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曉雲……”凌晨陰鷙的目光緊鎖着那道急於進門,而把臉微微揚起的身影,短髮利落的別在耳後,眉目間不掩惶惑之色。
這個時間外面的天有些灰濛濛的亮光,並不足以讓他看清一個人的長相,不過門口的白熾燈到是盡責的打在女人的臉上,雖然她的眉眼都有了變化,甚至臉形都比以前瘦削了許多,可是一個人再如何改變,唯一不會變的,就是那一雙眼睛,即便你做了雙眼皮,即便你開了內、外眼角,可是你有本事兒換一個瞳仁嗎?你有本事兒換一個眼角膜嗎?
如果不能,呵——
凌晨嘴角扯出如鬼魅般的笑,那樣的笑,看的冷莫璃既詫異,又覺得森寒。
“你說誰?”冷莫璃看着那個已經往樓上拐去的身影,明明是魯大夫的助理李蔓。
“上去。”沒有再多費口舌,凌晨話一出口,便推開了科室的門,直接就往樓梯走去。
冷莫璃緊隨其後,學着凌晨的樣子,把步子放輕,似乎怕鞋底的聲音太響,而驚動了前邊急於爬樓的人。
只是再輕的腳步聲,只要不是聽覺障礙的人,在這空洞的走廊裡,都會聽到一些迴音,李蔓差一點就被自己的高跟鞋混淆了,可是步子還是頓了一下,任何一個人都有這種好奇,寂靜無人的深夜,背後的腳步總會透着那麼一股子神秘與緊張。
李蔓到底是女人,哪怕這會兒是醫院,可是電視裡恐怖片也沒說醫院這個時候就一定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
高跟鞋突然沒了聲,整個樓梯間都像是安靜了下來,單手握着樓梯扶手,傾身往樓下看,幾乎是一目瞭然的看到了兩個身影,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充斥着大腦。
“凌少……冷大夫……”聲音發虛,如果仔細打量,那兩條被黑色絲襪包裹着的腿,似乎還在隱隱的打顫。
“你是?”凌晨狀似疑惑的看着付曉雲,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樣子。
冷莫璃嘴角一抽,配合着上前兩步,介紹道:“這是給魯大夫新請的助理,b市那邊過來的李蔓,李大夫。”
只給凌晨做了介紹,沒有再介紹李蔓,是因爲剛纔李蔓準確的叫出了凌晨的稱呼。
當然,作爲一個員工,認識大老闆並不稀奇,可正是因爲凌晨這前後不一的稱呼,冷莫璃不可能不認爲這個李蔓身上,怕是有什麼值得探尋的東西。
“b市,呵呵,那可是大城市,李大夫怎麼跑到咱們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來當助手了?”
似嘲,似諷,明褒,暗貶,凌晨一邊往上走着,一邊含着輕笑調侃着。
只是那笑,零落的掛在嘴角,似乎一陣微風都可以輕易颳走,剩下的,便只有冰寒。
凌晨明明走的隨意,可是李蔓卻覺得那是步步緊逼,而且,每接近一步,她的心臟就在加劇的跳動着,以至於,這會兒靜悄悄的走廊,除了男人登階而來的聲音,便是她心跳如鼓的聲音。
“李大夫這是怎麼了?大晚上過來,不會是打算一直站在樓梯這兒吧?”
凌晨似笑非笑的睨着付曉雲,似乎很享受這樣吊人胃口的感覺,難怪以前他求莫驕陽幫他辦事兒的時候,那傢伙總喜歡拿着他幾天,果然啊,這樣的感覺,真他媽爽。
“我……”李蔓聲音顫的發抖,連脣瓣都開始抖動起來,她沒跟凌晨打過交道,可也知道這男人不好惹,這兩個來月,她是一直慶幸着,原本,她是打算再過兩天就遞交辭呈的。
本來就是三個月的適用期,三個月過後,纔會籤正式的合同,所以,現在她只需要遞交辭呈,不需要辦理任何交接手續,就能順利的離職了。
凌晨已經與李蔓站在了同一個高度的臺階上,目光詫異的看着始終把着樓梯扶手的李蔓,那一副飄搖如風中落葉的態勢,還真是讓人,擔心呢……
“李大夫身體有礙嗎?”
凌晨目光隱隱有了逼人之勢,明明瞳仁裡的光沒夾冰裹霜,可是他這般看着你的時候,身上那股子先聲奪人的氣勢,到像是一下子就能把你逼進死角。
“沒……有……”
李蔓訕笑着,似乎在這會兒纔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嗎的。
“凌少,魯大夫讓我過來,說有個急診,我……”
“噢,急診啊——”
凌晨故意拉起的長音,似有若無的嘆息,意味深長的目光,每一種變化,都讓李蔓的心,跳動的失了頻率,她發誓,她絕對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心裡害怕。
“凌少,我……”
“你來晚嘍。”又是一聲輕嘆,似乎在惋惜着什麼,所謂的來晚,到像是一條生命已經流逝掉了一般。
“我……”李蔓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咒罵,她要是再快,就可以改開火箭了。
可是這會兒,她更恨不得沒出現過,哪怕沒跟凌少打個照面也是好的,她都在這兒呆了兩個多月了,明明都打算要走了,偏偏就跟凌晨打了個照面。
凌晨不好惹,這是李蔓在來之前,就有的基本認知,所以,爲了避免不見,她其實一直在努力的避開。
只是這會兒,避無可避,不知不覺間,李蔓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細密的冷汗正從那些毛細血孔裡往出浸,秋夜的涼風吹在身上,原本該有的舒爽,她一點也沒感覺到,這會兒恨不得有一件厚實的大風衣兜頭罩下,把她從頭罩到腳,若不是需要留眼睛看路,留鼻子來呼吸,留嘴來說話,她真恨不得身體的任何一個器官都不要祼露出來,她總覺得凌少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別有用心。
尤其那瞳仁中絲毫不掩飾的嘲諷,更像是赤果果的在揭露着什麼。
李蔓心底越來越虛,那是因爲曾經被收拾過留下了懼怕心裡,這會兒,哪怕人家還沒對她怎麼樣,她自己就開始心虛了。
“那……”
“李大夫,好像有些眼熟。”
凌晨慢條斯理的截斷了付曉雲的話,一本正經,口口聲聲的稱呼着李大夫,可是那眼裡的光,分明對這個稱謂是不屑的,嘴角雖然勾挑着,可是那弧度,怎麼看,都像是譏誚。
李蔓原本想借機脫殼的,反正凌少的意思,是說她來晚了,那她正好藉着這個話頭就離開了。
可是這會兒,凌少連給她開口的意思都沒有,每句話,都壓着她,尤其這一句,原本就不規則躁動的心臟,差一點就從胸腔蹦出來,一口涼氣直灌肺管,嗆的她忍不住狠咳起來。
寂靜的樓梯,空曠的走廊,似乎整個醫院留守的值班人員都進入了休眠狀態,哪懷李蔓咳的很用力,也沒有一個有同事愛的人出來關心一下,或者有哪個敬業的值班大夫會出來多看一眼,是不是半夜來急診了。
凌晨眸光裡不掩輕蔑之意,側身展肩,看着冷莫璃雲淡風輕的說道:“李大夫這麼盡職盡責,我看,到不如把你辦公室那枚獎章發給她,今年年底憑個優秀員工獎,到時候還能多拿不少獎金呢吧。”
冷莫璃不露痕跡的看了一眼李蔓,洞若觀火的目光裡閃過一抹了然,一個人若是坦蕩,即便被人圍攻,依然會背脊挺直,眼帶怨憎。
當然,一個人即便犯錯,若是心裡素質好,或許,也能把這份怨憎僞裝的極好,一般人未必會識破。
這就要看個人的本事兒。
不過,這會兒,他看着李蔓,暗自搖了搖頭,心下忍不住去懷疑,那個想讓李蔓給她賣命的人,到底是怎麼挑上這個隊友的。
凌晨可真沒說什麼,就算是普通同事見到了,也要打招呼,問候的,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話,若不是心虛,何至於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就臉色蒼白,而且,腿一直在打着顫,甚至到現在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還有那躲閃的目光,若是坦蕩,何需躲閃?
不是冷莫璃武斷,而是看着目前這樣,等同於事實得到默認,把結果直接擺在面前的形勢,他也知道這件事兒,只怕真就是這個李蔓做的。
不過,想來,凌晨一定要從這個李蔓身上榨出點什麼來,所以,冷莫璃眸光一轉,點了點頭,“李大夫雖然來咱們醫院的時間不長,可是魯大夫跟我提了好幾次,李大夫的工作一直盡職盡責,的確該得到一枚獎章,正好今兒凌少也在,那就去我辦公室吧。”
“我……”
李蔓想說,我不去行嗎?我想回家。
可是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凌少的目光逼視的不得不被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夾擊着往前走。
凌晨走在李蔓的身後,冷莫璃走在最前邊,可以說這種夾擊的方式,切掉了李蔓任何一個想逃跑的機會。
當然,凌晨不屑的看着李蔓故意挺直的背脊,心下冷嗤,就算是讓她從晨光醫院逃脫了,難不成,她還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兒?能從這s市消失?
凌晨覺得他好像還沒把脾氣養好到,任由別人在他頭上拉了屎,還能悄無生息的走掉吧?
真當他這晨光醫院是菜市場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呸,他到要看看,他凌晨今兒就拿這人殺一儆百了,以後還有沒有人敢再來挑釁了?
“李大夫,怎麼不走了?”
凌晨涼涼的語氣,冷冷的嘲諷着躑躅在冷莫璃辦公室門口的付曉雲,微挑着眉,微揚着下巴,斜插在褲兜裡的手,還有鄙視的眉眼,每一個動作,都把身上的痞氣絲毫不加遮掩的展現出來。
以往若他在女孩子面前痞氣,那必是一副風流倜儻,不拘一格的樣子,可是這會兒,眉眼間一樣帶着笑,只是那笑,落在李蔓眼裡,總像是透着陰測測的光。
李蔓這一步,邁的既艱難,又不情不願,可是這一步,她又沒有拒絕的餘地,她心裡清楚,無論是她邁,還是不邁,她都得跟着人往裡走。
就像剛剛她在走廊沒有叫人一樣,她能分的清這是誰的地盤,就算是叫了,又能怎麼樣?人家可以有任意一個讓她身敗名裂的藉口把那些來看熱鬧的人堵的嘴巴閉嚴,這樣的苦,她已經受了一次了,不想再受第二次了,不然,她這張……
砰……
門板隨着凌晨進來的時候,便被關上了,那暗鎖落下的啪嗒聲,就像一個炸藥包的導火索,瞬間點燃了念芯,噝噝的火花正快速的漫延到李蔓的腳下,那一刻的花容失色,完全無法形容心裡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
“付曉雲……”
凌晨脣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可是眼裡的冰寒,卻越來越多,那裡面已經凝成了霜,匯成了雹子,不是那種細小的顆粒,而是滾成巨大的冰球,因爲是冰棱凝結而成,不像雪球那樣光滑,這樣冰球,周圍佈滿了尖刺,可想而知,若是由高空墜落,砸到人的身上,後果,該是不可設想的。
付曉雲的臉色在凌晨叫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終於邁進了失控的邊緣,她想努力的笑一下,然後大方的說,凌少,你認錯人了,我姓李,叫李蔓,我家在b市,明明已經熟記於心,而且在同事間也口口相傳的身份,這一刻,在凌晨逼迫強勢的目光下,生生的沒了反駁的勇氣。
李蔓,噢,不,是付曉雲,終於在努力的吸了幾口氣的時候,固執瞪視的凌晨,問出了心中的不解,“凌少怎麼會認出我?”
其實,她來s市,本來就是爲了那一個目的,不管怎麼樣,目的達到了,她想做的事兒,也完結了,就算不爲別人,爲了自己,她也覺得不虧了,所以,這會兒,她到是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冷莫璃靜靜的坐在一邊,知道這樣的場合不需要他開口,不過當個聽衆,想來還是樂意捧場的。
凌晨並不去找坐位,而是雙臂環胸的站在門口,單腳抵着門,輕揚着下巴,蔑視的眼神鄙夷的看着付曉雲,嗤道:“你改造這張臉的時候,真應該把這雙眼睛也改改,不然,看過那種視頻的人,估計一看到這雙眼睛,就會把屏幕上的人和現實中的你聯繫到一起,到時候,你……”
“你……”付曉雲氣的手指直顫,指着凌晨的時候,真恨不得撲上去抓花他的臉,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男人,不過——
“呵呵……呵呵……”
兩聲冷笑,由付曉雲的嘴裡得意的噴出,那種近似於瘋狂的表情,猙獰的面龐,還有破釜沉舟的絕決,瞬間凝成了一股巨大的怨氣,噴薄而出……
“凌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要做的,已經做了,我相信,不需要多久,杜若這個女人,就會被莫家掃地出門,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莫家那樣的門第,怎麼可能會要她,到時候,沒有莫家的庇護,你信不信,她的下場,比我還不如。”
付曉雲惡狠狠的詛咒着,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就像是在心裡恨毒了杜若一般。
凌晨緩緩眯起的眸光,眸中戾氣已經漸漸瀰漫在周身,他凝視着已經陷入瘋狂的付曉雲,一個女人強烈的恨意足以燒燬她的理智。
他大抵能猜出來,付曉雲這股子恨意從何而來,只是這女人不知道當時拍下那些東西可是與杜若半點關係也沒有。
就算是有關係,若不是這個女人先算計杜若,難不成會被報負?
“看來,當初真應該對你斬盡殺絕。”
“你,什麼意思?”
付曉雲一怔,目露怨憎的看着凌晨,別以爲她不知道,她和李達在s市生活不下去,就是被這位凌少暗中關照的。
只不過,她沒想過,幾年過去,凌少竟然能認出她。
凌晨曬然一笑,眸光清冷依舊,只不過,那裡面的狠決之意,又加諸了幾層,“你以爲換了張臉,那張東西就沒了用處?呵呵,難道你忘了,這個世上,還有一門技術叫ps,而且,不過是臉上修飾一下,這雙眼睛到是一模一樣的,到時候發到網上,你說,會不會有很多人去看呢?”
陡然間慘白的臉色,渾身無力到幾欲虛癱在地,付曉雲顫顫的咬着牙,原本以爲過了幾年,那些東西沒有被髮出來,便被隨意銷燬了,當時也是嚇唬她的,可是沒想到,竟然,竟然……
“凌少,別怪我沒提醒你,馮家,我跟馮家孫女,交情極好,凌少,得罪了馮家,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你可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強弩之末,以爲拉了後臺出來,凌晨就能收斂了。
疏不知,他凌晨就算是能忍下這口氣,難不成莫驕陽就是個擺設?
凌晨嘶的一聲,好像被嚇到了一般,可是那表情,卻透着興致勃勃的光,“付曉雲,你可能有一點不知道,出賣主家的奴才,通常,結局都會很慘。”
凌晨漫不經心的從褲兜裡拿出手機,上面已經開通了錄音,當然,就算是錄音,他想要的東西,該出現的話,不該出現的話,都可以經過後期的剪輯,加工。
不過,若是給馮家的話,到是不必要。
撲通——
付曉雲跪坐在地面上的時候,心裡想着她到底低估了凌晨的下限,她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辦法,把她的退路,活活的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