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棟看着樸貞子的動作,再次問道:“阿姨,你想好了麼?”
樸貞子將膠水瓶蓋旋緊,微微一笑,說:“庭棟,金剛山酒店這兩年在你和你的朋友們的照顧幫助下也掙了點錢,如果能順利出兌的話,我和楠楠後半輩子也差不多了,大不了我們再做點別的小買賣,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阿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揚眉吐氣過,我們個體戶是掙了點錢,可是那是靠國家法律的支持,靠我們個人的努力,並不是哪個人的施捨,所以我們沒必要看別人的臉色。
“這些年來,是你,庭棟讓阿姨第一次感覺到做一名個體老闆的尊嚴,這通告寫的太好了,我寧願明天就被查封,這張通告必須貼出去,現在就貼,小紅,你來幫我。”
金剛山酒店的通告貼出去的當晚,並沒有引起什麼反應,天太晚了,大家根本沒有注意。
第二天吃過早飯以後,那張貼在酒店大門旁邊豎着的小黑板上的大紅通告,立刻引起了行人的注意,酒店門前就圍滿了人。
人們興奮的讀着這份通告,紛紛豎起了大拇指。
多年來,各管理機關的工作人員態度蠻橫,欺壓被管理者的行爲已經司空見慣,中央和各級黨政機關對此也想盡各種辦法,試圖改進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關係,然而收效甚微。
普通經營者和平民百姓和那些官老爺之間的積怨日深,羣衆們一見到這樣一張公然挑戰官老爺權威的通告,立刻變得興奮起來,消息馬上就傳播開來。
恰好有兩個工商局的辦事員,平日裡以和馬曉光能說兩句話爲榮,自認爲是馬少的朋友,今天特意上班就過來看看能不能給金剛山找點麻煩。
兩個人開着一臺微型麪包車剛一拐過來,就見到金剛山門口圍滿了人,兩個人以爲被其他單位或者同事搶了先,把金剛山給封了,兩個人都很懊惱,後悔自己來晚了,失去了一次在馬公子面前邀功請賞的機會。
可是既然都來到了門口,怎麼也要進去看看吧,說不定還可以分一杯羹呢。
兩個人把車停在了門口,煞有介事的下了車,儘管着裝不是很規範,畢竟也是穿了一身灰色的制服,帶着灰色的大檐帽,顯得神氣活現。
其實,這倆哥們對金剛山早就看不順眼了,作爲一名基層工商管理幹部,平日裡還是頗有一些油水的,管區內的各商戶逢年過節都會有固定的孝敬。
就是平時,自己家裡吃的、穿的、用的基本也都不用花錢,所以這些實權部門的工作人員工資雖然不比別人高,可是卻甚少花銷,日子過得都讓其他部門的人羨慕。
然而這個金剛山仗着有賴三兒罩着,平日裡一分孝敬沒有不說,逢年過節連點意思都沒有,就是吃頓飯也就是打個折扣,連免單都做不到。
這樣死板的業戶,要是別人早就被擠兌得關張大吉了,可是偏偏就有個周庭棟,又臭又硬,連局領導都不願得罪他,而且鞠晨光局長和周庭棟的關係局裡盡人皆知,誰也犯不上冒着得罪鞠副局長的危險去找金剛山的麻煩。
況且,那個周庭棟,唉!誰提起他都頭疼。
兩個人剛一下車,就看見了一羣人圍着的那張貼着大紅通告的小黑板,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擠進了人羣。
大家見“大蓋帽”擠進來了,紛紛給他們讓地方,兩個人很得意,畢竟穿着制服,就是不一樣,走到哪裡都優先。
兩個人正在自鳴得意,旁邊一位老大爺說話了:“像這樣牛逼哄哄的“大蓋帽”,就應該讓他們看看周庭棟的這個通告,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裝?小周這個通告搞得太好了,要是大家都這麼幹,看那些一點正事兒不幹的“大蓋帽”以後還怎麼混日子?
“大家都讓開點,讓這兩個“大蓋帽”受受教育。”
兩個人的臉騰的紅了,那種志得意滿的感覺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卻而代之的是尷尬和羞惱。可是好奇心又驅使他們想看看周庭棟到底搞了一個什麼東西,會引起這麼多人的注意,難道他不知道這次是馬書記的兒子在找他麻煩麼?
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麼?你一個小混混再有能耐能和一個市委常委抗衡麼?
衆人都讓到了一邊,兩個“大蓋帽”在衆人的目光關注下,匆匆看完了那份通告。
兩個人倒吸口涼氣,周庭棟這是要幹嘛?他這是要對抗政府嗎?
政府官員到他的店裡來檢查還要給他登記,這還有王法麼?他以爲他是誰,一個小小的中學生,個體飯店的小股東而已,這是要逆天還是要造反,這要是十幾年前還不打他個現行反革命啊?
就是現在,這也是藐視政府機關的行爲呀,無論如何不能讓影響再擴大了,如此下去,其他人有樣學樣,他們這些人以後還怎麼混?這可是關係到整個政府機關形象的大問題,不能掉以輕心。
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由那個年紀輕一些的人上去揭下了通告。
這下羣衆不幹了,紛紛指責這兩個人未經人家主人同意就擅自將通告揭下來是不對的。
有人迅速跑進店裡,通知店裡的人。
兩個工商局的人將通告揭下來疊好,走到車門前剛想回局裡彙報,只見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站在了車門前。
兩個人同時一愣,周庭棟怎麼會在這裡,他不用上學麼?
兩個人對庭棟還是比較客氣的,分別向庭棟點了點頭。
畢竟是人的名樹的影,周庭棟最近的所作所爲,大家都看在眼裡,雖然像他們兩個這種小角色不一定了解得那麼清楚,但賴三哥的厲害還是有所耳聞的。
兩個人揭下通告的目的是回局裡彙報,或者說也是爲了邀功請賞,他們可沒想過和賴三兒直接發生衝突,像這種長期在政府機關混的小職員,早就養成了一幅欺軟怕硬的嘴臉。
如果周庭棟不在金剛山,他們可能吆五喝六的進去咋呼幾聲,現在人家就站在面前,他們反而什麼都不敢說,只想着快點離開。
然後周庭棟卻沒想這麼快就讓他們走。
昨天晚上寫完通告,他和小雨漓漓商量想住在金剛山,他就怕有人再來搗亂,可是小雨和漓漓死活不同意,說如果他實在不回家,就給林阿姨打電話,把他押去住院。
樸貞子也勸他回去,說店裡的事她能應付,並且向庭棟保證,無論誰再找她,她也不出去了。
樸貞子明白,庭棟真正擔心的並不是酒店,而是她樸貞子的人身安全。自己今天的舉動把那孩子嚇壞了,天河賓館那一趟觸目驚心的血腳印,還有小紅描述的聽說自己單身赴約後庭棟那心急如焚的樣子。
樸貞子覺得,身爲女人,能有一個這樣的男人肯爲了自己的安危而不顧他自身的危險,自己這輩子值了,她不能再讓庭棟再爲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