?”曹太后坐在轎子裡,有些不滿地說道。
“奴才認爲,李公公是爲了太后娘娘宮內的事殫精竭慮,身子積勞成疾了。”那中年太監恭敬說道。
“是嗎?”曹太后眯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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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春殿,鳳琦兒去了一趟太后居住的慈寧宮,回來後,方纔還是烏雲滿臉,此刻已然雲開霧散。
“娘娘。”鳳琦兒的心腹宮女奉上一盞香茶,她小心查看着鳳琦兒的臉色,問道,“今天的事……”
“哼,算鳳驚鸞那賤人命大!”鳳琦兒猛地沉了臉,眼底掠過一道厲色。
“可是,奴婢擔心恭王殿下不會善罷甘休的!”那宮女一臉愁容,她回頭看了看玉春殿那兩扇被踹倒,仍然橫屍在地的大門。
“本宮自有辦法!”
鳳琦兒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她搖了搖手中團扇,微微笑道,“一會去將柔妃請過來,就說本宮有事找她!”
“是,娘娘!”那宮女擡頭看了鳳琦兒一眼,目中閃過了然。
她隨即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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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午後容楚與沐凝回來,容楚就將正準備逃跑的沐凝給拽進了臥房……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櫺撒進室內,落在青色的地磚上,彷彿爲地面鋪了一層金色薄衣。
榻上,沐凝整個人都窩在容楚懷裡,她仰頭看着他,清麗大眼中還透着一絲不可思議。
“就這樣?你說是神農谷的靈藥壓制了麟血毒,老皇帝會相信?”
“在某些方面,他很自信!自從他殺了配製麟血毒的人後,他就一直相信麟血毒無藥可解!”
容楚懶散地靠在枕頭上,他一隻手卷着沐凝一縷長髮,一邊半眯着鳳眸說道。
“這麼多年來,我尋遍大江南北,都沒有找到解藥,他就更放心了。而且他也曾親自跟到帝陵,看過我血毒發作時的模樣!”
“這麼變,態!”沐凝都快聽不下去了。
“他每次都是趁我血毒發作後,最虛弱的時候給我喝泄陽藥,他是篤定我沒有足夠功力逼出毒來。”容楚淡淡說道。
“對了,那你的毒解了,老皇帝又不知道,他豈不是一直都在給你喝泄陽藥?”沐凝忽然撐起身子,一臉驚疑地問道。
“是啊,我一直在喝,就連王府中每日給我的飯菜中都有摻泄陽藥。”容楚笑眯眯看着沐凝。
“胡扯,我纔不信,喝了泄陽藥,你還能……”沐凝又白了容楚一眼,她對他的話半個字也不信。
“沒騙你!只是從前我無能爲力,但現在我有解藥了。”容楚攬過沐凝小臉,雙目灼灼盯着她。
“什麼解藥?”沐凝沒反應過來,傻傻問了一句。
容楚也不說話,而是眸光邃深,隨即深深一吻。
他在她耳畔低聲道,“就是你呀,你不知道你全身都是寶嗎?”
沐凝的臉頓時紅透。
好在林嬤嬤此時適時在外稟報,“王爺,王妃,晚膳好了,要傳膳嗎?”
這麼一來,也掃去了沐凝的羞赧。
不過,容大爺一回來,沐凝就覺得自己精力嚴
重不夠用了。
花廳裡,飯桌上,沐凝有氣無力地趴着,面對滿滿一桌子美味佳餚,雖然她肚子餓的直叫,但卻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這顯然正合容楚之意,他也不顧及身份,竟然就這麼親自喂沐凝吃起飯來。
此刻的他可謂是容光煥發,眉目中似有光華流轉,哪能看出半點晝夜兼程,長途跋涉後的勞累。
林嬤嬤與青雪葉冰等人則是看得目瞪口呆,顯然根本就無法想像高貴的王爺怎麼能做出這樣不合身份的事。
一開始時,沐凝也很抗拒,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要人喂什麼飯啊?
可是沐凝又怎麼能拗得過容大爺?
最終,她還是被容楚半哄半強迫得一臉苦逼吃着他喂來的飯菜。
“吱吱吱!”土豪大人見狀很是羨慕,小綠眼睛都羨慕嫉妒得放光了。
大人它也好想過這種飯來張口的日子喲。
但是土豪大人如今很有自知之明,大人它明白自打阿凝出現後,主子眼裡心裡就都沒有大人它了。
所以土豪大人只能寂寞地繼續吃它自己的飯了。
用完晚膳,容楚送沐凝回房,他則起身要出門。
“去哪?”沐凝趴在牀上,扯着容楚胳膊,仰頭問道。
“進宮!今天的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容楚倏地眯眸,鳳眼中閃過寒芒。
“這麼晚了,老皇帝會見你?”沐凝挽住容楚大手不讓他走。
其實中午容楚送她回來後,就打算進宮找老皇帝算賬,沐凝卻不想讓他去。
因爲她知道老皇帝絕對不會承認。
雖然她至今對容楚與老皇帝的過往糾葛還不是很清楚,但她卻能感覺到容楚在受到老皇帝如此殘忍的迫,害後還能容忍,他定然是對老皇帝有所顧忌。
或者是,有什麼把柄在老皇帝手上。
所以,沐凝不想讓他爲難。
“就算他不見,我也要親手殺了那兩個賤人!”容楚冷聲道。
容楚話音剛落,兩人忽然聽到門外溥公公的聲音,“王爺,皇上傳您與王妃入宮!”
沐凝與容楚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瞭然。
看來,老皇帝已經處理好了,就是不知道他犧牲的是誰!
“笨鳥,你留下!”容楚眯了眯眼。
“那你早去早回!”沐凝被折騰了一下午,早就累得不行。
而且她也不想看到老皇帝那張猥瑣齷鹺的臉。
所以容楚不讓她進宮,那是正合她意。
容楚走後,沐凝洗漱完,就散着長髮靠在牀邊一邊看書一邊等他回來。
一個時辰後,容楚終於回返。
沐凝擡眸看他,剛要詢問,卻一眼就發現他面沉如水,眼底也閃着冰霜般的冷意。
“怎麼了?”
“哼。”容楚坐在桌旁,怒氣衝衝地往嘴裡灌水。
沐凝見溥公公就站在門口,於是出聲喚道,“溥公公,你和王爺一起進宮的,你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回稟王妃。”溥公公看容楚一眼,見他並沒有叱責他的意思,這才說道,“皇上說,今天他中了迷,藥,神志不清,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沐凝聞聽此話,頓時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臉色也沉了下去,“還真是夠無恥的!”
“玉妃自稱是受了柔妃的蠱惑,才做出對不起王妃的事,已經懸樑!”溥公公接着道。
“死了還是沒死?”沐凝挑眉,嘲諷問道。
“呃,被人救下,自然沒死!”溥公公面色平靜道。
“那死的是柔妃?”沐凝眸光一閃,再次問道。
“是!王妃英明!”溥公公眼底露出讚賞。
“呵!”沐凝忍不住冷笑,她對於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她早就有心理準備。
因爲她很清楚
,鳳琦兒本就不是個沒腦子的。
相反,比起鳳靜兒的愚笨莽撞,鳳琦兒卻是思維縝密,可以說是步步爲營。
尤其是上一次她大難不死,又被神秘人救走之後,整個人更是脫胎換骨,心機極深。
想必在做這件事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退路!
還有她背後那人,也不容小覷。
“一羣廢物,別以爲找個替死鬼,本王就會就此罷休!那個賤人必須死!”容楚也在此刻冷道。
“王爺,要不然,奴才派殺手去殺了玉妃?”溥公公建議道。
“最好不要!”容楚還沒說話,沐凝卻先提出反對了。
容楚和溥公公都扭頭看她,沐凝道,“柔妃已死,老皇帝將所有罪責都推到柔妃身上,就算我再怎麼說,現在也已經是死無對證!”
頓了頓,沐凝又繼續說道,“而且這件事肯定早已被宣揚出去,老皇帝與玉妃定然將他們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如果現在玉妃也莫名身亡,肯定會有人懷疑到王爺身上。”
“那又如何?”容楚冷了眼眸,桀驁地一挑劍眉,鳳眸裡閃過陰鷙,“本王這些年被懷疑的還少嗎?”
“王爺,奴才覺得王妃說的對!”
溥公公在一旁聽着沐凝的分析,他心裡暗暗點頭。
只見他皺眉想了想,忽然躬身道,“皇上對您一直很忌憚,如今王爺手握兵權政權,已經很讓人眼紅,這朝中想扳倒王爺的不在少數。曹太后那邊一直都在暗中搞鬼,這一次冀州之禍就是他們搞出來的。如果再傳出對王爺不利的消息,恐怕……”
溥公公此話一出,沐凝立即看向容楚。
其實溥公公所說的,也正是她擔心的。
與容楚相處越久,她就越能發現他光鮮表面下的步步驚心。
她相信他的能力,但她也明白即使他再強大,也無法與一國相抗衡。
雖然如今大乾的軍政都掌握在他手中,但老皇帝畢竟是君,如果容楚膽敢對老皇帝做什麼,那就是大逆不道,是謀反。
這在古代可是相當嚴重的罪名!
溥公公見容楚不說話,他故意裝着看不見容楚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又咬牙繼續說道,“當初王爺攝政時就說過,皇帝與太后絕不是放心纔要將政權交到王爺手裡,他們只是想捧殺王爺,先捧您上最高的位子,然後出其不意讓您狠狠摔下……”
“夠了,給本王閉嘴!”容楚聽到這裡,臉色已經變得陰沉似水。
只見他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薄脣抿起,鳳眸裡暗沉一片。
溥公公連忙跪倒在地。
“溥公公,你先退下吧!”沐凝看了眼容楚,她淡聲道。
溥公公擡眸看容楚,見他只是坐在那,並沒有反對,他連忙起身出去。
其實溥公公不顧容楚殺人的眼神執意覲言,剛剛的話他確實是故意說給沐凝聽的。
王爺的性子太剛強,他肩上揹負的沉重又太多,而他又一直是不善於表達,只一個人默默承受。
溥公公真的擔心有朝一日,王爺會被那重重的重擔壓垮。
到如今王爺好不容易有了他願意珍視的人。
所以溥公公才希望這位非常特別的王妃能夠與王爺一起攜手並肩,替王爺分擔那些不可爲外人道來的痛苦。
當屋裡只剩下容楚與沐凝兩人,她歪頭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老妖怪,你這是惱羞成怒?”
容楚斜沐凝一眼,不吭聲。
他何止是惱羞成怒,他簡直是氣得要死。
小溥子那王八蛋,竟然在笨鳥面前拆他的臺,這讓他以後在笨鳥面前還怎麼混?
“這些事你遲早都要告訴我,而且就算溥公公今天不說,我這麼聰明,也能猜得到!”沐凝得意說道。
“然後呢?現在你知道我身邊危險重重,可能保護不到你,你是不是準備捲包袱跑路了?”容楚冷着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