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師啓蒙邑令三請范蠡在告假的奏章中說是返里省親,其實他父母早已亡故,家中只有兄嫂和一個侄兒,他並不十分惦記。因此,他離開諸暨並沒有向西北方向走,而是正北而去。他和獨山裝扮成流浪漢,先到了吳國,打聽到孫武因和夫差意見相左,已離吳到深山隱居。伍子胥因把夫差扶上王位,自持有功,常以兒輩呼喝夫差,引起夫差不滿,夫差很少再見他。吳國兩員大將不在夫差身邊,范蠡稍稍放了點心。又繼續北上,來到魯國,本想見一見知天命的大學問家孔丘,(這一年孔子約55歲)聆聽一番教誨。不巧,孔丘帶着弟子出遠門了。范蠡又到了齊國,想見一見多智多謀的晏嬰,沒想到晏嬰竟已暴卒。
范蠡到晏嬰墓前,拜了三拜,離齊朝晉而去。途經宋、衛,因沒有可拜之人,便沒停留。到晉之後,正遇晉國六卿樹黨爭權,自相魚肉,朝野慌慌不安。
范蠡只好南下,朝家鄉楚國宛邑走去。一路奔波,沒有遇到麻煩。雖然上大夫范蠡的名字,已遠播魯、齊、晉等國,但誰能想到象乞丐似的年青小夥子,是計謀打敗了吳軍的范蠡呢。他倆順利回到家鄉宛邑時,已是深秋了。宛城西邊百里奚村,是范蠡少年時代讀書學藝的地方。他的老師百里長河是秦國五-大夫百里奚的第五代孫。
百里奚村,原名崗下村,位於伏牛山支脈隆崗之下。因出了百里奚這樣的名人,改名百里奚。百里奚原在虞國當大夫,後被晉俘去,作爲陪嫁之臣送入秦國,後出走回楚,被楚人所執。秦穆公聞百里奚是治國奇才,想用高價贖買又擔心引起楚國注意不放其走。就用五張黑公羊皮以贖逃奴名義將百里奚贖出,用爲大夫。他助秦穆公先後滅掉樑、芮兩國,之後向西發展、攻滅十二國,威振西戍,奠定了秦國稱霸乃至統一中國的基業。秦穆公去世後,百里奚辭官回村隱居著述,留下了治國策術七篇。由於自己爲官,歷經坎坷,深知仕途艱險,告戒子孫可以策術教人,不得出仕爲官。他的後代謹記教誨,安心居住崗下村,以農牧爲本。若有可造之才,則招爲徒弟,授百里治國之術。
范蠡是五六歲時由其父從宛城南三十里範公村帶到百里奚,交到百里長河手裡啓蒙的。范蠡生性聰慧,十四五歲時,文已得百里治國術之精髓,武已學會百里家傳長劍術。此時父母先後病故,范蠡無大牽掛,在百里老師資助下,遊歷了武當、伏牛、中條等名山大川,拜見了不少胸有奇才、身懷絕技之人,不僅文策武術大有氏進,還學會了醫術,十七八歲返回百里奚,百里老師無新話可說,新術可教,就讓他回到範公村守墓盡孝,等待時機。范蠡渴望到楚王身邊,爲國效力,但一介平民,無人引薦。也曾到宛城找邑令,希圖謀個差使,先從家鄉幹起,但邑令見他是個娃娃,以戲弄官府之名,亂棒將他趕出。胸有濟天大志,只能守墓盡孝,范蠡度日如年,只好借酒解愁。
酒後揮劍逐雞、逐羊、逐牛、逐狗,弄得雞飛狗跳。再不就登高演講,天下大勢、諸侯功過、農桑畜牧。村上人從未聽說、也聽不懂的話滔滔不絕。村上人只知他從小被送出去了,不知他在外面情況,見他這樣,以爲他有瘋病。
兄嫂也覺他神志不正常,夜半常常跳上房頂,從這房竄到那房,揮劍亂砍,好象和鬼怪打仗。范蠡在村莊的日子,只要他走出家門,人們就象避瘟疫似的慌忙躲避。這使范蠡感到傷心,但他並不介意,他覺着和不問政事、不習文武、只知種田吃飯的人不可計較。他恨官府的人,有眼無珠;他恨楚王昏庸,不能禮賢下士;他恨官場,不走門子,不送錢財,就不能做官升遷。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范蠡回到村莊,除了得一個“瘋子”的外號外,別無所獲。沒有交談對象,沒有練劍對手(此時獨山留在長河老師家做活),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要瘋了。他開始思考下一步怎麼辦。
就在此時,從楚國郢都派來了新的宛邑令文種。這文種學識淵博,志向遠大,本想在都城升遷,但不是貴族出身,被髮配邊陲小邑做了一個邑令(相當於今日縣長)。文種之纔可以治國,如今治邑,自然輕鬆。上任不久,宛邑民順政清。文種閒暇,四處察訪。一察施政,二訪賢人。當聽說百里長河弟子范蠡有奇才,便遣邑吏去範公村召之。邑吏去範公村,范蠡不見。邑吏迴文種說:“村人都說范蠡是個瘋子,不必再召見了吧。”
文種笑道:“吾聞賢俊之士,易招瘋子之譏,內懷獨見之人,外遭不智之毀,你不明白,明日備車,吾親往謁之。”
第二日,文種乘車到了範公村,詢問范蠡家住處。村人告之在村兩北角。
文種下車,往范蠡家走去。走到范蠡家大門外時,突然一黑色大狗從門內竄出,“汪汪”狂叫不止。
文種和邑吏先是一楞,仔細看時,卻是一人披着狗皮學狗吠叫。
村上跟着看熱鬧的人說,那就是范蠡!
邑吏怕文種難堪,連忙脫衣擋住文種視線,吆喝范蠡:“邑令在此,不得無禮!”回答他的是“汪汪”兩聲。
村上跟着的人都笑了。
邑吏催促文種離開。文種笑道:“爾不明白,吾聞犬吠者人也,人身而犬吠者,謂我是人。今吾到此,覺有聖人之氣,聖人謂吾是人,莫大擡舉矣!”
文種說完,整了整衣衫,朝范蠡拜去。
范蠡已知文種不是昏官,戲笑太大,已不成禮,慌忙逃去。
村人大笑。笑文種太癡,笑范蠡太瘋。
范蠡用狗吠迎客是他試探文種之計。在先,他已知文種德政,但是否可交,心中無底。世事維艱,世態炎涼,心不相通,不可深交。邑吏傳文種召他,他避而不見,是試試文種是否誠心。若心誠,必親自來。文種來時,他在村頭早已望見,臨時決定披狗皮狂叫,是試試文種是否會心。文種果然悟出謂他是聖人,在村人譏笑聲中向自己行叩拜之禮,可謂大智若愚。范蠡揣測,文種既然誠心交友,會心達意,明日必定還會前來。那明日,就要試一試文種是否知心了。若是知心之人,即引爲知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當今亂世,能交一心心相通的朋友,即如宏圖不展,也不在來一趟人世。
當晚,范蠡將思緒整理了一遍。次日早飯後對兄嫂說:“今日文種必至,請嫂嫂爲我找一件象樣的衣裳,兄長上市買一些酒菜待客。”
范蠡兄嫂均爲老實厚道之人,私下也常爲范蠡的前程操心,前日吏來不見,昨日裝狗,實在弄不明白弟弟意欲何爲。換了別人,早就跑到宛城去了。
還坐等邑令來謁。昨日邑令在鬨笑聲中離去,豈不生氣,今日還能再來?但弟弟說了,而且他說的話往往很準,倆人也就不多言語。兄長範水掂起籃子上市去了。嫂子在屋內翻箱倒櫃,看有沒有合適衣服。終於找到一件范蠡父親生前出門見客常穿的一件舊衣,雖然稍大了些,但比范蠡身上的破衣好得多。
范蠡洗漱了一番,把亂髮紮了扎,接過嫂子遞過的衣衫穿上,銅鏡一照,倒也象個人樣。嫂子見他今日全無瘋樣,戲笑道:“弟弟今日象要娶親。”
范蠡笑道:“誰家女娃肯嫁瘋子?”嫂子道:“你平日若象今日正經,誰能說你瘋子。”范蠡道:“平日哪有貴客來訪?我若每日穿戴整齊,那纔是瘋子呢。”嫂子笑道:“弟弟說話辦事總跟別人別個勁兒。”范蠡道:“我若和別人一樣,那就不叫范蠡了。”倆人說了一陣閒話,范蠡又逗了一會五六歲的侄子範波玩了一會,文種還沒有到。兄長從市上採買回來,已經大半晌了,仍沒見文種影子。兄長有些沉不住氣了,說:“弟弟,你說這事可準?”
范蠡說:“上次波兒得病,你倆嚇得要命,我說六日必好。六日頭上波兒活蹦亂跳,這事你忘了?”範水道:“那是你懂點醫道。這事可不同,你又沒鑽到邑令心裡,怎知今日必到。”范蠡說:“弟弟不光懂醫道,還懂心道,我說文種今日來,他必今日來。”範水不信說:“昨日你戲耍了人家,一般人都受不了。何況邑令,我看今日不會來了,這酒菜咱自己用吧。”范蠡解釋說:“兄長有所不知,正因爲昨日戲耍,今日他才必到,若是常禮躬迎,邑令怕今日真的不來了。”範水一向說不過弟弟,見范蠡這麼說,只好說:“你說的理兒總和別人下一樣,這都是師長交給你的?”范蠡笑道:“這都是我自己想的。”範水揶了一句:“難怪都說你是瘋子,要是邑令今日不來,這酒肉你可不能吃一口。”范蠡答道:“好。要是文種前來,這酒肉全歸我倆如何?”範水答應了一聲好,就和老婆到竈間準備去了。
日將近午,文種一人騎馬而至。范蠡迎上,施了大禮,領進屋裡分賓主坐在蒲團上,爲昨日失禮道了歉。文種高興他說:“不必道歉。昨日舉動,令種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范蠡:“邑令這樣說,蠡實不安。”
文種:“種是實言,少伯將種視爲聖人,實是對種鼓勵。種將終生奮鬥以求。”
范蠡見文種如此說,放下了心,但考慮自己一介村民,讓邑令一招兩顧,實在不妥,便說:“蠡爲敝村瘋民,何德何能,邑令再三在駕屈尊,蠡實不安。”
文種見被人稱作瘋子的人,今日衣冠整齊,儀表堂堂,禮節周到,聲音鏗鏘,全無瘋子模樣,不禁從心裡喜歡上了。文種說:“種聞少伯乃百里長河之高足,得見顏面,實是三生有幸。種乃郢都人民,字子禽,你我相知,叫我子禽好了,勿再稱令。”
范蠡見文種說得誠懇,便說:“好,邑令比我年長,我稱令子禽兄可否?”
“好!好!”文種說,“我就稱你少伯弟了”
“稱少伯可矣?”范蠡說,“兄爲邑令,蠡爲草民,高攀了!”
“哪裡,哪裡。”文種說,“要說高攀,是我高攀了少伯。”
“那咱就不必客氣了。”范蠡說,“不知蠡有何用,竟讓子禽屈尊而顧。”
文種壓低聲音說:“此處說話可否方便?”
范蠡說:“方便,方便!兄嫂皆爲厚道之人,村人皆不關心經政,再說,咱們所言,吆喝出去,也難有人明白。”
文種笑了。范蠡也笑了。
此時範水送上了酒菜,同文種打過招呼便離開了。文種果然來到,使範水對弟弟十分佩服。見弟弟全無瘋樣,二人談笑風生更感到奇怪,“看來弟弟是個官場上的人。”範水想,說不定今日就是弟弟的出頭之日。若真是這樣,也不枉父親一片苦心。範水記得父親在世時對范蠡格外着重,又是送他去學藝,又是爲他找陪練。說范蠡生下來就比範水哭聲響,不到百天,眼睛就能看東西。還說,能爲範家榮光耀祖的人定是范蠡,因此週歲時給他起了一個怪名“蠡”——讓他壓住兩條“蟲”,而“蟲”,一是龍,二是蛇。壓住龍蛇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人。這個意思,只有範水知道。對外說,是續住兄長的“水”字往下起名,“蠡”字是貝殼做的瓢,有水有瓢,順理成章。
范蠡見上了酒菜,便敬文種,先喝了一鴟夷,(一種皮革制的小酒囊)
然後二人也不相讓,邊喝邊說起了話。
文種說:“近日,子胥捎信,邀我去吳做事,你看如何?”
范蠡:“蠡對子胥智勇,十分仰慕,然爲家仇入敵國反攻故國,使百姓生靈塗炭,不敢苟同,世人對此,頗多微詞,子禽兄三思。”
“嗯。”文種說,“去吳非我所願。然在宛,又無大事可做。”
“回郢都輔佐楚王如何?”范蠡說。
文種嘆氣:“我若能在郢都伸展,就不會到宛城來。如今郢都,貴族當權,君主無爲,腥臊並用,芳香不得接近。子禽出身微賤,無人援引,郢都難回。”
范蠡點頭:“國以人興,國以人亡。可嘆楚國東有強吳,西有霸秦,內外交困,勢如江河日下,卻不用力挽狂瀾之人。”
“少伯所言極是。”文種說,“種對楚真是又愛又恨。少伯呢?”
范蠡一下不摸文種底細,試探說:“蠡不在廟堂,無愛無恨。”
文種笑了:“弟瞞村人可矣,瞞種則不必。弟裝瘋裝傻,還不是又愛又恨,還不是企望一展宏圖,或王有天下,或霸領諸侯,種不知者,弟何時出道,是留楚,還是去楚?”
聽了文種的話,范蠡的內心受到很大震動。能看透他心的人,文種是第一個,就連他的老師百里長河也對他企望霸領諸侯的雄心估計不足。范蠡見文種這麼說,己到知心程度,索性把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只聽他說:“生爲楚人,終生爲楚。楚不用吾,吾不背楚。上蒼給我效國才能,我若不用,則枉爲世人。如今楚之大敵爲吳,而能牽制吳國的非秦,非晉,非齊,非魯,只有於吳山水相連,同風共俗的越,若能助越強盛,把吳敵住,吳無力攻楚,爲楚的目的可達矣。”
文種聽罷,不由起身:“少伯弟,請受爲兄一拜”
范蠡也站起:“兄長何故如此?”慌忙拉住了。
文種只好坐下說:“弟之雄論,令種茅塞頓開。種早有去宛之心,但不知去何處效楚。”
范蠡說:“蠡在村閒住,原是想等志同道合之人,兄若有此意,弟願追隨,爲兄效犬馬之役。”
兩人把話說透,都感到十分暢快,不由地邊喝邊唱起來:生爲楚人兮,終生爲楚。
楚不用吾兮,吾不背楚。
宏圖不展兮。
枉爲世人。
扶越制吳兮,實爲助楚。
范蠡嫂子聽到二人吆喝吟唱,對丈夫說:“怪不得文種找咱弟,原來也是個瘋子。”
範水笑道:“瘋子才能當官呢。咱弟遇上這個瘋子,說不定要當官呢。”
范蠡和文種自那次相見後,猶如故交似的又密談了幾次,然後在一個清晨,文種帶着貼心隨從,范蠡帶着獨山悄悄地走了。他倆的去向只有百里長河知道。
在那個時代,各國人員相互走動,比較隨便,不需要辦理“護照”。只要不是要犯,各路關卡一般不管。文種和范蠡及其隨從裝做生意人,帶着宛城出的土特產,曉行夜宿,兩個月後到了越國,受到了越王允常的款待。轉眼幾年過去了。
恩師被囚弟子智救范蠡和獨山在百里奚村生活多年,對這裡一草一木十分熟悉,兩人走到老師家時,只見大門緊閉,這般時候,關着大門?獨山上前,敲了半天,才聽到一個老者顫顫巍巍的聲音:“誰呀?”
范蠡意識到不好,忙答話:“陳爺,是我!”
“你是誰呀?我耳背了,聽不出。”
“我是少伯,還有獨山!”范蠡大聲說。
“啊!是你倆呀!”陳爺慌忙開了門。陳爺是百里長河家的老家院,在百里家幾十年了。
范蠡進到院裡,靜悄悄地,沒有人氣兒,吃驚地問:“陳爺,老師呢,家裡人呢?”
陳爺把門關好後說:“一言難盡,到屋裡再說。”
范蠡和獨山跟着陳爺到了正屋,只見屋裡到處是灰塵,又吃了一驚說:“陳爺,老師他?”
陳爺不緊不慢他說:“我給你倆弄點飯吃,吃了再說。”
“不!”范蠡攔住了陳爺,“你不說,我們不吃!”
獨山也着急:“陳爺,你就快說吧。”
陳爺嘆了口氣,說出了事情原委。
原來,文種辭官離開宛邑後,過了兩三個月郢都才知道,再派邑令,一時也派不出,也無人願到邊城來。在這種情況下,宛城北原來周天子封置的申國後裔姜通,用珍玉錢財疏通了郢都王宮貴人,在楚王面前求情,買了一個宛邑令。這姜通當上邑令之後,暗中勾結秦國,企圖恢復被楚文王滅掉近二百年的申國,好當君王。姜通自感才疏識淺,便想到了曾經輔佐過秦穆公的百里奚後代百里長河,三番五次邀百里到邑內做事。百里長河謹記祖訓,堅辭不去。姜通便派吏兵硬將百里長河拉到宛邑城內,軟禁了起來,許諾若設謀立國,讓其當相國,若不設謀,則囚禁終生。百里長河冷笑相對,一言不發。百里家人,怕邑令加害,夫人帶着兒女去了方城。
“老師何時被囚?”范蠡問。“
“三四個月了吧,好象是熱天的時候。”陳爺說。
“讓不讓去看望?”范蠡又問“讓看。長河不讓家裡人去,怕邑令把家人也扣了。我半個月去一趟,給長河送點東西。”陳爺說,“你倆回來,太好了,想想辦法把你們老師救出來。”
“姜通這是謀反,我看咱們去一刀宰了他!”獨山氣憤他說。
從感情上說,范蠡同意獨山的話,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辦,一則沒有拿到姜通謀反證據;二則斷然手段若不成功,會招來麻煩,影響大局。他瞪了獨山一眼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可亂來。”
“那你說咋辦?”獨山不高興他說。
“老師尚無性命之憂,咱們先弄點飯吃,完了,我先去看看再說。”范蠡說。
飯後,范蠡打扮成農夫模樣,囑付獨山協助陳爺守好院子,然後獨自朝宛城走去。獨山本想一同去,范蠡擔心他一時性起惹出亂子,就讓他留下。
獨山做爲的伴童與范蠡一起長大,雖情如兄弟,但總有主僕之分。范蠡說東,他不敢說西,雖然心中不快,也只好留下,打掃起院內、屋內的塵土。
百里奚村離宛城七八里地,一頓飯功夫,范蠡便從西關進了城。范蠡和文種交往時到過邑衙內,對院裡情形比較熟悉,很快找到了陳爺說的關老師的地方。那是衙內一個獨門小院,名曰文苑。內中藏有典籍,是歷代邑令閱簡、彈琴、接待文朋詩友的地方。姜通不通文墨,便把此處改作了囚室。范蠡以百里奚村民身份,到了文苑門口,裝傻嗚嗚比着手勢給守門的兵丁說給百里老頭送兩件夾衣。兵丁看了看范蠡的樣子,把夾衣掂起來,摸了摸,沒什麼夾帶,就揮手讓他進去范蠡走進院內,穿過花廳,來到後院,只見百里長河老師一人端坐在大槐樹下的石墩上,一手執黑,一手執白,在面前的石板上下圍棋。
范蠡緊走幾步上前叫了一聲:“老師!”
百里長河沒有反應,執白的手着了一子。
范蠡走到跟前:“老師,弟子來看你了!”
百里長河沒反應,執黑的手又着了一子。
范蠡看着老師已經全白了的頭髮,想起了幾年前老師的頭髮還是烏黑,想起老師十幾年的教誨,想到老師今日的境遇,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老師,弟子來晚了!”
百里長河也沒看范蠡一眼,把一枚白子放到“斷”的位置後說:“你不在越,回楚何事?”
“回來看看老師、兄嫂,爲父母掃墓。”范蠡說。
“糊塗!”百里長河仍舊沒看范蠡一眼,“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戀親情,忘了?”
“弟子沒忘。”范蠡說,“不過……”
百里長河瞪了范蠡一眼:“可有不順心之事?站起說話。”
范蠡站起:“弟子感到無事可做,故告假返楚省親。”
百里長河又着了一黑一白後說:“時不至,不可強求,事不究,不可強成……”
“自若以處,以度天下。”范蠡接念道,“弟子明白了。”
“明白了,就快走吧。”
“老師,你!”
“每日琢磨棋藝,大有裨益。”
“老師!”
“走吧!你看,黑白相鬥,已是死棋。”
“不!”范蠡急了,“我要救你出去!”
百里長河執子的手顫抖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爲我老朽,不值,快走吧,莫叫邑令發現是你。”
范蠡的心顫抖了,老師在此種情況下,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前程,他也決不能作那種見利忘義之人,爲了恩師,他寧可不去當那上大夫。他知道老師脾氣。如果不把老師救出去,老師可能就這樣“安心”困死在這裡。百里長河當然也知道弟子脾氣,他岔開話題說:“聽說吳國正在秣兵厲馬準備報-李之仇?”
“是有此事。”范蠡說。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
“老師在文苑一天,弟子就一天不走。”
“你這個脾氣爲何就改不了呢?”
“江山好改,秉性難易,弟子怕也難改了。”
百里長河嘆了一口氣:“真拿你沒辦法。你早晚要吃這脾氣的虧。”
文苑門口的兵丁大聲貶喝起來:“那個傻子,還不出來?”
范蠡向百里長河施了弟子禮:“老師放心,我定會救你出去!”然後扭頭走出文苑大門,到門口時,又衝兵丁傻笑了一下。
范蠡走出邑衙大門,就近找了一個小酒店,要了一小酒囊酒,坐下一邊喝一邊想着如何把老師救出去。范蠡想,若收集姜通勾結秦國謀反罪證,按程序告到郢都,由郢都派人覈查後處治,快則也得半年。自己不可能在家鄉呆這麼長時間。看來只有採取非正常手段。什麼手段呢,武力解決無什把握,且易連累老師,只有用文。當面勸說,恐難以奏效,弄不好,暴露了自己身份,象老師一樣抽身不得,更爲麻煩。央人勸說,一時難以找到能說服姜通的人。
“客官,還要不要添酒?”店家見范蠡的酒囊已空,雙眼發楞,走了過來。
范蠡一醒,笑道:“不用了。”付了錢,正要離去,突然問店家:“我遠道而來,不知此地屬秦、屬楚、還是屬申?”
店家奇怪地望着范蠡說:“當然屬楚。”
“可我聽說這兒是申國。”范蠡道。
“你這個人咋啦!”店家不高興了,“申國君王大逆不道,殘害百姓,早就滅了。庶民只知有楚,不知有申!”
“得罪!得罪!”范蠡施禮走出門去。
店家望着范蠡的背影,吐嚷了一句:“哪來的瘋子?”
范蠡出宛城西門,在回百里奚村的路上,一個“迫人出城”之計產生了,他回到老師家簡單說了幾句去邑衙文苑的情況,便一頭扎進了老師的書房,囑咐陳爺和獨山不要驚動他。
該吃晚飯了,他還沒出書房。陳爺和獨山知道範蠡的脾氣,也不敢叫他,倆人草草地吃了,把剩下的飯溫在鍋裡,等着范蠡。他倆知道,范蠡一定是在爲救老師想辦法。獨山不明白的是,-李之戰,那樣大的事,范蠡也沒有“閉門謝客”,救老師一個人,用得着費那麼大的心思嗎。
約摸一更時分,范蠡手持一塊竹簡,進了竈間說:“獨山,你馬上出發,把這塊竹簡掛到姜通老家石橋村頭,爾後一直向東到方城接老師家人回來。
我料定不出三日,姜通會滾出宛城。“
獨山接過竹簡,揣進懷裡,又抓了兩個白饃放進懷裡,二話沒說,便出發了。
獨山走後,范蠡匆匆吃了飯,讓陳爺先睡,然後,到書房,將五塊竹簡依次裝進懷裡,走出書房,輕輕到了院牆跟前,縱身一躍,跳過牆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清晨,宛邑令姜通家石橋村頭一棵老槐樹上,懸掛着一塊竹簡,在微風中晃動,好事的村民把竹簡取下慌忙交給族長,族長接過,只見簡上寫着:“偉哉姜姓。先祖有功,賜姓立國。逆子不道,四世國滅。楚王有德,滅國留族。石橋棲身,二百年矣。今有姜通,自不量力。勾結強秦,私蓄甲兵,欲復申國。滅族之罪,昭然若揭。爲全族計,速將姜通,逐出宛邑……族長看完,大吃一驚,和族人一講,衆皆譁然,紛紛議論姜通從小就不是個好東西。姜姓二百多號人不能讓他給毀了。一致推舉族長和幾個丁壯去宛城弄清原由,若真是謀反,家法處之。
宛城北門前,一清早,進出城的人們也發現了釘在城門附近官府告令欄中的竹簡,只見上寫:宛城百姓,禍將臨頭。邑令姜通,聯秦背楚,陰謀復申,形跡已露。郢都悉知,楚王震怒,即派大兵,進剿宛城。爲全城計,速將邑令,逐出宛城,以免生靈塗炭,玉石俱焚。全城百姓,對姜通上臺後橫徵暴斂,早已深惡痛絕,簡上的話,猶如一把烈火,一下子點燃了乾柴。混在人羣中的范蠡見羣情激憤,時機一到,用當地話吆喝了一聲:“到邑衙去!
把那個混蛋邑令攆出城去!“話音剛落,羣起響應。幾十號人吆喝着朝邑衙街走去,越走跟隨人的人越多。范蠡一邊走,一邊同身邊的人說,咱們得約合的人多點,身邊的人感到他說的話有理,也沒問他是誰,幹什麼的,就自告奮勇去其它三個城門約合人去了。到了吃早飯的時候,四個城門附近集合的隊伍約有二千多人,先後趕到了邑衙大門前。吆喝着讓姜通滾出宛城,邑衙內的甲兵,聽到四門百姓前來邑衙的消息後,早已把大門緊閉,用頂門槓頂上了。
邑令姜通起牀開門時,一塊竹簡從門頭“啪”地一聲掉下,他嚇了一跳,揀起一看,只見上寫:欲復申國,實屬妄想。勾秦背楚,已失天意。橫徵暴斂,已失民心。宛邑平坦,無勢可依。雖有甲兵,烏合之衆。楚國雖弱,終是大國。以卵擊石,後果可知。楚王並申,天子已允,違天子之意,必遭天下人口誅。申國轄內,尚有呂、鄧、方城諸國,爾復申,他復呂、復鄧、複方城,天下豈不大亂,百姓豈能容忍。申呂諸國,已滅二百年矣,當今百姓,只知有楚,不知有申,爾復申何爲。天下紛爭,大並小,小被並,全是無意。
不可逆天而動。爾謀反形跡已露,爲爾之計,速離宛城,方可保全性命。姜通看完,驚出一身冷汗。心想,此人能到我門口放簡必有驚人本領,倘若不是下簡而是下刀……姜通不敢想下去了。此時,他感到,復申爲王,已是作夢。陰謀敗露,只有趕快逃跑。姜通吩咐家人、手下,趕快收拾細軟。就在此時,院外的吆喝聲傳了進來,甲兵稟報有上千人圍在院外,姜通知道衆怒難犯,慌忙帶着家人和親信從後門溜了。他本想回自己村去,沒想到剛出城便看見族長和氣勢洶洶的本族人。情知不妙,連話也沒敢說,便抄小路往西北方向逃了。
邑衙內甲兵見姜通已逃,打開院門,說邑令已逃,讓大家散去。百姓們那裡肯信,一擁而入逐屋察看,見姜通果然不在,才歡呼着離去。范蠡趁混亂之時,跑到文苑,接着老師,悄悄從人羣中走出院門,上了事先備好的一輛牛車,悠閒地出了西門。
故土別離百里許女范蠡把老師送回村,簡單吃了點東西,睡了一覺,告別老師,朝城南自己家範公村走去。想趕快看望一下兄嫂,離開家鄉,回越國去。
范蠡走了七八里,來到了清水(今稱白河)河邊,雖是秋季,但水勢洶涌。范蠡正在考慮,是解衣涉水還是搭乘渡船時,水邊蘆葦叢中劃出了一隻丈把長的小船,船家高聲問道:“客人可要過河?”
范蠡心中疑惑,這麼巧?會不會是伍子胥派來跟蹤的刺客。伍子胥僱用的殺手要離,就是在船上刺殺了慶忌,穩定了吳王闔閭地位的。他仔細看了那個船家,三十左右,個子不高,滿臉堆笑。心想,是禍躲不過,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先上船再說。自忖只要留心,依自己的武功,對付個把人還不成問題,於是他高聲應道:“過河!”
船家把小船撐到他跟前,用竹篙別住停穩後說:“客人請!”
范蠡看了一眼船家的架式,心想,此人若是刺客,我登船時若不備,他一篙打來,就會把我打入水中,再用篙頭鐵尖一刺,沒命矣。范蠡沒有急於登船,笑問道:“船家是哪村的?”
“五里屯的。”船家從容應答。
“此處不是渡口,你的船咋停在這兒?”范蠡又問。
“有水可撐船,是岸便是渡。客人疑我是賊船乎?”
船家笑着答道,“既如此,船家去也!”說完抽篙抵岸欲撐船去。
范蠡就在船家將竹篙從水中抽出插到岸上的一瞬間,縱身一躍,輕輕地落在了船的另一頭,一下子把船家顛了個趔趄,差點歪倒水中。范蠡笑道:“你就是賊船,我也不怕?”范蠡想以此發出警告:來者不善!
船家見范蠡登船的手段不凡,又聽他如此說,也笑道:“客人真會說笑話。”然後將篙一撐,小船離岸,朝水中駛去。
“客人從何處來?”船家問道。
“從來處來。”范蠡笑答。
“到何處去?”
“到去處去。”
倆人都笑了起來。
船到-水中間,由於水流頗急,船有些顛簸起來。船家高聲道:“客人站好!”范蠡走南闖北,知道賊船宰客多在夜深人靜或風大浪高時。此時正值浪高,需要警覺,高聲應道:“放心,我站得很好!”說完還在船上蹦了幾蹦。嚇得船家叫了起來:“好了!好了!”范蠡見船家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此時他感到這個船家不象是刺客,即如是刺客,身手也比專諸、要離差得遠,於是放下心來,欣賞起傍晚的情水風景:夕陽映照,水鳥紛飛,綠樹護岸,波光鱗鱗。不由想起越國水鄉。想起扶越制吳助楚的使命。
船到南岸河灘,范蠡付了船費,道聲“謝了!”縱身跳上了河灘,朝岸上走去,當他走上河堤回頭再看自己登灘的地方時,船家和小船均不見了。
他感到好象做了一場夢!
范蠡到家時,家裡已喝完湯(吃過晚飯),侄兒已睡下了。兄嫂見他回來,又驚又喜,一邊爲他燒湯,一邊問他這幾年的情況。范蠡含糊他講了和文種一起在越國混事。範水說:“聽說越國把吳國打敗了,闔閭也被打死了,可有此事?”范蠡說:“兄長對這事咋也關心起了?”範水說:“那闔閭率兵打進咱楚國都城,把楚人害慘了,誰不想扒他的皮。聽說他被打死了,能不高興!”范蠡問了一些兄嫂的情況,得知近幾年風調雨順,日子也算不錯,便放了心。見湯已燒好,便自己動手,拿起陶泥碗盛了,蹲在竈間吃了起來。
此時,村頭的狗開始叫起來。范蠡心中一沉,說:“最近可有生人找我?”
嫂子接道:“前幾天有個生人打聽你回來沒有,說是你朋友。”范蠡心中明白,不再言語,速把湯喝完,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金放在案板上說:“家裡很好,我這就走了!”範水說:“你不能住一夜再走?”范蠡說:“公務在身,不住了。”範水看着弟弟神色說:“你是不是犯了什麼案子!”范蠡笑道:“兄嫂放心,弟雖是瘋子,但不會犯案子。”說完就往外走,兄嫂知他脾氣,也沒攔他,只是囑付他自己保重,送出了院門。
村頭的狗叫得更厲害了。
范蠡想,獨身夜行,恐有不測,便來到自家祖墳地,在破舊的看墳庵裡躺了下來。他感到睡在這裡比睡在村裡安全,和父母及列祖列宗睡在一起,心裡踏實。他突發奇想,自己百年後,能不能在這裡佔一席之地?只要自己作爲無愧於列祖列宗,一定能佔一-黃土。想到這裡,坦然入睡。
獨山按范蠡吩咐僱了快車把師孃、師兄、師妹從方城接回村時,己是百里長河回村第二天傍晚了。家人團聚,村人祝賀,自是熱鬧了一番。獨山得知范蠡返鄉省親,晚飯後,便向老師提出回範公村看看。百里長河讓獨山好好歇歇,第二天再回。獨山是個急性人,說不用歇了,當晚即回。百里擔心獨山安全,獨山再三說沒事,挎了一把長劍出發了。
安歇之後,百里長河向夫人講這次平安出來,多虧了弟子范蠡。他觀察范蠡從小至今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想把女兒百里宛玉嫁給他,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夫人說,一切全憑他的決斷,但不知范蠡在越國是不是已有了夫人。
百里長河說:“已經問過了,沒有。你去問問宛玉,她可願意?”夫人說:“好吧,明日我去問她。”百里長河說:“事不宜遲,范蠡說走就走的。”
夫人笑道:“啥事還沒見你急過。”百里長河道:“丈人好找,女婿難尋。
找一個好女婿,三輩子的事,莫誤了時機。“夫人道:”好好,我這就去。“
百里長河的閨女百里宛玉這一年剛滿十五,是個知書達理、聰明賢淑的姑娘,和范蠡一起長大,猶如兄妹,她雖然和范蠡交往不多,但常從父母那裡聽到對范蠡文武之才的誇獎。從心裡佩服范蠡,但對婚姻之事從未想過。
正要睡下時,母親走來說了一番女大當嫁之話,並問她對范蠡的看法。百里宛玉一聽,臉發紅了,心裡咚咚直跳,一時不知如何說好。夫人見女兒這樣,說道:“范蠡是知根知底之人,比給你找個生人強。”宛玉見母親這般說,知道父母已有此意,就低頭說:“全憑父母做主。”
范蠡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老高,他走出墳庵整了整衣衫,跪在父母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又禱告了一番,便起身回百里奚村。他想獨山若是已將老師家人接回,便馬上和獨山回越國去。離開時間太長,再不回勾踐要起疑心了。
范蠡走了三十里,又累又餓,便在宛城南門、清水河邊一家酒店裡坐下來,要了酒肉,正吃着,忽然一人走來作揖施禮道:“蠡兄別來無恙。”范蠡定神一看,原來是自己漫遊伏牛山時結識的朋友,忙邀上坐,添了酒肉,一邊吃喝一邊聊起別後情況。那位朋友敘說了一般情況後,便切入正題,說是伏牛山天龍道主去年病逝,手下四個弟子爲爭主位鬧得不可開交。但這四人,文不能設謀,武不能服衆,道主胞弟忽然想起當年在天龍道小住的范蠡,覺得范蠡文武全才,堪當道主,便遣人下山,到范蠡家鄉來尋他。范蠡聽了,覺得不妙,他知道天龍道的規矩,若是入了,終生不得退出。當年他聞訊該道要吸收他時,悄悄地走了,生怕終生困到伏牛山內,每日燒香唸經,猶如牢籠。現在見朋友到此尋他,心想,真是多事之秋,回鄉幾日,先遇老師被囚,又遇船上可疑之人,昨晚村頭可疑狗叫。今日又被朋友纏住去當天龍道主。若不趕快返回越國,不知又會遇到何等事故。想到這裡,他對朋心虛以應酬,一個勁兒熱情勸酒,兩人從上午喝到下午,把朋友灌得酪酊大醉,扶到附近客棧,安排歇了。范蠡生怕再遇到什麼麻煩,另找了一個客棧歇了下來,直到晚飯後才步出客棧打算回百里奚。巧得很,出門不久,便遇上了前去找他的獨山。他扼要說明了情況,倆人便一同朝百里奚村走去,打算當晚即和老師告別。
范蠡沒有想到,當他和獨山一起口百里奚村,敲起睡下的老師告別時,百里長河竟說出了讓他娶百里宛玉爲妻的話。范蠡對這位師妹印象很好,但從來想過娶她爲妻,事情突如其來,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獨山痛快,看到范蠡沒有表態,催促道:“還不趕快拜謝丈人,你錯過了這個村,到哪裡再去找宛玉這樣的好媳婦,莫非你想找個蠻女子不成!”范蠡笑道:“不知宛玉意下如何,怎能唐突應下。”獨山道:“啥事你都聰明,這事糊塗了起來。
宛玉若不同意,老師怎能提起。“范蠡一想也是,便答道:”既如此,全憑老師作主。“
百里長河見范蠡已答應,高興他說:“非常時期,老師也就不拘禮了。
明日即與你們完婚,然後你們一起去越。“
獨山一聽,叫了一聲:“好哇!”
范蠡瞪了獨山一眼,給百里老師講了昨日和今日的巧遇,耽心夜長夢多,難以脫身,誤了大事。說既已答應娶宛玉爲妻,決不會三心二意。自己先回越國,稍事安定以後,再來接宛玉過去或請人送宛玉去越。
百里長河是深明大義之人,深知范蠡若被天龍道人纏住,將一事無成。
便說:“也好,你先回越,我擇日將宛玉送去。”
范蠡見百里長河這麼說,心裡十分感動,不由地跪了下去說:“謝過老師,蠡決不會辜負老師一片苦心。弟子告辭,老師多保重。”說完,叩了一個頭後站起對獨山說:“走!”獨山楞了:“這就走了?不見一下宛玉?”
范蠡何嘗不想見一下宛玉,但他恐怕一耽誤,今晚不好走了,明日天龍道人找來就麻煩了。強忍住說:“走!”
獨山望着百里老師,希望老師發句話。
百里長河掩飾住內心的複雜感情,揮手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戀親情。走吧!”
獨山見老師如此說,只好跟着范蠡走出門去。
范蠡走出百里家院門,和陳爺告別時,聲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