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門婚事,當初也是爲了和解,世府做出的一個態度。世上還有什麼能比結成親家更能化解怨仇。但對於尉遲明辰妻子的人選,尉遲清河也真是沒少動腦筋,那些個媳婦候選人名單,沒有一麻袋,也有四五打。
謹慎來謹慎去,最後還是選了金家。
不爲別的,就爲了金家那點勢力。
金家的野心,尉遲清河心知肚明,但薑還是老的辣,知曉金家這門婚事利大於弊。
至少在總統的位置上,金家絕對會幫着明辰。因爲夜辰給足了他們苦頭吃了,夜辰上位,聯盟早晚會完蛋,光憑這一點,金家就會兩肋插刀地幫明辰。
這裡頭的道道,尉遲明辰怎麼會不明白。其實以他的身份,就是總統的兒子,只要母親是個外室,他的身份總歸是低夜辰一大截的,願意將女兒嫁給他的,無非是些暴發戶,或者沒什麼底蘊的家族,真正的顯貴是不可能將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嫁女是衝着去做當家主母的,如顧卿晚那般,嫁他?擠別院嗎?
說起來能娶到金悅桐,也是他高攀了。
所以,他對這樁婚姻非常的滿意,尤其是金悅桐的性子,更是滿意。
他知道她身上有秘密,午夜夢迴時,她偶有哭泣,那並不是所嫁非人的哀泣,是來自她埋藏在心底的不可知的過去。他曾想過去查一查,看她到底藏了些什麼,但想起那天她雙目清澈,勇敢無匹地說要與他攜手共進時,他放棄了。
若然不能入她的心,那麼查到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鑽礦的事,他沒有繼續提,話鋒轉向了主屋那。
“今天見着葉嬈了,如何?”
“不顯山也不露水,讓人難以捉摸。”她收拾着湯盅,將它們安放在托盤上。
尉遲明辰凜了凜眼神,“哦?連你也看不出?”
“看不出!”她是真的看不出,“她總能接着我的話往下說,但說的都是些廢話。”
“小看她了。”
“不過,她倒是很順口地叫了你一聲大哥。”
聽聞,尉遲明辰愣了一會兒,而後是大笑,“她真叫了?”
“嗯,字正腔圓。”
“哈哈哈哈,我真想看看夜辰的表情。”
夜辰也會叫他大哥,但少的可憐,每次叫的時候,那眼神裡總是透着一股嘲諷。
而他最討厭的就是他的嘲諷和戲謔。
彷彿在問他:你配嗎?
他收了笑,繼續道:“多處處吧,總有機會的。”
“我覺得難。”金悅桐心裡早有了估量,有些事不用多看多說也是能品出味道來的,“大智若愚說的往往就是像她這樣的人吧。”
“不用在意,她就是有滔天的本事,也沒有足夠匹配尉遲家的身份背景,這是她的瑕疵,是致命的。但你說的也沒錯,有腦子的女人比沒腦子的女人可怕多了。”
這事他會記在心上,提醒自己別犯了看不起女人的錯。
“對了,夜辰的身體問了嗎?”
“問了,說是老樣子,斷不了藥。”
他琢磨了一會兒,撫了撫下巴,“你覺得有幾成能信?”
“他是你家的人,身體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何須我問。”
無論是世府,還是聯盟,都知道尉遲夜辰是個藥罐子,病秧子,可就是死不掉,不僅死不掉,還特別難纏,金家吃過他的大虧,記憶猶新,就是過去好幾年了也不敢忘,凡是出現尉遲夜辰四個字的地方,金家都不敢貿然行動,就怕被他抓了小辮子拽着不放。
“那就是假的!”尉遲明辰眼光銳利了起來,咬着牙恨道:“命硬啊。”
自三歲起,十年一個坎,他生生就給熬了過去,他到現在都記得夜辰十三歲生日前夕燒得神志不清,昏迷了數日,來了十幾位醫生,進去出來都是一句話——節哀順變。
可最後呢,還是挺了過來,堪堪就在他過了十三歲生日那天睜開了眼。
彷彿就是命數似的,他醒了,他自己卻病了。
遙想一下,他三歲時也是如此,醒後不多時,他就倒下了。
真真是剋星。
可即便夜辰體弱多病,顯貴們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初衷依然不減。不爲別的,就爲了能有一個姓尉遲的外孫。
顧家不也如此嗎?
真是好命,有個足夠支撐他‘力爭上游’的外祖家。
“他今年二十二了,離二十三也就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已沒了興趣去賭這又一回的坎他能不能過,而是想着這次他自己別又病了,這可不是小時候,病了也無所謂,長大成人的現在,他與夜辰有各自的陣營,隨時可能滿盤皆輸。
金悅桐道:“你要是忌憚葉嬈,爲何不殺了她,軍校的時候沒有機會,現在在尉遲府,難道也沒機會?”
“真要殺,也不急於一時。主屋見血不吉利,別忘了,早晚我和你都是要搬去那住的。”
她微微一愕,“迷信?”
“潔癖!血可不容易清除!最重要的是,我對這個葉家很好奇。夜辰失蹤的那段時間肯定是去了葉家,可這葉傢什麼來頭卻一點沒有線索。我擔心葉家並非等閒,如果我猜的沒錯,韋家那晚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夜辰不可能避而不見。生病這個理由,他早用爛了,別人會信,我可不會。”
“只要是存在的人家,總能查到,肯定是利用什麼方法隱去了蹤跡。”
“這就更可怕了,好端端地隱去家族蹤跡便是有秘密在,不過葉家的事急也急不來!”
想穩操勝券,就得連細節都注意着,在葉家的底細沒清楚前,他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莊流裳今天也去了?”他又問。
金悅桐點了點頭,“可惜沒有鬧出什麼動靜,被葉嬈四兩撥千斤地給頂了回去。”提到莊流裳,她皺了皺眉,“留着她,你真覺得有用?”
他輕笑,一絲陰邪滑上面容,“背鍋的時候你就知道她有多重要了。”
他不養沒用的人,養了必定是有用的。
“還要她繼續鬧?”
“她不笨,自己會想,我們只要暗處製造機會給她就行了。”
莊流裳不只是一隻鍋,也是顆定時炸彈,那天遇上葉嬈說不定就炸了。
“軍校那邊的事還查不查?”她問。
“夜辰回來了,暫時就別動了,反正目前我們也知曉了機甲事件的部分來龍脈,韋家壽宴倒是康一看的緊,一點消息都露不出,不愧是夜辰啊,身邊的能人真多。”他是又嫉妒,又羨慕,更恨。
“好,我會讓千雪將人都收回來。晚了,早點睡吧,這些公文一晚上是看不晚的。”
“再看一些,你先睡。湯盅放着吧,讓下人收。”
她點點頭,轉身出了書房。
**
尉遲主屋裡,陳小符聽完妖嬈的述說,吃進口的排骨驟然滑落。
“你本來就長這樣?”
她不信。
打死都不信。
妖嬈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那你摸啊,隨便摸,隨便捏。”
小符嚥了口口水,很想,但怕觸到不太結實的地方會讓她毀容。
“真的,不騙你,我那是戴了面具。”
小文對此很有興趣,“那面具到底什麼做的,這麼無痕無跡,你甚至都不用取下來,洗澡也不怕。太神奇了。”
“祖傳絕技,不外傳。”
“切!”小符甩了甩手裡的雞腿,啃了一口道:“就是祖傳才應該外傳,不然怎麼發揚光大,我瞅着那面具比化妝還好,這要是批量生產,造些個美貌的,我們就發大財了。”
“你這個小財迷,什麼都能拿來賺錢。你就不怕出來的面具都是一個樣的,街上誰都一樣的面孔,嚇不死你?”
這一個面具就花了天行數個月的時間,批量生產,那也要批量的出來啊。
“錢是好東西啊,嚇死就嚇死,死在錢堆裡裡那也值了。不過,哈哈,貴人,你真成貴人了。”小符越說越興奮,眼睛比幾百瓦的燈泡還亮,“看看這偌大的豪宅,皇宮啊皇宮,連餐具都是金燦燦的。”她突然頓了頓,用肩膀擠了擠妖嬈,促狹地擠眼道:“老實交代,你是什麼時候和尉遲少爺有一腿的,這種事竟然瞞着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這個事吧……”
“快點交代,不許磨蹭!”她又撕了一隻雞腿,像話筒似的抵着妖嬈的嘴,“快說!”
張凡和蘇文也是豎着耳朵往她這裡湊。
“考試期間,約莫是第二場考試的時候,我不是要躲紅葉嗎,就是那次偶然遇到了。”
“哦,我記得,就是那一次你說你去找朋友。”蘇文記起來了,大呼道:“原來這時候你們就有一腿了。”
“胡說,那是第一次見面,我不小心上了他的遊艇。”
“等等,既然你不是去找朋友,那送我們的衣服怎麼回事?”說完,張凡就想到了,“莫非……”
“就是那個莫非,沒錯,是夜辰買的。”買給她的,被她借花獻佛了。
“我就說那衣服看上去好似很貴的樣子,你偏說是便宜貨。”
“好了,這事你們就別再想了。總之呢我就現在回來了,沒少胳膊也沒少腿,對不住你們三個擔心了我那麼許久,但當時我真沒有餘力通知你們,等想到的時候也過去許久了,偏偏記不住你們的號碼,想電話聯繫你們也做不到。”
鳳淵的事,她不會說,說的是和夜辰套好的說辭,外祖父的那個梗。
小符道:“你這個外祖父真夠古怪的,就那麼不喜歡見外人?”
“呵呵呵,是啊。我也沒辦法。”
張凡道:“我覺得你外祖父很古板哪,就因爲你長得太好看就讓你帶面具見人?”
這個理由雖然可笑,但她信了。
有時候越荒唐,越是真的。
蘇文湊近了妖嬈道:“你真打算嫁給尉遲少爺?”
妖嬈重重點頭,“此生,非他不嫁。”
三人唯有深深的祝福,可同時心裡又起了一絲微妙的苦澀。
小嬈,離她們越來越遠了呢。
**
書房裡,夜辰正在和寒熙視頻通話,他原是想下去見見妖嬈的朋友,但妖嬈說他這個大人物一下去,肯定嚇壞了她們,還是免了,再者就是她的公平原則。
閨蜜敘舊,佔他兩小時,再佔夜兩小時。
他要是下來就不公平了。
她執意如此,他也不好打攪她的興致,反正女人說話,他未必能插上嘴。
寒熙報告了一下最近軍校的情況,順便說了說金家的事。
夜辰雙色瞳眸濃黑了些許:“鑽礦?”
“嗯,就是鑽礦,金家眼紅了,非說那是聯盟區域的礦產。今天早上還派人去了你家找你大嫂。我看是想讓尉遲明辰做說客。你說那小子肯嗎?”
寒熙很看不上金家,眼神語氣都充斥着鄙夷。
“十有*會同意。”
“哎!?”寒熙大吃一驚,“瘋了嗎?”
夜辰坐着,雙手在書桌上拱起了個尖塔,他的手白而修長,指骨分明,指甲也修整的乾乾淨淨,手指搭建出來的尖塔便有了說不出的美感。
“用一座鑽礦籠絡金家,將來能爲他效命,不值嗎?”
“財政司是不會同意的。”
“既然想,就會有辦法讓財政司同意,別忘了,現在掌權的是尉遲清河,爲了這個長子,他割得下這塊肉。”
寒熙怒道:“瘋了才這麼做。那金家難道就是想要一座礦坑嗎?開了這個先河,還不貪得無厭?”
夜辰不以爲然道:“那就連礦坑在世府的那邊地也給了。權當聘禮,兩政府友好的再次證明。”
寒熙的模樣彷彿是面對饕餮大餐時,卻吞了一隻蒼蠅那般。
夜辰衝他笑了笑,“不管是礦還是土地,只要有信心拿得回來,就不怕送人。我說過的千萬別小看他,一時示弱或是獻殷勤,往往會是鯨吞蠶食的第一步。”
“金家就真的會幫他?”
“我要還活着就一定會幫。現在我倒有些後悔了,當初怎麼就閒着無聊幫着你們去對付金家了呢。”
他說的是十七歲那年與聯盟軍大戰七天七夜的事,說起來不眠智將這個稱謂就是那時給起的。
寒熙白了他一眼,“還說呢,贏是贏了,可有一多半人也過勞得躺倒了。”
往事一提,他牙就覺得痛了,當年累得整一圈牙齦腫痛,痛了一週。
“你什麼時候回軍校?”
“過兩天!等我和小嬈將結婚證領了。”
噗!
寒熙噴了,“什……什麼!?”
夜辰一臉嚴肅,“領結婚證?有什麼不對嗎?”
“你打算怎麼領?”
夜辰玩味看着他:“你說呢?”
寒熙瞳孔放大地瞪着他,“又我來?”
他輕笑,“不是你,我還信不過,你是不是該恭喜我!”
“呵呵!”寒熙乾笑了兩聲。
操蛋的傢伙!
夜辰道:“軍校那邊你先看着,絕不可以讓金家的勢力滲透進去。”
那是軍事大本營,培養軍中才乾的地方,金家的勢力一旦滲透,只要洗腦了一個,就可能成爲鍋裡的那顆老鼠屎。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先幫你琢磨怎麼安排領結婚證。”
大搖大擺肯定是不行的,動靜太大,阻攔的人會多。領證前必須靜悄悄,領完就隨意了。
寒熙掛了視頻電話,夜辰擰了擰鼻樑骨,不過一會兒就‘變身’了。
夜出來了。
妖嬈還在樓下餐廳和閨蜜敘舊,聊得熱火,突然視線瞟到了門縫裡的雙色瞳眸,人沒進來,就坐在輪椅上通過門縫靜靜地瞪着她。
這弔詭的滋味……
這傢伙根本就不知道公平是什麼意思!
於是,她花了五分鐘圓滿地結束了閨蜜敘舊之夜,派了殷伯送她們回去。
人走後,夜辰從門縫裡走了出來。
“不是說好了各佔兩小時的嗎?”
夜辰哪管這些,就一句話:“簽字,只准籤一半,留個字等着和我籤。”
“啊?”她沒聽明白。
他也不多說,伸手拽住她的手,扯了過來,她不得不坐到他腿上,他熟練地操控者遙控杆,通過家用電梯帶着她到回樓上睡覺去了。
翌日,民政局辦理結婚證的工作人員在阮家軍的掩護下像特工一樣的出現在夜辰的書房裡。
妖嬈第一次知道原來這種事是可以上門服務的。
接着,她簽了字。
呃……半個名字。
葉。
到了晚上,再籤一字——嬈。
而夜辰那邊,也是分開籤的。
辰,再是……夜。
工作人員是自己人,可以信任,手續完整,挑不出一點錯,絕對合法。
在夜辰逼人的視線下,工作人員頂着壓力抖着手敲上了章。
當紅豔豔的結婚證書塞到妖嬈手裡時,她愣愣地看着。
嗯?
這就從少女變成人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