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冬雪觀海上風平浪靜,便選擇了在這一天乘船離開冰山火海島。
小孟的木筏小船在冬雪說要做船的第二天他就日夜趕工給做好了。
船筏雖小,但在海上還是能夠一行的。
除了小孟, 島上還有幾個人也自行做了船要跟着冬雪一塊出去。
不過多數人還是選擇留在了小島上, 準備等第一批出去的人回來之後再作打算, 畢竟對於外面的天地他們也只是聽說, 或許外面的天地還不一定如這裡的好。
第一批從小島出去的人權當是去探路了。
頭頂陽光燦爛正好, 海上也並無多大風浪。
幾艘船隻在冰藍的海水中緩慢前行着。
小孟站在船尾揮手向島上來送他們的人告別。
雖說之前一直想出去,但這真走了,他卻又有點捨不得起來。
不過沒關係, 又不是走了之後就不回來了的,他要沿途牢記住路, 這樣以後纔不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和路。
冬雪則立在船頭上, 目光悠遠地望向那座她住了也有幾個月的小島, 眼神中似乎藏了一絲留戀。
在這小島上的幾個月讓她似乎又感受到了那久違的一點溫暖。
這段時光雖短暫卻美好,如今走了, 她心中竟然難得有一絲留戀。
她望着那片島嶼很久很久,直到它縮成了一個圓點,漸漸的,漸漸的,再也看不見。
其實她也不一定非要離開, 只因爲她外面還有牽掛, 她的弟弟還在外面, 如今不知身處江湖哪處, 她擔心他會遇到危險, 只要她還活着,她就不會丟下他弟弟不管。
也許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因爲站在船尾的那個少年說他想要出了小島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那樣也好,她就帶他出去看一看。
但是到了外面,到了江湖上,一切都還要靠他自己闖蕩。
而她也許會繼續做一個淡漠世人的人,隨心所欲地行走在世間,去看她所沒有看過的風景,走她所沒有走過的路,暗中保護着她弟弟……也許她這一次出去又會有所改變,會用自己的一身武功去到江湖上做自己所力所能及之事,除惡扶弱,路見不平俠義相助……
但不管怎樣,她都會保持一種清澈透淨的心態,無所欲,無所求,這世間種種對她來說,即可信手拈來,又可隨意拋棄,一顆心始終清透明淨,淡然自若,緣來不驚,緣去不悲。
就如此刻,在小島上那些令她感到溫馨溫暖的人和事……那些畫面她一一從腦海中輕輕拂去,她美麗清冷的雙眸重新望向遠方。
她要看的,永遠只有前方的路。
小孟從船尾走到了船頭她身邊,少年在陽光下笑的特別明朗,他問:“雪兒,等上了岸到了外面你有什麼打算啊?”
冬雪搖了搖頭,她並沒有什麼打算,一切對她來說如浮雲,如塵埃,她走一步看一步,不會讓自己陷在某種規劃之中。
如果唯一要有的話,那也就只剩下出去後能夠早些與她弟弟取得聯繫,得知他是否安好。
小孟見她搖頭,也便沒有多問,他開始研究起冬雪送他的那把劍來。
冬雪見此,便簡單指導了他幾招劍式,少年似乎頗有學劍的天賦,冬雪不過用手比劃幾下,少年看過一遍之後便就學會了。
只是光有劍招,卻無內功,也只不過是個花架子,徒有其表罷了,於是冬雪便將雪噬神功最基礎的前三層內功心法傳給了他,也只能傳他到第三層了,第四層往上就需要進入一種高渺冷寒的狀態,那會與龍淵劍劍氣相逆,而想要能夠完全駕馭龍淵劍發揮其最大威力必須要有純陽的內功心法與之相配才行。
而雪噬神功卻是極寒極冷之功。
然而少年卻並沒有自小習武,想到這,冬雪便開了口問他,“你如今多大?”
小孟回道:“十五。”
“十五……”比她弟弟還要小上兩歲,比她更是小了將近十歲,冬雪輕喃,“爲時不晚。”
有句話叫大器晚成。
船隻在海上行有將近半個月,才見到有陸地,他們將船划到岸邊上了岸。
冬雪環顧了一圈,這裡好像離西水城不遠。
上了陸地後,其他和冬雪一道而來的人三三兩兩結伴便與冬雪就此告了別。
就只剩下小孟還沒走。
冬雪望向他有一絲不解,“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走?”
小孟撓了撓頭,耳根微微泛起一片紅,支吾着道:“我,我想和你一起。”
冬雪聞言並沒說什麼,她目光極淡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就收回徑自往前走去。
小孟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沒走幾步,忽又聽她一言,“這江湖上有一個南山劍派,在南都花城南山之上,此門派專修劍道,於劍術在武林中乃是翹楚,你如果想要練好我送你的劍,可以去南山拜師學藝,在我這裡,於你手中劍而言,並不能學到什麼。”
“倘若你並不喜歡劍,那便當我沒說。”
小孟連忙搖頭,“不不不,我喜歡的。”不僅僅是因爲他手中的劍是她所贈。
他在小島上拿着鋤頭鋤地有時候都能將它當劍揮舞起來的。
後來再見到冬雪用他手中她所贈的劍劈開了冰山又引冰山之水填火海,讓他便更加對他手中的這把劍充滿了敬畏。
當冬雪將劍贈予他的時候,他有一瞬覺得燙手,但後來更多的是愛不釋手,他想要像冬雪一樣的,能夠將手中劍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其實冬雪對劍來說,並無多少鑽研,那日她也只不過是以強大深厚的內力灌注龍淵劍其上作爲載體而用。
如果要真正的以劍與人相搏,那些劍招劍式劍術她並不擅長。
所以她纔跟少年那麼說。
小孟看着手中的劍,沉默了好一會才又吞吞吐吐地問:“那,如果我現在就去南山拜師學藝,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到嗎?”
“見與不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她問,隨即那輕若浮煙的聲音就飄散在了風中。
小孟重重地點頭,“當然重要。”
冬雪回眸望了他一眼,淡道:“有緣自會再見,無緣亦不必強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說完,她轉身便走。
小孟望着她的身影沒有再跟上去,只大聲地衝她縹緲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雪兒,等我學有所成,我一定會到江湖上找你的,我要成爲一個像你一樣厲害的人,我會用我手中的劍鋤奸懲惡,幫助弱小,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做一個劍客,一個俠者……”就像她爲小島上的人們開闢了一條通往外界的路一般,他也要能夠幫助到別人,這樣才能配與她比肩而站。
“我會努力的!”他定定地說,望着冬雪的背影在他的視線內漸漸縮成了一個圓點。
沒有什麼告別的話,也沒有說再見,因爲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還會再與她遇見的。
到那個時候他希望自己已經成爲一個和她一樣的強者。
少年再也望不到她的身影后他方纔轉身一路往南而去,正與冬雪背道而馳。
兩人終是漸行漸遠,但縱然江湖之大,也不過是方與圓,總有一天,走着走着會再遇見。
冬雪聽到了少年最後衝她說的那幾句話,他要用他手中的劍鋤奸懲惡,幫助弱小,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做一個劍客,一個俠者……他一個少年方能有如此心志,可她比他多活了將近十年,卻也從未想過做這般事情。
說到底是她從前所經歷過的那些事,父母因爲她天真無邪的一句話泄露行蹤而被仇家追殺慘死,到後來拜入雪嶺,然雪嶺又被同門師兄所滅,同門皆慘死,那些過往的種種讓她變得太過冷漠,冷漠地對待這世間的一切,以爲這世間不會再有什麼真心、真情和溫暖。
可從掉入火海到了那小島上後,從她所遇到的那些人和救了她的那少年身上似乎又讓她明白,殊不知這世間也並不是所有人都人心險惡難測。
就像她弟弟說的那般,她應該多出來走走,這世間其實還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是她自己一直將自己困在過去,不願出來。
路見不平,俠義相助,鋤奸懲惡,幫助弱小……冬雪在心中重複着少年臨別時與她說的那幾句話,她看着前方的路,心中似乎已有定數。
只是未行多遠,在西水江畔便遇到了一行不速之客。
正是奉舒其光之命來尋找冬雪的一隊人。
冬雪看向他們,帶頭的竟是羽天宮幽以玄的唯一親傳徒弟星雲。
只見星雲閒庭信步般向冬雪走來,藍衣少年笑着開口道:“祭司大人還真是讓我們好找呀!”他雖笑着,但笑中卻也含着一抹邪氣。
冬雪目光冷淡地掃了一眼那面容精緻漂亮卻又顯得有些邪氣的少年,繼而轉身便要越過他而去。
星雲彷彿早有察覺,他身形如幻影一般瞬移到冬雪跟前,正擋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泛着幽藍色火焰的眼眸將她一瞥,漫不經心道:“聖主有令,叫我們若見到祭司大人,務必要將祭司大人請回國,還望祭司大人能夠隨在下回去一趟。”
“如祭司大人不肯跟我們回去,那就別怪星雲無禮了。”少年的聲音越發冷冽起來,幽藍色的眸中閃過一抹邪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