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十三郎的話,狂靈好一會兒沒應聲。
之間將十三郎帶回遠古時代,以狂靈今日狀態,代價可謂巨大;付出這麼多,當然有用意,雖說眼下時間緊迫,大致聊聊還是可以的。
十三郎不想談,總不能逼着他談,再說這件事要害始終不變,關鍵在於兩者間“交易”能否達成。
“原因還是要說說,我儘量間斷。”
內心權衡着,狂靈補充說道:“錯過今日,我再不能爲你解釋什麼。”
十三郎點頭表示明白,說道:“如有必要,我會提問。”
“這樣也好。”
狂靈應着,先將思緒略做整理,說道:“你的界魂好比幼年天道,矇昧狀態,有靈無智,某種程度可看成妖獸,憑本能行事。”
十三郎留意到一個細節,狂靈格外強調“你的”,有心詢問,想想決定先聽下去,忍了下來。
狂靈說道:“所謂天道,狂靈一族的理解爲,它就是一方世界的意志集合,是世界的魂。”
我也這麼看,十三郎心裡默默想着。
狂靈接着說道:“世界有大小之分,小如一粒沙,一滴水,一片葉,都可看成一方世界。大則無邊無際,一座山,一片海,一顆星,一個星域、大界,還有界外,通通可以看成一方世界。”
“大圈套小圈,小圈套更小的圈,無窮無盡,皆可爲天。”十三郎插了句嘴。
“形似,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讚一聲,狂靈說道:“世界有大小。凝聚出意志必然有強弱,弱者微不可查,強者便是天。天道如何來?照我看。最初就是世界出於維持自己而生。比如葉子一定不想被蟲子咬,這就是意志之初。”
“維持世界。就是維持自己。”
“沒錯,但有小小區別。”
狂靈細細說道:“世界只是世界,比如葉子永遠是葉子,不可能變成一頭大象;星域也只能是星域,不能變成大界。天道不是這樣,它生於世界但不甘於原有世界,它想成長,想掌控。想變大,變完美。”
“還是一片葉子,初始只想不被蟲子咬,可要是它真的有了靈智,那個靈智就會想要更多。它知道葉子只能是葉子,變不成大象,可是葉子裡的天道會想主宰大象,就像主宰葉子那樣。”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陷入思索。
狂靈繼續說道:“吾族與天道之戰,歸根結底在於天道也有野心;那時的他還年輕
。雄心勃勃想要突破,爲此試圖奴役吾族,甚連無量劫都敢引來。”
“慾望無盡。和人一樣啊。”十三郎無聲感慨,同時心裡想天道年輕......這種話,也就狂靈一族有資格說說;呃,不對,還有那個長髮青年,他稱天道爲小傢伙。
狂靈說道:“吾族同樣生於這個世界,但又不服天道;好比海中巨龍稱王,但不是所有水族都想按照他的意願行事......吾族比天道誕生更早,憑什麼受其奴役。”
這是發泄。當然也是狂靈本性。
狂靈又說道:“回頭說你的這個界魂。首先它肯定不是從一片葉子裡誕生出來,我肯定它的源頭很大。甚至比這個大界更大......所以當你對色蘇使用的時候,它纔會猶豫、但最終還是收了劫引。”
聽到這裡十三郎問道:“意思是說。這個界魂具備辨別能力,知道什麼東西對它有害。”
“就是如此。”狂靈說道:“界魂就是天道雛形,矇昧狀態依舊識得風險,步步謹慎。你的這個尤其聰明,它甚至知道此劫引已被某種力量——也就是吾族與天道合力磨滅至無能,空有氣意,失去絕大部分詛咒之力。”
這番話有一個很長的故事做背景,十三郎大致猜到,狂靈被天道之手化環封死,狂靈又封死劫引,三者之間爭鬥億萬年不止,其結果:三敗俱傷。
想到這裡十三郎問道:“你呢?界魂爲何不敢收?”
狂靈驕傲回答道:“因爲我的力量太大。你這個界魂好比池塘,如何容納巨鯨。”
這是一句大實話。
十三郎苦笑說道:“不對吧,界魂又不會把你整個弄進去,再說你現在......還有力麼?”
狂靈無奈說道:“問題就在這裡,現在的我,與世間一切生物不同,想把我送進去,非得把力也一道送去不可。”
“爲什麼?”十三郎難以置信。
“這個,還是得從劫說起,而且是無量劫......其實這個東西,我也不太懂。”
自嘲一句,狂靈說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這樣的,你們所見的聲色犬馬,其實就是四季,無量劫之所以無量,不是說它有多麼大、多麼強,而是能夠掌握時光的力量,至少一部分。”
“歲月詛咒沒辦法化解,狂靈不滅之力長存,兩者交融都都發揮作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慢慢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聲音帶着滄桑,聽不出多少憤怒,十三郎估計這是因爲時間太久,狂靈罵無可罵,怨也沒地方怨,不如省點力氣。
“世間沒有真正不滅,即便是狂靈,也從來沒有誰活的如我這般長久
。現在的我,既無身軀也無魂魄,生不生死不死,不滅、可又算不得活。”
這便是天道說的賜予了,此種不滅,豈是慘字所能形容。
沉默了一會兒,狂靈繼續說道:“嘗試無數次,失敗無數次,最終,我找到一個不算破解的法子,將自己變成無數個它,也就是球球。”
十三郎思維有點跟不上,問道:“無數個球球......都是你?”
“是,也不是。”狂靈苦澀說道:“無量劫太厲害,哪怕只有一絲劫引;天道也不好惹。爲困我它捨棄了一隻手,折磨我......算了算了,爲了騙過劫引。我把自己分成無數份,每份都只有一點點本源意識。連智慧靈精都算不上。爲了躲過天道之手,我將天星留下,儘量將天道之手留在這裡,再以身體上誕生的球球爲附身之體,一次一個,全力以赴方纔破開縫隙。”
狂靈說道:“星漏淵爲何開開合合,就是我與它鬥法的結果。外界修士爲何會有反噬,原因在於劫引在於我的爭鬥中崩散。已經散佈到整個身軀;在此動用劫上境力量,就會引動其上身......嘿嘿,連我都被它整的生死兩難,那些修士的結果可想而知,通通沒個好。”
帶點幸災樂禍的話,狂靈之地幾大謎團迎刃而解,除了狂靈剛剛說過的那兩條,還有球球爲何能夠合體,合體又爲何有限制,等等都有了解釋。
心裡默默將這些整理好。十三郎問道:“然後?”
狂靈說道:“回到界魂身上。你既然用過應該知道,它必須照到要收入的生靈身體纔算數,至少需要相對完整的一部分。對不?”
十三郎默默點頭。
狂靈說道:“難點所在,它該怎麼照我?”
狂靈早就沒了身軀,就算有,個頭也太大。以十三郎那點修爲,以界魂目前的能力,照幾根頭髮還差不多。
十三郎已經想到這裡,苦笑說道:“照球球。”
狂靈說道:“球球遍地都是,連我都不知道它們有多少隻,其中哪些是我。這麼多球球。至少湊到一定比例才能生效,該怎麼照?”
十三郎無奈說道:“你不是讓它們都趕到這裡來了嗎。還不夠?”
狂靈回答道:“夠不夠我說了不算,界魂顯像纔可以。問題在於第二點。界魂取意只需一個,千千萬萬個球球湊一塊兒,它怎麼肯幹?此外還有,不要以爲界魂真的不取力,不取力的話,將來它的世界誕生萬物,怎麼能做到萬靈萬種?”
這句話有道理。好比金烏,被界魂收靈是爲了在它那個世界誕生金烏,可要是沒有一點真火做範例,沒準生出來金烏徒有其形,哪來的昊陽真火?
沒有真火,那還能叫金烏?
很明顯,界魂收過去的力量微不足道,當初金烏根本都沒能察覺到
。
擔心十三郎不明白,狂靈說道:“比如劫引,假如真不取力,你就沒有理由被詛咒影響。”
事實顯然不是這樣,十三郎現在應該慶幸,首先劫引早已不是當年模樣,弱到不能再弱;此外界魂收靈主不在力,收了一點點。
一點點,讓他死去活來,連動手打架都不敢。
狂靈繼續:“球球是我,每個都是我、每個又都不是;既然界魂需要取力,一隻球球取一點,千萬只球球就是千萬點,千萬點力量相加......這麼和你講,假如把我附身的球球湊到一起,應有半拳之力。”
半拳之力,被界魂收進去的恐只有萬分之一,多大點啊......先等等,那是狂靈的半拳!
不,是狂靈全族的半拳!
山劈成兩半還是山,劈成千萬萬份,恐怕還是一塊比較大的石頭。狂靈之力又豈是山所能比,足以砸爛星球啊!
那樣的力量,現在的界魂......不得當場撐爆!
這正是一個幸福的煩惱,以往十三郎只覺得界魂肚量太大,如今卻反過來,希望它更能吃。
“就是沒辦法了?”
“任何事情都有辦法。”
狂靈回答斬釘截鐵,不等十三郎告她搶版權,再度說道:“三個步驟。”
“其一,我要把身體變小,儘可能把球球聚集到一起。”
“其一,我能做到第一點,但在那之後,我能維持意識的時間很短;一旦超出限制,球球身上的意識即爲無主,再也照不出我的本形。所以你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界魂養大,使其達到要求。”
“第三條最重要,你要進入界魂,找到它的意志本源,令其臣服。”
“啥?”前面兩條好理解,聽到第三條,十三郎張口結舌。
“我進入它,你幫忙才行吧?”
“沒錯。我可以幫你進去,但需要你完成我說的事,才能自己走出來。”
“做不到會怎樣?”十三郎心頭一跳。
“做不到?做不到你就完了。”狂靈坦誠而鄭重地發出警告:“你會永遠迷失,成爲界魂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