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族,好大的帽子呵......”
牙木用力搓搓手,說道:“本聖子,我是不是應該表現得英勇些?”
十三郎沉默看着他。
“被看穿了,咳咳。”
牙木訕訕笑着,擡起手胡亂抹把臉,說道:“首先我什麼都沒說,這些全是你自己瞎猜。其次你剛纔講全是無用的廢話,未必能猜中最關鍵的那部分。最後,本聖子自己都是瞎猜,根本不曉得具體。有此三條,本聖子最多無心之失,對不對?”
十三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道:“講出這些話,距離叛族再近一步。”
牙木愕然說道:“爲什麼?”
十三郎說道:“瞎猜但覺得與我有關,不曉得具體說明有方向,未必能猜中說明有可能猜中,這些都是你泄露出來的線索。”
牙木心裡盤算一番,神情憤怒說道:“我剛纔全是胡說八道,你想根據這些亂猜,猜中也是瞎蒙!”
十三郎默默嘆了口氣,誠懇說道:“真有那麼嚴重?”
牙木不再叫囂,苦笑幾聲回答道:“我希望自己猜的是錯的,所以纔想讓你判斷一下。其實,如果被我猜中的話,這件事對魔族是好事情,但有了你剛纔那些話,我害怕好事會變成壞事,所以才......”
說到這裡,牙木突變得憤怒起來,罵道:“都是你,閒着無聊扯一堆狗屁道理,害得本聖子提心吊膽。至於叛不叛族,本聖子不覺得自己應該承擔這樣的罪名,你纔是......丫叛了無數次,叛了靈又叛了魔。叛了道院又叛學院,叛了七百多癡情女子......本聖子爲何就不能學一學。”
魔魂聖子的變化過於突然,連十三郎也被轟得頭暈腦脹,神情更是莫名其妙。牙木樂於看到其這種表情,洋洋得意說道:“證據確鑿,當年亂舞平定後。有七百三十六名大好女子誓言孤老,根結便在於院長大人。”
“好了好了,說正經事。”
受不了牙木“賣弄風騷”,十三郎喝止後說道:“狼堡之戰,波折雖難免,結果早已註定。四方聯盟不會蠢到再給青狼機會,遲早都能磨合完美。如此一來,靈魔雙方此時考慮都已不再是平定青狼,而是戰後秩序如何劃分。”
牙木收斂戲虐神情。接着十三郎的話說道:“又是一番勾心鬥角,適合你這樣的人大展身手。”
十三郎默認了這句話,說道:“此前我剛剛得知,仙靈殿兩大準聖子匆忙進入外域,想必就與此事有關。當初結盟因夜蓮而成,與燕尾、咔吧兩族打交道方便得多,加上那位飛殿下,靈域一方可謂誠意十足。用意不言自明。”
牙木譏諷說道:“你這是叛族。”
十三郎對此充耳不聞,說道:“魔族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靈脩動向。進而不能不考慮反制;所以,那七名臨時加入的魔修一定是使者。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準備了什麼籌碼,方能有把握打動兩族親魔,而不是與靈脩交好。”
牙木唯有嘆息,內心腹誹這貨大概真的修煉了天算之法。可也太快了點。
十三郎想了想,問道:“來者七人中,有剛剛從血域返回的修士,對不對?”
“爲什麼?”
“因爲,你在見到我的時候。表現不夠吃驚。”
十三郎默默尋思着什麼,說道:“之前我沒有留意,如今想起來,在提及嶺南的那個我的時候,你也不覺得意外,明顯早就知道。這麼算起來,你和陸昭見過面。”
牙木囁嚅說道:“那倒沒有,但也差不多......既然知道了,那你說......”
“不用說了。”
十三郎神情有些疲憊,揮揮手微諷說道:“難怪會如此迫不及待,原來是拿到魔族真典,有了徹底改變局勢的底牌與底氣。”
心中猜想得到證實,牙木默默低頭,如蚊子般哼哼着說道:“或許還有別的......”
十三郎聽到了這句話,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心裡想假如涅祖親自出馬,魔族何須這般遮遮掩掩,乾脆發一道詔令讓靈域投降來得乾脆。
思忖中,九名學子已到近前,靈魔兩批分別朝牙木與十三郎施禮,請示接下來的行程安排。魔修那邊不用說,關、黃、周等三人需要額外問一下世外高人,是否打算與他們同行。
“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
十三郎隨口應着,不忘照顧幾名學子顏面;牙木不便再說什麼,遂將擔憂按回肚子裡,率六名魔修與幾人作別,取向自己的那一方。
說來甚是奇妙,靈魔別前,通常情形都會冷言寒目,彼此巴不得早點脫離對方視線;但在這個隊伍裡,氣氛竟顯得融洽而熱烈。
六名魔修從黃、周兩人嘴裡獲知不少道院典故,心生諸多向往;三名靈脩聽魔修以見證者的身份講述當年亂舞之變,亦不禁爲之眉飛色舞,感慨蕭師兄神采。可惜時間太多短暫,雙方都未過癮便要分道揚鑣,彼此不禁唏噓感慨,頗有依依惜別的味道。
“周大眼,別忘了你我的約定,看誰先成就元嬰。”
一名魔修走出遠遠,仍不忘回頭向新朋友“挑釁”,臉上卻帶着笑。這邊周星星不甘示弱,更不能容許學院壓倒道院,振臂高呼道。
“成就元嬰算什麼,乾脆咱們比比誰能先一步成道,飛昇上界如何。”
魔修一愣,隨即放聲大笑,極開懷但不像初來時那樣譏諷輕蔑,眉間透着輕鬆與真誠。
“好好好,就比誰能先一步飛昇,哈哈!”
周圍的人均爲之失笑,就連關雁秋都爲之冰顏解凍,笑罵一句“周師弟不可狂悖”,再讚一聲“周師弟機敏”。之後回頭面對十三郎。
“前輩,咱們是不是也出發......前輩怎麼了?前輩?”
“呃......好,馬上出發,馬上出發。”
十三郎隨口應着,極力讓臉色不那麼難看,仍壓制不住眼中凌厲。胸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飛昇通道,原來是飛昇通道打開......不,是有望打開!”
三日後,斜谷入口不遠。
斜谷是個配得上草語花香形容的山谷,谷似長河寬闊,內裡草地如厚厚的毯子,綿延近百里。因其寬度足夠,人在谷內,胸中絲毫沒有如尋常峽谷那種緊窄擁堵的感覺;仰面高望。天空彷彿變成夜晚才能見到的銀河,玄奧中透着妖靈大陸少見的輕靈。
鳥鳴聲聲不亂耳,蛇蟒穿行草不驚,斜谷中的氣息寧靜而祥和,乍一看宛如世外桃源。兩側山勢連綿無盡,若一直走下去,下游會慢慢變成溼地,溪流最終變成一條由寬到細、再由細至寬的河流。直達泗水河。
泗水河其實就是海,其寬甚至還超過普通大海。因而斜谷本質上可看成泗水支流,彷彿流淌在大地上血管;其最上游便是這條血管的起源,也是靈脩安置傳送陣的所在。
傳送陣,首要考慮是空間穩定,其次纔是不受攻擊。傳送本身撕裂空間、同時又最害怕空間因意外被撕裂,爲了滿足這個條件。傳送陣位置需要精心選擇,可以是山頂也可以是谷底,可以是水中也可在火海,甚至可以安置在千尺地下。
首先找到最合適的位置,其後再考慮此處是否安全。方不方便守衛,這就是傳送之地的選址原則。
由此地趕往亂妖瀑,直線行走、且從不停頓也需數月方能抵達,傳送則瞬息可至,戰時意義之重大無從估量。然而妖獵森林內本身就不太平,加上臨近青狼戰場,可想而知靈魔雙方在選擇傳送地點時費了多少心思。
這項工作從金山之戰後開始着手,待到斜谷被發現並確定下來,時間已過去整整二十年。
選擇斜谷是因爲它滿足條件。第一條不用說,這裡的空間如谷內氣息一樣寧靜,沒有什麼可以挑剔。至於第二條......
“是因爲這種名叫二葉草的草。”
周星星手裡捏着一顆只有兩片細葉的小草,臉上閃着炫耀的光輝說道:“就是這種草,有靈之物均不敢靠近,足以保證斜谷不被攻擊。”
黃渠性格較爲嚴謹,在一旁補充道:“人爲除外。”
周、黃二人修爲一般,能夠從八分院脫穎而出、被選中前來外域試煉,自身各有特長。除飼養靈蟲這項共同的愛好外,黃渠是一名頗有天賦的陣法師,周星星則是一個頗爲冷門專修:藥草師。
藥草師,顧名思義專精於草木類材料,其最終目的多爲煉丹,但不是全部。劃分類別的話,它可以算作丹師的一個分支,不夠全面,當然也更專業。周星星之所以做此選擇,與其資質、性格與所受到的教導有關;其天賦出衆但又不夠出衆,性格不夠強悍、或者說缺少雄心壯志;修行的時候,無論在宗門還是在道院,老師的建議都是不要貪多,盡力發揮潛質便好。
如此便造就了今日的周大眼,對藥草的愛好與瞭解,有着連尋常丹師都無法比擬的深度。
關雁秋目光四望,發覺二人所講的小草隨處可見,神情疑惑說道:“這麼多?”
本以爲二葉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結果如大白菜一樣滿手抓,關雁秋多少有些失望。
周星星連忙提醒道:“可不要因此小看它,正因爲多,才令妖獸不敢靠近,連鬼物都懼之三分。這種草有個別名,還有個專門形容的句子,聽起來可怕得多。”
“是什麼?”十三郎隨口問了句。
“子母連胎,神仙不活。”
周星星指着其中的一片葉子,認真回答道:“它叫冥王愁,冥王也要發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