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真顏緊握雙拳,咬牙切齒,那張千年不變的冷麪也泛出一抹血紅。他外號叫“冷麪諸葛”,本是心機極深,遇事非常冷靜的人,但此時卻不知爲何,竟被臺階頂端的那三個小輩氣得胸口煩悶,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怒火暴跳而起!
卻在這時,旁邊的一人走到了竺真顏的身側,卻是滇境點蒼山十八處山寨的總寨主申公屠。
他低頭在竺真顏耳邊小聲說道:“竺公請暫熄怒火,這幾個小輩只是被困在閣上走投無路,纔信口胡言,我等只須依計而行,不用理會他們,待不多時你我攻進‘冷香閣’中,將這幾人一個個捉來,削鼻挖眼,剝皮拆骨也就是了!”
聽了申公屠的話,竺真顏的心情立刻就平復了下來。他身爲“天下盟”的總執事之一,是經過了不少大陣仗的頂尖人物,一旦意識到自己心態失衡,便能立刻調整回來。
“多虧申寨主提醒,竺某感激不盡。”竺真顏語氣平和,心境已然恢復了正常。
這幾個小輩還真不簡單,竟讓他“冷麪諸葛”竺真顏都差一點當場失態!
不過,這也只能是他們的困獸之鬥,竺真顏心中如此想道,三大掌門已被引走,“冷月閣”上已沒有能與黑風錄上衆高手匹敵的人物,只要攻上去,這些人不會有任何機會。
他決定按部就班,依計而行,此時他已經穩操勝券,又何必在言語上與一些將死之人計較?
萬級石階上的八十一道機關埋伏,一道一道被硬生生地衝破,付出的代價是被驅趕的數百平民成片地倒下。
石階上屍橫遍地,血流成河,猶如人間地獄!
當攻破最後一道埋伏時,上千人的平民百姓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竺真顏一聲厲嘯,騰空而起,越過了身前的那羣平民,落在萬階石階頂端的高臺之上。這裡已經空空如野,屈虎澤等人早已經退入了“冷月閣”頂的議事廳內。
數十名黑道高手齊刷刷地躍上了高臺。他們的輕功都很不錯,好容易攻破了臺階上機關,現在這些人全都殺氣騰騰,胸中戰意正濃!
“申寨主,鍾離夫人,遲化龍賢弟,你三人帶二十人繞過此樓,攻打閣後的院落,記住,此戰不留活口!”
“伍兄,辛兄,與我一起進去,其他人守住出口,不準放走一人!”
竺真顏高聲呼喝,下達了進攻的指令。
閣頂的議事大廳內,兩條人影一左一右站在屋子正中的大理石圓桌兩側,正是屈虎澤和沈瀅兒,而華不石和楊絳衣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竺真顏帶領着“沂蒙二兇”走進大門的時候,感到有些意外。按理說,這座冷月主樓也算是重地,怎麼屋裡就只有他們這兩個人,而沒有其他幫衆弟子把守?
他一步步走近,在距離圓桌三丈處站住。
“剛纔就是你們這幾個小輩要向我挑戰?”竺真顏臉上露出嘲諷之色,悠然說道:“那個惡狗少爺華不石現在何處,莫非藏了起來不敢見人?”
屈虎澤盯着竺真顏,臉上未露絲毫懼怕之色,緩緩說道:“我‘湘西四大惡’久據舞陽城中,與‘天下盟’素無怨仇,你爲何要對我等趕盡殺絕?”
竺真顏道:“你們這等螻蟻般的幫派,我‘天下盟’說滅就滅,何須與你講什麼道理。”
“你今日就算滅我‘三大惡’,將我等全部殺死,難道就不怕日後武當峨眉的高手找你算帳麼?”說話的是沈瀅兒。
竺真顏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們困守在此,還抱着等那兩大門派援兵的希望。爾等既是將死之人,我便把實情告訴你們,竺某此次來取舞陽城,早就與武當峨眉兩派掌門通過了消息,他們剛開始雖想阻止,但收了我送去的數萬兩白銀,便都應允了此事。”
“憑竺某‘天下盟’總執事的身份出面,那兩派又怎敢不賣些面子。你們枯守在此,只怕再過一年半載援兵也不會來!”
屈虎澤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會聽信這等鬼話?”
竺真顏道:“事已至此,‘三大惡’覆滅在即,你們全都活不過一時三刻,我騙你又有何用?”
他的確沒有必要說假話。
江湖上的事就是這樣。雖說“鐵劍宗”是“武當派”的旁支,沈瀅兒是峨眉掌門苦心大師的嫡傳弟子,然而一旦涉及到門派自身的利害關係,就算是中原七大門派這種名門正派也會妥協。只要竺真顏能付出足夠的代價,失去了一個嫡系宗門或一個親傳弟子被殺,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屈虎澤閉口不言,臉色十分難看。“鐵劍宗”一直主張固守待援,此時卻聽到援兵不可能到來的消息,他當然不會很好受。
沈瀅兒卻忽然展顏一笑,道:“竺真顏,你花費了這許多心機和銀兩,若到頭來拿不下這舞陽城,卻不知有何感想?”
她和屈虎澤突然同時發動,顯然是在此之前就早已有所約定。兩個人的身形飛躥而起,卻並不是向竺真顏的進攻,而是一左一右地躥向了大廳兩側的窗口。
想逃?!
這兩個小輩打也不打就直接逃走,倒是有些出乎竺真顏的意料。而且他更沒想到這兩人要越窗而出。這議事廳位於“冷月閣”頂端,是此樓的至高點,三面懸空而建,窗臺之下是垂直的石壁。從窗口跳出,就等於是直接跳下了百丈高臺,就算是輕功天下第一的高手,從百丈高空直落而下,也只有摔死一途!
這樓閣的前後門都有多名黑道高手把守,僅剩下窗戶這一條出路,但那也只是一條死路。
竺真顏反應極快,大喝一聲“攔住他們!”手臂一揚,寒光閃動,一道白綾飛卷而出,帶着那面邊緣鋒利的三角型小盾,卻正是他的獨門兵器“劍盾綾索”!
他的目標是沈瀅兒。一來是因爲沈瀅兒的武功較弱,二來她在竺真顏的右側,較爲方便攻擊。
轉眼前綾盾已至沈瀅兒的身後,沈瀅兒卻是頭也不回,只將手中瑤琴在背後一豎,那面三角型的小盾便砸在了瑤琴之上!
這面“劍盾綾索”雖然是軟兵器,但這一擊依然重逾千斤。竺真顏內功極深,比那“鐵劍道人”公羊泰還強上三分,此時將真氣貫注於劍盾之上,全力擊出,就算是寸許厚的鐵板,只怕也要被擊穿,更何況是沈瀅兒手中那把黃木製成的瑤琴?
只聽見“錚”地一聲清鳴,劍盾卻並未擊打在琴身上,而是擊在了琴絃上,那瑤琴頓時向一側偏開,而琴絃則扣搭在精鋼劍盾之,被巨力拉成了曲線!
這琴絃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堅韌異常,而且頗有彈性,此時拉住劍盾,就如同一隻長弓的弓弦一般被拉開,卻也極爲巧妙地卸去了劍盾直擊而來的力道。
若是沈瀅兒站在地上,受到這等巨力的衝擊,必然會站不住腳而跌倒,但此時她正是躍在空中,琴絃上傳來的反作用力卻使得她象一支飛箭一般彈射出去,立時之間便飛出了窗口!
與此同時,屈虎澤也已經跳出了另一側的窗口。伍天賜和辛六疾等人雖想阻截,但離得太遠,根本無法攔擋得住。
竺真顏施展身法,一步就跨到了窗前,探頭向下觀望。卻只見沈瀅兒從冷月高臺直跌了下去,落下了二十餘丈,卻忽然雙臂一展,竟從背上彈出了一對翅膀!
那當然不是真正的翅膀,而是極細的精鋼骨架上蒙有布面製成的物件,寬度足有三丈有餘,形狀看上去就象是一對巨大的蝴蝶翅膀一般。此物先前定是摺疊了起來,藏在沈瀅兒背後的衣衫之中,此時一旦展開,沈瀅兒頓時不再是直落而下,而是如同鳥類一般展翅滑翔,一瞬間便已衝到了數百丈之外!
竺真顏見多識廣,認得沈瀅兒這翅膀的出處,乃是源於海外的東瀛島國,一種被叫作“忍術”的秘法傳承。這種滑翔之法,在“忍術”中被稱作“空遁”,是傳說中那個海外國度裡的暗殺者們所使用的逃遁之法。
用不着看,竺真顏也猜想得到,從另一側窗口躍出的屈虎澤必然也是用了與沈瀅兒相同的遁術逃生。這兩個小輩竟然就這麼輕易地從眼前溜走了,而一種不祥之兆卻忽然在竺真顏的心頭升起。
他們逃走得太過從容!
從竺真顏等人入閣開始,這兩個小輩就沒有露出過一絲一毫的驚慌失措之意。就算他們事先準備好了逃生之法,但又爲何非要等着竺真顏闖入廳內這才逃走,而且逃走時還默契十足。
他甚至覺得,沈瀅兒用瑤琴擋架劍盾的那一招,也是事先謀劃好的。對方早已算準了他會出手攔截距離較近的沈瀅兒,所以也一早就預備好了應對之策!
莫非……
卻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點蒼山十八山寨總寨主申公屠的叫聲:
“竺公!閣後的那些院子全都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奶奶的,那幫龜孫子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是黔境遲家老大的聲音。
竺真顏的臉色倏然大變,嘶吼道:
“不好!我們快撤下此臺!”
但他自己也知道,此時再想撤走,肯定已經晚了!
第八卷 大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