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均袖中緊了拳頭,那痛苦而困惑的神色,亦是被岑夜看在眼裡。
於是少年笑了,陰梟的眼眸中,熠熠生輝:“那接下來,該是虎山的那筆賬了。”
話到此處,夏半均陡地一驚。
他以前在虎山傷重瀕死,紅蓮亦是滿身狼狽的來求自己救人。
雖不曾問過背後究竟發生什麼,可夏半均萬萬沒有想到,半清與兩人之間的過節,居然是和虎山那次有關!
方纔不過是抓了他岑夜,便是受了那般折磨,那這虎山的賬,到底是要怎麼算?!
夏半均本就不善言辭,這一刻更是連思緒都停滯。
只難以置信的不斷在心中質疑:
這少年怎可如此歹毒;
這少年,怎可這般怕人!
“夏半清,我當日與你說過,所受之罪,定要十倍謝還,可還記得?”
聽岑夜如此一問,夏半清仍舊是笑:“平日事忙,早忘了呢。”
“岑夜,你無非是找我算賬,讓半均來做什麼?你以爲他站在旁邊,就能折磨到我了?”
“……”夏半均心裡又緊,看向夏半清的瞬間,又因不忍,把目光移開。
岑夜依舊是不動如山的坐在椅子上,還翹起了二郎腿。
語出驚人:“誰說是爲了折磨你?”
兩人都是一愣,卻聽岑夜無甚情緒的繼續:“夏半均,我真的很想殺了你,但是偏偏不行啊。”
“世子……”夏半均似乎明白什麼,但不知要如何辯解。
倒是夏半清笑着幫了腔:“半均如今都已娶妻生子,像紅蓮妹妹那般脾性之人,當是不會再作糾纏的吧。”
“世子殿下小小年紀,就懂得爲個女人這般妒恨,半清佩服。”
岑夜也不答話,不知是承認了還是不承認,也不去管他那挑唆。
過了一會兒,便是起身,拿了把匕首遞給夏半均:“想你醫術了得,捅傷哪裡不會致死,應當清楚吧。”
“……!”夏半均愣住,匕首卻已經被塞到手裡。
“要出賣夏半清的人,可是你自己,現在帶來你過來,無非是給你機會,向本世子表明忠心。”
忠心?
他已那般的出賣了半清,竟還說他不夠誠意?!
夏半均有些惱了,卻還是無法還嘴,也沒有照做。
岑夜看着他,忽地眸光錚亮:“你應該,不想看他死吧。”
“……!”一句像是直戳到夏半均心裡。
他當然不想。
他怎麼會想!
可是……!
“你若不動手,我便只好再叫那些獄卒來了。”岑夜雲淡風輕的說着,伸手就要拿回匕首。
夏半均拒絕。
岑夜立馬笑了:“呵呵,那快些,我還等着你幫我出氣呢。”
“對了,不要只捅一刀,而且每一處,也不要只捅一次。”補充之後,岑夜便又是坐回椅子上,等着看。
夏半均也不知走到刑架前到底用了多久,之後又愣了多久。
最後只聽夏半清,勸他般的說了句:“半均,夏家還得靠你,別想太多。”
“可……”
“半均,我是你哥,聽我的。”夏半清看着他,聲音很輕,目光卻是篤定。
而那面前人冰山臉早就崩塌,只餘得極深的痛苦和愧疚,連眼眶都是紅了。
“你到底……爲什麼要回來呀!”
忿忿一句,那匕首便是刺入了血肉裡,一起的,還有令人髮指的無奈,和眼中的淚滴。
“唔!”夏半清吃痛一個悶哼,有些脫力的,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只剩氣息的喃喃:“或許……還是想家了吧。”
“你……!”夏半均已然哽咽,再是難講出半句。
只是流着淚,一手緊緊覆在他的頭上,而後抽出那匕首,再是繼續……
夏半均不敢去數到底下了多少刀,只覺得每一刀都是無比漫長的煎熬。
他手一直在抖。
心也是。
終於,岑夜開口,但卻並非是宣告一切的結束。
“夏半均,虎山的賬,足夠他死上十幾次了,但看在你如此盡力的份上,本世子,就再給一條活路好了。”
夏半均停了手,但卻沒有看那毒過魔鬼的少年,只怔怔幾字:“是,什麼。”
“眼睛,我要你親手,把他的右眼挖出來。”
岑夜壓低了聲音,份外的陰冷。
整個牢房中,又是一陣極致的靜謐。
驀地。
咣噹!
匕首落地,夏半均滿身血跡,手是鮮紅,亦是瀕死:“岑夜,你直接殺了我便是。”
牢中再次沉寂,許久之後,少年答得利落。
“偏不。”
“岑夜!”夏半均從未有過這般憤怒,瞪去瞬間,又被少年冷聲怔住。
“我不會殺你,但我會……殺了冬兒。”
“不知道剖腹取胎這個死法,會不會好玩?”
“你……!”夏半均被他那歹毒而戲謔的笑意氣得發懵,而岑夜又是十分隨意的催促。
“快點決定吧,是取胎,還是取夏半清的右眼。”
“……岑夜……你,實在……太過分了……”夏半清忿忿一句,卻太虛弱,連聲音都快聽不見。
但見岑夜忽地看來,像是好笑:“過分?”
說着就是起身,到了夏半清跟前,揪住他的頭髮,讓他看着自己:“你可知什麼纔是過分?”
“真正的過分,我還沒讓你試過呢。”
轉而鬆手,冷冷盯着身邊那人:“夏半均,若是換我動手,那便就不僅僅只是右眼了。”
夏半均此刻,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
他有夏家,他有妻子,有孩子……
而半清。
亦是因他才淪落至此!
也罷。
也罷。
一件是做,二件也是做,就全算是他的錯吧,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終究做不到那時的一聲‘無妨’!
只要,半清還能活着便好。
不讓他,沒法原諒自己!
於是……
那清麗而緘默的臉上,又是冷了,殘留着鮮血的手,甚是平緩安靜的,伸向了早已快失去焦距的眼球。
“唔嗯!”
看半清的反應就知道,這定然是很痛的。
可夏半均眼中,已然只剩得一片空。
也就片刻的功夫,那血淋淋的眼珠便是落到他的掌中,而後呈到岑夜面前。
冷得一如往昔,但盡是暗淡:“殿下,可是能放半清一條活路。”
岑夜挑眉,看看那眼珠,又是看看夏半清,嘴角緩緩勾起。
正要說些什麼,竟是一道驚詫萬分的怒斥:
“岑夜?!”
少年一怔,沒敢去看來人,心裡似有些許的慌亂。
“呵呵呵呵……哈哈哈……!”
耳邊,夏半清瘋了般的笑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意味。
紅蓮一步步朝着幾人走去,打量着一切的眼睛裡,除了震驚,只有震驚。
那血淋淋的眼珠還在夏半均掌中,而他渾身血腥,岑夜則乾乾淨淨。
這孩子……在幹什麼……
他。
究竟做了什麼?!
紅蓮難以置信的瞪着岑夜,肩膀早就氣得發抖。
刑架上,夏半清終於笑累了,
只是見到紅蓮出現,當真是興奮得又生出來一些力氣。
“紅蓮妹妹,你這世子弟弟,好生歹毒啊!哈哈!”
“……”看着他那還淌着血的右眼,紅蓮心裡不由得一緊。
還有那身上的鞭傷,刀傷,以及腫起的臉。
由於血流的實在很多,壓根分不清哪處無傷,委實的怵目驚心!
尤其是……
一旁的夏半均!
還有腳邊的匕首!
還有那被迫染血的手!
怒火猶似直衝胸臆的狂瀾,紅蓮舉手就是一個耳光。
卻是那手腕,錚錚被岑夜抓住!
“你打我?因爲夏半均?!”
這一刻,少年亦是難以置信,亦是怒火中燒。
“這是兩碼事!”紅蓮一個甩手,竟是沒能掙脫。
“這不是!”
他又是怒目一句,好生的任性,手上力道,捏得紅蓮腕子生疼。
紅蓮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是故意瞞着自己,然後特意叫上半均,這般的折磨於他!
如今還理直氣壯!
“你就是要將夏半清千刀萬剮,扒皮拆骨,我都不會怪你!”
“但是半均何錯之有?!”
“他三番兩次的幫助你我,如今甚至大義滅親,你怎能如此殘忍的對他!”
“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紅蓮一番怒罵,岑夜竟是冷眼嗤笑:“我過分?如此殘忍?”
“那你呢?你就不過分嗎?!”
“你明知我喜歡你,還要一次又一次的,要和我說那些我不想聽的話!”
“什麼弟弟,什麼小孩,你要是心裡放不下他,就別說什麼試着喜歡我呀!”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岑夜近乎怒吼,紅蓮心底一顫,答不了他,也講不出話。
卻是見他苦澀了眉目,句句都是痛苦:“他都已經成親了,娶了別人了,你爲何……”
“這麼久了還是要想着他?!”
“爲什麼他對你來說就是男人,舒浚對你來說也能是男人,連夏半清和岑策都可以是男人。”
“偏偏只有我,要被當成是小孩,還要被你哄着?!”
“我幾時哄過你?!”紅蓮反嘴一句,那腕子就霍地被他拽起。
“那這是什麼?!”
“若方纔你心裡有半點爲我想過,便不會一句話不說,就要爲了他打我!”
“岑夜你夠了,你實在太任性了!”紅蓮怒斥,終於狠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就算我還想着他,還放不下他,你也不能如此行事!”
“你承認了?”岑夜忽地冷了言辭,臉上再無表情。
“承認什麼?”
紅蓮追問,他卻不答,只沉默看着她,眸光漸漸陰沉。
驀地,突兀一句:“紅蓮,若是沒了夏半均,你可會喜歡我?”
“我不要那種同情一樣的喜歡,我要你的真心!”
紅蓮一怔,立馬就把夏半均攔在了身後。
岑夜愣愣,她竟以爲,自己現在要殺他?
“呵!”一聲嗤笑,心中卻是冷到狠疼一下。
“好啊,他想讓夏半清活着,你想讓他活着,若你肯做我世子妃,他們兩個都能平安。”
“岑夜!”紅蓮從未料到,他竟能講出這種話,頓時火冒三丈。
而他倒還錚錚看來,字字句句:“是我先遇到你的,你只能是我的!”
“你……!”
紅蓮話未出口,身後那人竟是霍地跪下!
隨後那冷涼清亮的嗓音,彷彿是連時間都凍結:
“紅蓮,求你,救救半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