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因氣息浮動而明搖不已,昏黃的慘淡火苗,照出那人的半面側影,似笑非笑,如鬼似魅,在香菸氤氳中逐漸走近,卻是讓蕭淑容全身抖成了篩糠一般。
“你……你不要過來。”
她近乎狂亂的搖頭,哆嗦着向後閃躲,一邊嘴裡唸叨,“不關我的事……要怪去怪那殺你之人……”
她驀然想起一事,花容越發慘淡,嘴脣都發起白來,“我將你屍身丟入護城河中,也是逼不得已,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遭吧!”
她雙膝痠軟,幾乎要跪將下去,那人緩緩走近,身形被燭光拖出一道黑影,彷彿在地上微微顫動,只聽一聲噼啪,燈花閃了一下,這瞬間的明亮,卻更讓他的微笑顯得清晰詭譎。
“歐陽瞻……”
蕭淑容近乎呻吟的念出了這個名字,她別過頭去,再不敢看一眼走到身前的“鬼魂”。
“我們分別不過區區半月,淑容你就這麼生分,未免太過薄情了吧?”
微笑帶調侃的聲音響起,男子溫熱的氣息在身前縈繞,蕭淑容壓下心中的驚惶,定神看去,只見肌膚神情一如活人,再大着膽子一摸他的手腕,只覺脈息勃勃,分明是個身體康健的大活人!
她如釋重負,長長呼出一口氣,頓時卻只覺得一陣目眩,“你……居然沒死?”
面對她的驚奇低呼,歐陽瞻微微搖頭,長簪流穗垂拂而動,舉止間更見倜儻風流,“託天之幸,在下還是活蹦亂跳的,要我性命之人只怕是失算了。”
他黑眸幽閃,眼中閃過狠辣的冷笑,玉樹臨風的儀態中,卻不免多了三分猙獰,“我既然沒死,就是某人的劫數到了。”
蕭淑容長舒一口氣,凝神一聽,卻只覺得一頭霧水,她試探着問道:“是你的仇家?”
“哼,她也配!”
歐陽瞻卻不知爲何大動肝火,面容都因冷笑而扭曲抽搐,他隨即定了定神,含糊帶過道:“在廟堂江湖間行走,有幾個仇家也免不了的……這也罷了,說到仇家,我看你也是怨恨滿懷啊!”
這話觸動了蕭淑容的情腸,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不由的雙眼泛紅,又恨又惱之下,幾乎將銀牙咬碎,“朱聞……我與他勢不兩立!”
“莫要忘了,他身邊那位紅顏知己,這次可是與他珠聯璧合,這纔將你算計得徹底。”
歐陽瞻帶着涼薄笑意,若有若無的添了一句,卻是讓蕭淑容怒火更熾,“那個小賤人……我也饒不了她!”
“你若真傷她一絲一毫,朱聞只怕要痛徹心肺。”
這一句不疾不徐,更勾起蕭淑容微妙的嫉恨和酸意,她冷冷一笑道:“越是他心肝寶貝,我越是要動,這樣才能讓他記到骨子裡,痛到心裡。”
歐陽瞻笑意中帶了些譏諷輕嘲,不動聲色的,他便將局面撩撥到如此地步……只是!
他看了一眼蕭淑容,卻仍有些不放心——此女小聰明過度,卻缺乏真正的睿智與魄力,在“她”手上,只怕討不了好。
他沉思片刻,緩緩開口道:“朱聞的死穴在於一個情字,而此女的軟肋……”
他玩味的看了一眼蕭淑容,笑容越發加深,“就在淑容你的手中!”
蕭淑容一時不能意會,“怎會在我手中?”
“她的手足胞妹,一向愛如珠玉之人,不正是淑容的得意手下麼?”
一語點醒夢中人,蕭淑容頓時眼前一亮,卻仍有些遲疑,“虹菱如今背叛了她,她還會顧及這個妹妹嗎?”
歐陽瞻眸色如冰,笑容越見露骨惡意,“你不用擔心,這份羈絆,卻是比血脈相同更爲牢固難解……”
他想起這些前因後果,心中卻是冷笑更甚——
你以爲,你還能翻身麼?
他對着虛無中的某人露出陰冷笑意——若是無所防備,我真會變成護城河中一具浮屍……只可惜了那以易容術替我殉難的死士!
你的手段……一如往日般果斷犀利,只可惜,從一開始,我就認出了你!
神寧長公主殿下……
他在心中喃喃念着這個至尊至貴的稱謂,滿腔怨毒混合着勝利的喜悅,幾乎讓他不能自已!
你知道……你輸在哪裡嗎?
初會時,在酒樓木廊中擦肩而過,那一縷熟悉的冷梅清香,已然讓你無所遁形!
那樣的冷梅清香,曾經無聲氤氳於長樂未央諸般宮闕之間,高入雲端,不可攀折……
這一次,只怕要讓你徹底落到泥濘裡去了。
他想得出神,笑容越發陰森可怖,蕭淑容一跺腳,才堪堪將他驚醒,“說這些之前,先讓我離開這裡纔是——王上可是命我禁足不出,昭令如山,怎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