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面一看,不過是打碎了之前天諾送給我的一盞白玉花瓶。小何是我回宮之後被內務府新派過來的小太監,小樂子因爲姜宇的事早就被天諾下旨殺了,梧桐苑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換了人,好在琥珀和琉璃還在近身伺候,環兒和墜兒也回來了。小何年紀還小,毛躁些也是有的,被琥珀這樣大聲呵斥,早就嚇得貓着腰跪在地上直哆嗦。
我走過去慢慢拉起小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琥珀姐姐嚇唬你呢,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怕。”小何見了我,更是抖得厲害,看他唯唯諾諾的樣子,想必伺候我之前受了不少苦。“你從前在哪裡做事?”
不管我怎麼問,小何就是害怕,整個身子像是秋風落葉似的。我苦笑,看了琥珀一眼,琥珀便笑着上前,說道:“好孩子,剛纔是姐姐不對,嚇到你了,姐姐在這裡給你賠不是。”說罷便給小何作揖,小何趕忙攔住,戰戰兢兢地看了看我,纔開口道:“奴才原來是伺候禧妃娘娘的。”
這是在我身邊穿插眼線了啊,我從冷宮出來,禧妃便沒有再叫人來遊說我,想必此刻仍然是要把我視爲眼中釘了呢。也好,就讓這個小何去傳話好了。“小何,既然你是禧妃的人,我也不敢用你,明日還請你回去伺候娘娘吧,我再叫內務府指了別的人來。”
不說還好,小何一聽我要把他送回去,趕忙撲倒我的面前。“求娘娘可憐奴才,別把奴才發配回去。”我假裝不知,便說道:“這是怎麼個理?娘娘是妃位,你在她身邊不是正好的差事嗎?”
小何忙挽起袖子,見到的全都是斑駁的傷痕,青紫一片。小何囊着鼻子說道:“奴才本來是含清殿後院燒水的粗使太監,娘娘說要給我一個好差事讓我去,我心裡好大的歡喜。可沒想到是要……要……”小何看了看我,便不敢再說了。
我笑道:“讓你來這裡伺候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然後告訴她是不是?”小何見我點破,也就點了點頭,低頭想了想,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又擡頭說道:“娘娘剛纔說的是其一,其二是讓奴才把這個東西埋在梧桐苑的前院花壇裡。”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琥珀拿過來放在鼻下一聞,連忙叫人拿出去燒了。“是麝香。”
我暫定心神,問道:“既然她讓你當了這份差事,爲什麼又打你?不是應該許你些好處嗎?”小何聽到這裡,早就挨不住了,哇地哭起來。“奴才還有個弟弟,也在宮裡當差,禧妃娘娘說如果我不來,便懲治奴才弟弟,打奴才也是讓奴才記得這疼痛,讓奴才好好辦事,不要讓這些傷痛加註在奴才弟弟身上。”
小何年紀也不過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看他也着實可憐,便讓琉璃拿了藥來給他抹上。心裡想了想,禧妃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動手,必定是靜嬪在旁邊煽風點火,以前的謀算看來還是要重新拾起來了。想好了,便拉着小何說道:“本宮承諾會好好待你,並跟皇上說讓你弟弟也調到本宮這裡伺候,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小何一聽哪裡有不肯的,那頭點得就跟小雞啄米似的。我笑了笑,說道:“可是本宮讓你辦的是禧妃交代你的同一件事,你答不答應?”小何猶豫,低聲說道:“奴才不想害人……”“這個自然,本宮只不過是讓你當個雙面人,去回禧妃話的時候也要替本宮留意她的動向
。”
小何想了想,說道:“就是奴才是娘娘的人,卻假裝是禧妃的人,是不是?”我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笑,這個孩子也的確聰明。小何見我如此,也就欣然答應了。從前的錦心想必已經信不過了,無非也就是靜嬪安排在禧妃身邊的人,禧妃這次是四面楚歌了。
看着地上的狼藉,便叫來琉璃。“我記得順貞修儀那裡有一個鴿子血的花瓶,配這盆水仙好似不錯,你去要了來。”琉璃走後,我便叫琥珀吩咐小廚房做一碗綠豆湯來,這心裡總是覺得煩悶,如今纔是四月,我就這樣耐不住熱了。
晚上天諾叫杜公公來傳了話,叫我早些休息,赫爾不知怎麼了一直哭鬧個不停,在天諾的懷裡還好些,這一下午,就困在杏影閣裡出不來。“四皇子怎麼就不好了呢?找太醫瞧了沒有,怎麼說?”杜公公笑說:“多是些無稽之談罷了,說是宮裡陰氣重,有不乾淨的東西,四皇子的天眼未關,想必是看到了嚇着了,有皇上的陽氣鎮殿,纔好些。”
我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可倩雪也不像是這樣的人,難道也是想用這樣的辦法絆住天諾的腳步嗎?即便是她不使手段,天諾對她,也是不一般的。總感覺我從冷宮出來之後和倩雪的關係有些模棱兩可,我還以爲她一直在爲不能搭救我而耿耿於懷,如今看來,她似乎又是別有意味了。
“琉璃,跟杜公公去問候一聲,再回來告訴本宮。”叫了半天也沒有人迴應,琥珀聽到動靜才進來笑說:“娘娘忘了,琉璃被派去借瓶子了。”我這纔想起來,只是看了看外面的時辰,這麼久,哪怕走上十回也夠了。“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哪兒呀,您沒看見那臺几上的水仙還拿玻璃瓶插着呢嘛。”我失笑道:“可不是嘛。那你就跟着公公去,回來的時候也找找琉璃,看她跑到哪裡去了。”說罷,杜公公便告辭了。
看着那個玻璃瓶裡的水仙,開得很是嬌嫩,便走過去嗅了嗅。剛拿起來要換一換水,卻一個不小心打翻在了地上。我在心裡笑自己愚蠢,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挺着大肚子笨拙地蹲下身來,要撿起水仙,卻又不巧地被碎片割破了手指。指尖的血滴落在水仙上,頓時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環兒聽到聲響跑進來一看,見我手裡拿着的水仙都變了顏色,趕忙從我手裡奪了過去,將地上的碎片撿了起來。“娘娘怎麼也不叫人,磕着碰着可怎麼好!”“嘿,眼下可是你當家了,我不就是撿了一個碎片嘛,這樣訓人。”環兒聽我這樣說,臉色一紅,彆扭地說道:“奴婢不是擔心娘娘嘛,娘娘現在金貴着呢,哪裡碰得這些東西。不像是奴婢,皮糙肉厚的,這一條命沒了,也沒什麼打緊。”
我知道環兒不過是和我玩笑,可是我的心突然沒來由地一緊,瞬間就窒息了。我緊緊地抓着胸口,努力平復自己心裡的波瀾。環兒見我不對勁,趕忙端了一杯茶來。“娘娘這是怎麼了,突然沒了神兒似的。”我強自鎮定地拍了拍環兒的臉笑道:“還不是被你嚇的,有事沒事地把生死掛在嘴邊,憑白叫我難過。”環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娘娘!娘娘!娘娘……”我和環兒正收拾着要準備睡下,便看到琥珀像丟了魂一樣直衝到寢殿內,她可從來沒有這麼堂皇過,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我未來
得及穿鞋,便下榻說道:“是不是皇上出事了?還是修儀出事了?難道是赫爾嗎?”
琥珀的一張臉都哭花了,還有死人一般蒼白的面容。她死死地抱着我的腿,哭喊道:“娘娘……琉璃她……琉璃她……沒了!”
“胡說!好端端的,你咒她做什麼!”琉璃幾個時辰之前還在我的身邊轉悠呢,怎麼能夠說沒就沒了。我還待要質問琥珀,卻見她早已暈了過去。她是自小和琉璃一起長大的,情誼自然不比我的少。我連忙掐住琥珀的人中,好久她才悠悠轉醒。“她在哪兒?在哪兒?”
睜開眼的瞬間,琥珀的眼睛就像是真的像松脂樹一般滾出顆顆松脂,漸漸地包裹住我的心。“千錦園,後山……後山……”來不及細想,我拔腿就走,琥珀和環兒見狀,也嚇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緊跟在我的後面。
走到千錦園的時候,因爲是夜裡出的事,又被琥珀這樣一傳揚,附近宮苑裡的人全都到了這裡,把那裡圍了個水泄不通。好在環兒機靈,說了聲“儷貴嬪到”,這纔有人漸漸地讓出一條路來。
今夜的月色極美,像是半塊白玉一般無暇,映射在空氣中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紗。可是看着地上了無生氣的人兒,我的心卻像跌入萬丈深潭一般寒冷。我走上前去,把早已冰冷的琉璃緊緊地摟在懷裡,笑道:“傻瓜,地上涼,躺在這裡做什麼,我們回去了。”
依萱見狀忙上前要拉我起來,“姐姐這是做什麼,不過是一個丫鬟,快起來吧,仔細着涼。”我早已一個巴掌甩過去,打得在場的人都傻了眼,入宮以來,我一直都是謙遜不張狂的人,如今去卻爲了一個死了的丫鬟而大動干戈。
“只不過?在我眼裡,她要比你有價值得多,你以爲,你是什麼?”依萱沒想到我會針對她,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一雙眼也似乎要淌出水來。景瑤嘆了口氣,瞧瞧地叫人多拿了幾盞羊角燈過來,慢慢地照亮了這寒冷的夜,隨着逐漸亮起來的夜,還有映入眼簾的,琉璃滿足的微笑。只是這燈,照不亮琉璃的眼睛,照不暖她的蒼白。
“娘娘,你看!”順着環兒的手,我看到了琉璃脖子上赫然出現的指痕。究竟是誰,下這樣的狠手!琉璃,我何嘗不是把你當做妹妹一樣看待?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爲了我掉進泥淖,甚至還丟了性命。
“皇上駕到!”聲音未落,便聽到天諾急匆匆的腳步落在我的身邊,他一把把我攬在懷裡,輕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省得難受。”哭?我什麼要哭?我根本沒有哭的時間,琉璃連死的時候都沒有哭,我又如何能夠讓她瞧不起?
我從天諾的懷裡慢慢掙脫出來,冷聲道:“來人,擡回去!”天諾沒有見過我這樣冷冰冰的模樣,像是不認識一般,呆呆地站在一旁。環兒和琥珀一前一後地抱起琉璃僵硬的屍體,卻見從琉璃的身上掉下一片什麼。
“慢着!”我走過去撿起從琉璃手中掉落下來的東西,是一片折斷的指甲,甲鋒上還有血跡。我忙走到琉璃身旁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卻也沒有找到新的傷口,唯有緊緊地放在胸前握成拳的左手。
我咬緊牙搬開琉璃的手,卻見她的手心裡,大大的寫了一個血字。我猛然看向一邊,那人忙擺了擺手,猛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姐姐,不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