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現在這手裡沒本錢，靠他媽的出大力都比別人難。”見嫂子吃完飯出去了，劉海山一口乾了杯裡的酒，話裡話外也沒那麼講究了，“就說我們今天上午這活吧，那僱主僱了一輛三輪車，人家三輪車上那位老哥啥都不用幹，光拉兩趟貨就是二十五，我們哥幾個倒好，每人屋裡屋外倒蹬了多少次，他們家那一堆破煤破木頭的，累得我腰都斷了才掙了八塊錢，你說這找誰說理去？我要是手裡有錢，也弄這麼輛三輪車，我他、媽的也不用這麼幹呢。”
三輪車？宋長林一聽有些心動，開車拉貨這活他也能幹，在部隊裡也不是白待的，開個車倒是沒問題，就是不知道這車要多少錢？“我記得你也會開車來着，那車多少錢？你先不還債，攢它幾個月買輛車不行嗎？”至少那還能看到個希望，總比現在強。
“我也想啊，可家裡不行啊，說實話，我這麼累死累活的幹，給人的感覺是比那上班的強多了，可家裡那債愣是沒見少多少，我媳婦掙點錢，正好維持我們倆在這的花銷，我的錢一部分還債，一部分給家裡的老媽和閨女，那倆人老的老小的小，在家裡買米買面什麼不要錢？我每次聽到家裡催債的打電話，想死的心都有，我那個坑人的爹兩眼一閉拍拍屁、股走了，他怎麼不把我拉走算了？”說到這，劉海山這麼大的男人，也忍不住有些紅了眼，太難熬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宋長林雙眉緊鎖，拍拍對方的肩沒有說話，他日子再苦也沒這麼苦過，海山真的是不容易。
劉海山抽抽鼻子，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宋哥您別笑話我，我也就和你磨叨磨叨，兄弟我心裡堵得慌，可這話真的是沒人能說了。”在家裡他是一家之主，老婆孩子面前不容許他軟弱，在外面他又沒人能說，見面就訴苦，人家不得離他遠遠的，很怕他借錢？可宋長林不同，當初在軍隊他就是個易兄易父的角，雖然兩人已經這麼多年沒見了，幾句話下來還是找到了當初的感覺，部隊的感情還是比較純粹的，比起現在他交的這幾個哥們，他心裡覺得宋長林要親近的多。
“我明白。”拿起酒瓶給對方倒了杯酒，宋長林沉聲道，“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海山，人沒有一帆風順的，這個坎總會過去的，家裡的母親和老婆孩子都靠着你呢，你要站直了，別趴下。”劉海山家裡沒有兄弟，兩個姐姐早就嫁了，要是多兩個兄弟，還債也不會這麼困難。
“嗯，宋哥你放心，我不會趴下的，其實想想，當初的三年兵是真沒白當，要是沒有那時候的鍛鍊，可能現在的我真就趴下了。”還記得當兵的日子雖然苦，心裡卻有個盼頭，誰曾想出了部隊會這樣？
兩人邊喝邊聊，又喝了一個多小時才完事，把有點晃悠的劉海山送出了門，宋長林回屋幫媳婦收拾桌子，看着桌角那一堆的酒瓶子，他笑着摟住媳婦道：“巧芳，你真好。”
“嗯，知道就好。”張巧芳毫不客氣的回看了丈夫一眼，而後疑惑的道，“你們說什麼了？怎麼還把海山給說哭了？”她一進來就見對方眼眶都紅了，怕劉海山不好意思，她直接就拐進裡屋，都沒敢再進廚房。
“唉，他也夠難的。”感慨的一嘆，宋長林松開媳婦，拿起一旁的掃帚掃地，邊把經過說了一遍。
“我還覺得長榮兩口子就算難的，現在一看，他們兩口子幸福多了。”至少不用養孩子不用養老媽。
“他們怎麼能一樣？人家海山是爲了給父親治病，他們兩口子純屬是自己作的，連個安全都不會看。”掃完地把酒瓶子歸攏好，宋長林想起幹活的事。
“巧芳，我和你商量點事。”殷勤的把媳婦刷好的碗放到碗架裡，宋長林滿臉帶笑的看着媳婦。
“說。”警惕的瞅着丈夫，張巧芳有預感，對方說的事不會讓自己喜歡。
“我看海山這活不錯，一天弄好了能掙個二三十，我想去試試。”對於他原來的工資來說，簡直都是暴利了。
“不行。”張巧芳擦桌子的手停都沒停，眼皮都沒挑的當場駁回。真去賣個瓜子她就不說什麼了，這當力工得累成啥媽樣？就那劉海山的體格，一看就快外強中乾了，她腦子進水了還是家裡揭不開鍋了，能讓丈夫這麼幹？
宋長林沒想到媳婦拒絕的這麼幹脆，還以爲對方怎麼也會先打聽打聽。他摸了摸鼻子，再接再厲的勸道：“我不幹長，幹幾個月就好，剛纔聽海山說，現在買個機動三輪車，拉貨什麼的特別掙錢，又不累，等我攢夠了錢也買個三輪車，到時候就不用幹這個了。”
“三輪車？”張巧芳看着丈夫，腦子裡想着是什麼東西，後來終於想到，“是那種三個輪子的，看着和農家四輪車差不多的車？”
“沒錯，就是那種，幫人搬個家拉個貨都不錯，省時省力，我掙夠買它的錢就不幹了。”至於那車能不能行還要待定，但現在工作不好找，他也想騎驢找馬，先適應一階段再說。
“那車多少錢？”張巧芳嘴裡問着，心裡決定，下次劉海山來要謝謝人家，開車拉貨還是不錯的，至少那活挺輕巧，不用出力。
“呃，怎麼不得個兩三千啊？”而且還要看大小看質量，至少也少不過兩千塊吧。
“嗯，不貴，明天你去買吧，不用當力工了，咱家錢夠。”真是的，她還以爲多少錢呢？爲了兩千多塊錢把她丈夫累壞了，那纔不划算呢。
錢夠？“巧芳，我記得你給長榮他們拿了不少，來到這又交房租又買東西的……”雖然不認爲媳婦會騙自己，可家裡最近是真的沒少花。
“咦？我沒和你說嗎？來之前我還賣了一副小繡品，賣了兩千，所以咱們家錢夠，想買什麼就買吧。”那副繡品她本來想掛自己家的，結果突然決定要搬家，怕真有個什麼事手裡錢不夠，就趁着買推車的時候把那副小的賣了，所以家裡至今還是隻掛了個胖娃娃。
宋長林早就知道媳婦能掙錢，可現在才感覺到，他媳婦真不是一般的能掙，作爲丈夫的他，有壓力的同時又有了動力，媳婦都這麼支持他了，他有什麼幹不好的？不過……
“巧芳，我還是得去幹兩天看看，畢竟只是聽海山這麼一說，到底怎麼樣我也要了解一下，不然真買到手，活卻不行，咱們這錢不是白花了？”
張巧芳很想說白花就白花，那車又跑不了，可丈夫畢竟是一家之主，是個男人，她還是不要過多幹涉的好，想到這，她伸出一根手指頭，嚴肅道：“最多給你一個星期，超過一個星期行不行都不許幹了，要去當力工，我情願讓你烤地瓜。”
“呵呵，行，就一個星期，過了一個星期我一定不幹，媳婦，你真好。”如願以償的宋長林，喜滋滋的就想湊過去親，卻被他的好媳婦一把推開，“一身酒味臭死了，困了就去睡覺，不困就去洗澡，大白天的別纏着我。”推開宋長林，張巧芳洗乾淨手準備去繡花，她的彩電錢又沒有了，她要抓緊時間把手裡這幅繡好，這樣才能時刻準備着，有條件就去買彩電。
從不知道他媳婦望眼欲穿的盼着彩電，宋長林見媳婦刷完碗又去繡花，感到有些心疼，對方辛辛苦苦掙的錢都搭到他身上了，他要是不好好努力做出點成績來，真是對不起這麼好的媳婦。
至於他學校的事，現在還沒和家裡說呢，主要是想先找個活再和家裡說，否則即使不用親自面對父母失望的眼神，他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太難了。
當天有些喝多的宋長林在家睡了一下午，第二天起大早就跑到了農貿市場，準備和劉海山一起等活。
劉海山看到宋長林也是一愣，畢竟他昨天見對方家裡條件似乎不錯，怎麼也沒想到，當初的領導也要幹這種出力的活，後來聽到對方的解釋，他有些興奮：要知道等活也不是那麼好等的，有時候一上午也沒啥活，但有車可不一樣，現在搬家卸貨的特別多，都見力工閒的沒事幹，可沒見哪個車一停一上午的，宋長林要是真買了車，他還和這幾個小子混啥啊？跟着宋長林的車幫他卸貨，那不是天天有好活？
這麼一想，他拉着宋長林就開始做詳細介紹，一上午的功夫，宋長林對這一行懂的就差不多了。
上午他們給一家小賣店搬家，好幾個人忙了半上午，足足裝了三趟車，等幹完活結了工錢，宋長林看看差不多是吃飯點了，他擦着汗對劉海山道：“弟妹中午也不回家，你跟我回去吃吧，也省得你自己回去對付。”一個是他覺得劉海山現在不易，昨天吃飯的時候，對方雖然一再控制，可那肘子肉還是自己造了半盤，另一個則是，幹哪行都是孤木難成林，今後他要是真想做這個也要找個幫手。
“不去了宋哥，我媳婦早上給我留了飯，我中午回去熱熱就成。”劉海山不是沒臉沒皮的人，昨天去人家又酒又肉的，他哪好意思去起來沒頭？
“你小子跟我客氣啥？趕緊走，我還要問問你買車的事，今後的活要是真行，咱哥倆一起幹，你還在乎這兩頓飯？”說着，宋長林也不再多話，拉着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