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長老剛進了院子,就看到沈依依在井邊洗漱,他還猶豫着要不要等會再過去,可是就在他轉身時,眼角餘光卻瞥見什麼。
他霍然轉身,一眼就看到沈依依拿在手裡的手串。他猛地走過去,劈手將手串奪了過來,厲聲質問:“這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
沈依依一愣,眨眼間錯身而過,手以一個靈巧的動作從桑長老手中反取回自己的蜜蠟手串,這既然是釋空長老給她的東西,就不能落到其他人的手裡。
“這是我的!”她板着臉,沉聲說道。
桑長老看着自己空空的手,這纔回神過來自己好像又失禮了,一大把歲數了,被那樣當中搶匪的眼神看。
他急忙解釋道:“大姑娘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你別誤會,這東西其實是我們雪族之物。”
見她不信,桑長老想了想,一拍腦袋,先行一步去到房間裡,沈依依也跟在他身後。
桑長老正找着昨晚桑桃給沈依依看過的那副大祭司的畫,他把畫卷抖開,手裡指着畫卷上司月大祭司的手腕處說道:“你看這裡。”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沈依依看到那裡在司月的手腕上還真帶着一個十八子手串,杏紅的色澤,雖然畫卷上看去不是特別的清楚。
這東西就算的不尋常,但是也不能說的雪族人的吧。沈依依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蜜蠟手串,又望着桑長老:“天底下相似的東西太多。”人都有相似的,何況一串手串。
見她還不信,桑長老說道:“對了,你看看,我記得手串裡其中有一顆珠子不是特別的規整的圓。那是之前有個族人生病,司畫從上面切了一小塊來給她入藥。”
沈依依疑惑極了,卻還是用手在每一塊珠子上細細摩挲過,驟然間手一頓。她一低頭,果真感覺到有一塊珠子要比其他珠子小上一角。
她低頭看去,小的那地方縱然經過很多年的摩挲才能形成這樣厚重的包漿,可是小的那個地方卻很是奇怪,好像比人故意弄成這樣的。
這麼說來,而就算有那樣的缺口,卻經過這麼多年的包漿也是變得柔潤光滑了。如果真是如他所言,這東西還真是極有可能來自這裡。
難怪桑長老會這麼大的反應。
“這東西是從司月大祭司那裡傳承下來的,由每一代的大祭祀掌管,剛開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後來逐漸就演變成爲這個身份的傳承了。當年司畫離開時,就帶着這串珠串。”
桑長老像是看到鬼一樣的看向沈依依,一樣的臉,偏偏還帶着這樣的珠串,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裡,莫非當真是天意?
“姑娘,你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我……”沈依依也在同時思考着一個可能。東西釋空給的,他說是她孃親出嫁時給特意給他留下的,要麼韓紫茵就是故意留給釋空的,要麼就是,她根本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源處於巧合留下的。
八十年前……
想到這裡,沈依依胸膛不由劇烈的起伏,她看向桑長老,“你知道當初司畫嫁給誰?”
“回來的人也沒有細說,只是說高院大屋,我知道她嫁人後,只是希望她過得好也就是了,所以沒有細問。”
“那麼還有誰知道?”不是不想問只是怕知道了忍不住去找她而已。
過去八十多年了,桑長老忽然說道:“當初我派出去的人都已經死了,其中一人正是桑桃桑木兄妹兩人的曾曾祖父。”
桑木桑桃兄妹二人被叫了過來,問他們父母有沒有什麼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時,兄妹二人臉上皆是露出詭異的表情。
“有是有!一本手札,可是……”
“在哪裡?快拿出來。”
看着桑長老一大把年紀了卻像個孩子似的一堆擺放着烏七八糟的書冊裡翻着時,連沈依依也不由嘴角抽搐,忽然她想到一個一直縈繞在心裡的問題,那就是這個桑長老到底多大了。
桑桃被她這麼一問,也是一愣,她想了想說道:“他與司畫祭司同歲,現在算來估摸着一百多了吧。”她把手放在脣邊低聲給沈依依道:“他可以算是我們整個雪族裡年歲誰大的了。”
“找到了!”桑長老從一堆書裡爬出來,顧不得花白的鬍鬚變作灰白色,他一揚手裡的小冊子,“總算找到了,你們這兩個兔崽子,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手札亂扔。你們知不知道這可是你們老祖宗的東西。”
他不忘教訓他們。桑桃癟癟嘴小聲嘀咕:“您刨的那一堆東西也都是我們老祖宗留下的,誰知道這麼一大堆東西里有寶啊。”
桑長老以無比鄭重的神情翻開了手札,總算找到他所需要的。他對沈依依道:“在這裡,桑鳶兄弟記錄下來,哦對了,是相國府!唉,我原來一直不知道司畫嫁給了一個叫做相國的家族裡。”
沈依依正在一邊喝水,一邊等着桑長老翻閱手札,突然間聽到他這麼一說,頓時一驚,入口的茶水全都噴了出來。
“相國府!”她眼角抽搐一下,一把奪過手札看着上面以無比鄭重的字體認真寫下的幾個字,相國府,叫做相國的家族。
看來這雪族的人避世太深,她解釋道:“相國不是一姓氏,而是一個官位。”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想到了一個人,韓老太太,她的孃家,準確來說是她的父親是前相國。
順藤摸瓜,這麼算下來,司畫嫁給了相國,生下了韓老太太以及國師釋空。
後來,韓老太太嫁入韓家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韓紫茵。
再後來韓紫茵嫁給了沈傲天,生下了唯一的一個女兒,名叫沈依依……
事情兜兜轉轉原來當中會是如此的曲折,沈依依嚥了咽一口口水,她看向桑長老,“哪個,你不是知道出去的路嗎?我把這蜜蠟手串還給你吧,你好好收着,要不我還是先走吧。你指條能出去的明路吧。”
她還想急着回去呢,這雪族的人雪族的事與自己真沒太大的關係,縱然有可能知道這大祭司什麼的也是自己的祖宗,可是聽到桑長老他們說的話,她頓時覺得這裡就是一渾水,她要是趟了,身後還指不定有什麼麻煩事。
之前還想過要是能和左亭衣在這種幽靜的地方避世也是不錯的,現在想來她悔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能不能當她沒想過啊!
桑長老看到她的目光有異,竟然在那一瞬間福至心靈,以一百多歲的高齡在曲折的過程中瞬間說出了一個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結果。
他指着沈依依道:“你就是司畫的後人!”
桑桃桑木一聽驟然一驚,身體本能的反應快過了他們的大腦,兩人猛地一下跪在沈依依面前,“叩見大祭司!”
沈依依向後退開一步,幾乎是本能的就想逃,卻不想這個時候,桑長老猛地躥到她身後,沈依依剛一轉身,就差點與他撞上。
桑長老身體無比的靈活,完全不受到高齡的限制,看樣子應該也是習武之人。見他驟然出現,沈依依以爲他要動手強行用武力將自己留下,卻不想只一瞬的目光對視,桑長老猛地跟着桑木桑桃兄妹兩人一般跪在她的面前。
沈依依臉瞬間就沉了下來。“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司畫走了,沒想到她的後人回來了,既然這是天意,你就順應天意吧,大祭司!”見她不樂意了,桑長老嘆一口氣道:“當初我幫助司畫離開,原本以爲這是爲她好,也是爲了雪族好,卻不想雪族還是四分五裂了,七族爲了出去與否每每都是爭論不休,七族中竟是互不往來了,曾經團結的雪族不復當年了。我真是愧對司月大祭司!”
沈依依目光停留在手中的蜜蠟之上,或許真是天意如此,否則她也不會這麼機緣巧合的跟着釋空,也不會在釋空圓寂之前得到這串蜜蠟手串,有些事真不是自己想避開就能避開的,如同雪族一般,當初爲了避世,可是若是真能避世,雪族中的這七族也就不會四分五裂了。
她無奈的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想要出去也不是這麼容易的,雖然有一條密道,可是玉川城已經毀了,從那裡原路返回也無法走出去的,想要走只有另外的通道,她收起手串,將桑長老扶起來,“有話起來再說。”
“你不會走吧。”
“你要我做的事,我大約也能猜出幾分來,放心吧不暫時不走,但是事後,你必須告訴我出去的路。”
“是!大祭司!”
沈依依沐浴更衣,桑桃爲她取來了新的衣衫。沈依依看着身上的衣裙,雪白的外衫裡面配着一襲紅色的衣裙,腰間繫上紅色的腰帶,衣襟處全都以精細的手工刺繡着繁複而古樸的紅色花紋。
全身上下只有紅白二色,看上去格外的清秀脫俗。
她的長髮被桑桃重新梳理,以紅色的錦帶束住,錦帶的流蘇垂落在她的鬢邊,這與她在高臺上看到的司月祭司的髮絲一樣。
她把左亭衣給她的玉簪用錦盒裝好貼身收藏。
桑木在門外敲了敲門說道:“妹妹好了嗎?七位長老都到,桑長老讓我來問問大祭司準備好了嗎?”
又不是打羣架,還需要準備。沈依依心道一句,還是說道:“走吧!卻會會那些個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