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貪何早早地睡了。他沒有跟那些酒鬼廝混天亮。天空還有些灰濛濛的,他就聽見有人在他身邊悄悄的說:“喂,快醒醒,要出發了。”
朱貪何睜開惺忪的睡眼,少女目無表情的盯着他,手上拿着根棍子,一棍的一頭抵着朱貪何的屁股。他猛的起來,對少女的行爲頗有不滿。
少女收起棍子拄在地上數落他:“快給我好好收拾一下,到客棧門口等着我。”朱貪何發覺少女的着裝已經不是昨天那種風格。從外表看上去,被粗布大衣嚴嚴包裹的她沒有半點女人的風韻,她盤起頭髮把帽子一口,轉身對朱貪何笑了笑,徑自走出房門。
朱貪何這才意識到,這個女人竟然在他的房間裡,這塊是男人睡覺的地方。想着,朱貪何不羞臊起來。他急忙穿好衣服,打開窗戶露出一條縫,他的同伴果然都打着哈欠站在下面了。除了剛剛見到的少女,還有他的兩個壯漢隨從。朱貪何關上門窗提起茶壺狠狠的喝了一口,他最後深深的打量着客房,確定沒有落下東西才緩緩觀賞房門。
一種輕鬆又沉重的心情讓朱貪何不知該笑還是該煩惱。總之他終於要出發了。離開這麼麼有趣味的地方,投身到國都的懷抱中。朱貪何看見少女從懷裡掏出銀子,老闆立即喜笑顏開。他吆喝着小二把陳年的老酒給少女裝好,並不時諂媚的對少女說着話,大概是拍馬屁之類的話吧。朱貪何呵呵的笑着,他覺得這種生活似乎挺不錯。
朱貪何隨着衆人繞道客棧後院,哪裡停着兩輛馬車,每輛扯上都撞了一個箱子。這箱子不大,看起來也很久,從木質上看到不至於真的是個毫不起眼的箱子。
箱子被五花大綁定在馬車上,馬兒走的輕快有利索,看來箱子裡的東西一點都不重,另外後院還有三匹馬,是少女與兩個隨從的坐騎,這說明他們沒打算也給這些臨時找來的鏢師配點裝備。
這些人似乎早就媳習慣了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恐怕只有朱貪何纔會心懷不滿的在心裡哀怨。
他目不轉睛的送少女上馬,看着他手一抖,拉着繮繩對他們說:“大家打起精神來,離開這裡就是顯示你們本領的時候了。”她抖着繮繩,馬便慢悠悠的走着。後面是兩輛馬車,兩個壯漢在兩邊護送着,這架勢倒也看着莊嚴肅穆,但朱貪何鬆覺得女人在前面帶路有點滑稽。一羣男人居然要受女人的趨勢,太搞笑了。
除了朱貪何,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帶了點行頭,這會放在馬車上,看着白乎乎的包袱在顛簸的路上顫抖着,朱貪何摸索着死寂口袋裡的銀子,他暗暗後悔沒有買點換洗的衣服,如果遇到強人來擾,弄破了他的衣服可怎麼辦。
隨着時間的推移太陽終於爬上了天空。此時天空萬里無雲,正式炎熱的時候,大家耷拉着腦袋趕路,不是機敏的看着四周的景緻。朱貪何知道他們在防範歹人。可他們剛離開秋丘向城沒多久,哪來的歹人
。
朱貪何看見這些人的身上冒出涔涔臭汗,走在最後面的他經常能聞到一股股難聞的氣味。他不知道這些人多久沒有洗澡,這種臭味估計連蒼蠅都受不了。朱貪何只好放慢腳步,與這些人再拉開點距離。他苦笑着搖頭。
搖頭之間,朱貪何看見不遠處走過來一個人。這個人腦門很大,頭上光溜溜了,膀子也光着,周身只穿了一件又肥又大的褲子,這條褲子左右膝蓋被磕破了兩個洞,蠟黃的小腿露在空氣中。他走路時一搖一晃,隱約間還帶着沉重的喘息。
朱貪何再往那人臉上看去,他神態沒有什麼不自然,只是一隻在盯着他,朱貪何看見那雙同樣詫異的目光,心中思忖道:在這個地方出現的人會不會就是強盜。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爲等那個人與他們相遇,少女跳下馬鞠了個躬,並喊這個人爲叔叔。這個叔叔佔了少女的馬,少女坐在馬車上,胳膊支着箱子,機警的注視着四周。
他的目光偶爾與朱貪何相遇,便瞬間冷下來,又像探照燈似的看着周圍的景物。
天空下是一篇蔥蔥郁郁的世界,這裡的雜草瘋了一樣的生長,幾乎漫過了朱貪何的胸膛,幾顆孤零零的樹佇立他草叢中,樹下形成一片陰涼,與鮮綠的草形成對比。冷暖色的交叉之間,傳來幾聲叫聲。這個乾燥又燥熱的天氣讓朱貪何這種本不用爲氣候而擔憂的修士也忍不住煩悶起來。他擡擡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太陽已經純在頭頂,這說明該休息一下了。
這當然不是他想休息,只是普通人對於生理的需求會破事這些人急切的尋找一個落腳點,好放緩他們緊張疲憊的心緒。但少女沒有說話,他依舊這麼看着周圍的幻境,寬大的長袍蓋住他玲瓏有致的身子,她把帽檐拉的低低的,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陰暗之中。
但鏢師沒有那麼幸運,大家雖然不至於口乾舌燥,但不停地走路令這些人產生了一絲厭倦,這些人頻頻交頭接耳,口中唸唸有詞。有的人連說話的力氣也不想浪費,他們乾巴巴的嘴脣上結了一層膠質的東西,即使閉着嘴也漏風。這就是普通人的痛苦,朱貪何能理解這種痛苦,但他已經不能經歷這種的苦難了。
他是修士,他的修爲已經讓他脫離了這種煎熬的束縛。他不禁慶幸自己選擇了修煉,否則可能還不如這些奄奄一息的人。
這時少女口中的那個叔叔停下來讓大家找一處陰涼休息一下。好不容易的休息時間讓大家一頭扎進草堆裡。他們忍受着草裡的悶熱,艱難的怕到樹下。這時有人喊道:“小兄弟,把酒拿過來。”
朱貪何知道這是在叫他呢。他循聲望去。大家都充滿期待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誰喊了着嗓子。朱貪何拿了兩罈子酒,引得附近樹蔭下的人也湊了過來。
這裡不比客棧,有酒沒碗,衆人只好喝酒口順勢給下一個人,他們到不在意喝的多少,只
要有自己的份就行。酒罈子到了朱貪何手中還剩幾口。他微微一愣,說:“我不會喝酒。”於是大家笑了起來。這年頭出來賺錢的哪有不會喝酒的。
朱貪何這句話引起了這些人對往事的回憶,他們一人一段說着自己剛開始掙錢時的事情,這些不拘禮節的人口裡竄着唾沫星子說的有鼻子有眼,但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喝了酒的人昏昏呼呼的,眼睛在太陽下張開又閉上,不一會就垂着頭眼看就要睡着。遙遠的天邊不知是誰哼着歌,婉轉的嗓子只轉的人暈頭轉向。朱貪何慢慢的抿了口酒,他心道: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嗎,如今我也成了其中一員。這便是我所追求的嗎。
不是,當然不是,但這種生活讓朱貪何的聽了踏實,他不用爲了每天的修煉拼死拼活,也不用受在高強度的修士世界中苦苦撐着。普通人的生活真好啊。朱貪何又喝了一小口,少女便過來催着上路。於是大家強打起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扶着樹,扶着離自己最近的人勉強沾了起來。
朱貪何還是走在最後,這時少女安排了一遍又一遍的陣型,不管怎麼拍,朱貪何總是最後一個。
朱貪何也樂意在衆人之後,因爲這種就沒人注意到他了。走過這片荒地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人家,朱貪何料想之前聽到的歌聲就是這些人之中某人唱的吧。弄人見了押鏢隊伍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驚訝。他們只是擡着頭,理所當然的看着他們慢慢的走過來,與他們擦肩而過,然後接着幹手上的活。看來這些人已經習慣了隔三差五出現的隊伍。這是去京師的必經之路,也是唯一的路,走過村子就是暗藏殺機的小山嶺了。隊伍又在這裡停下,少女似乎對去京師這件事不怎麼着急,她命令大家休整一下,後半夜再趕路。出於各種各樣的顧慮,大家沒有喝酒,而是坐在自己的地方,靜靜等着太陽落上。
太陽落山用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朱貪何特別煎熬。他原本可以用打坐來消磨時間,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仰着頭,看着太陽怎樣總他頭頂掉進山裡。這是件一場無聊的事情。無聊到他感覺世界一下過了好幾年。
太陽落山後,村民便扛着鋤頭,拉着孩子的手回了家,熹微的光透過窗紙映在朱貪何的臉上,像朦朧的陽光。
酒鬼們醒了酒,就湊在一起說着無聊的話,這些人總是聊些女人的事,從自己的老家聊到丘向城,又從丘向城聊到這裡的村民,他們也聊着僱他們的少女,只是基於某種原因,朱貪何總是懷着深深的負罪感在他們中間,聽了一點就聽不下去。
朱貪何想着遠方望去,一聲狼嘯劃過寂靜的空氣飄到這裡。朱貪何下意識站起來,他眯着眼睛側耳細聽,這個地方居然有狼。
他想象也便釋然,在這片草原中,有狼並不稀奇。如果沒有野獸出沒,那他才應該覺得不對勁。朱貪何警覺的聽着周圍的動靜,他期盼再一次聽到狼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