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鈺聽見聲音有點耳熟,擡起頭來,就看見一個身材高挑,身着墨色衣衫,玄色大氅的男子正快步從另一側走了過來,那緊抿的雙脣,刀削般的線條,無可挑剔的眉眼五官,只是神色冰冷,笑容冷酷,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正是多日前曾在城外有過一面之緣的庾璟年。
沈沅鈺還在吃驚他怎麼也會出現在這裡,庾璟年已經一把抓住了庾程緯的胳膊,冷冷地說道:“我的話你沒有聽到嗎?還不趕緊給我滾!”
同樣是姓庾,認真算起來兩個人還是堂兄弟的關係,可是庾璟年卻一點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沒有,那隻手就像是鐵鉗子一樣箍住了庾程緯的胳膊,庾程緯立刻殺豬般地慘叫了起來:“安仁,好兄弟,是我!我是庾程緯,快鬆手!”
皇上視如親子的嫡親侄子,庾程緯身爲郡王世子自然是認識的,他只是沒想到庾璟年會出現在這裡,並且破壞了他的好事。
庾璟年臉色陰沉得可以滴下水來:“你是哪裡來的賊人,竟敢趁亂跑到沈府來撒野!庾程緯乃是汝南王世子,我雖不熟悉,可料想他乃宗室子弟,想來也不會作出這種無禮莽撞的舉動,你冒用他的名字,到底意欲何爲?”
庾程緯叫道:“我真的是汝南王世子啊!”他和庾璟年親戚關係比較疏遠,兩人平時來往的也比較少,他又一直跟着父親在封地居住。所以庾璟年非要說他不認得自己,庾程緯還真相信。
宗室子弟這麼多人,庾璟年也不可能個個都認得。
要不說庾程緯就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傻缺。
“你還敢嘴硬!”庾璟年揮起手臂,一拳就把他打了個滿臉開花。庾程緯兩管鼻血狂飆而出,他只覺得眼冒金星,整個人一陣天旋地轉,鼻涕眼淚一起下來了。
庾程緯的貼身小廝不敢和庾璟年動手,“將軍手下留情,我家少爺真的是汝南王世子啊!”一把抱住了庾璟年的腿。
庾璟年哪裡會把他放在眼裡,一腳就把他踢得滾到了一旁。這個時候,跟在庾璟年身後的沈家二爺沈泌急忙趕了過來。“庾將軍手下留情!這真的是汝南王世子!今天怕是誤會了!”
哪裡想到庾璟年根本不接這個茬,冷哼了一聲道:“沈兄切莫爲這個賊人開脫了,沈兄宅心仁厚,我卻最看不慣這等雞鳴狗盜之徒,就讓我替沈兄好好收拾收拾這個無行浪子!”
庾程緯正在嘟噥着:“我真的是庾程緯,上次桓淑妃在含凉殿設宴招待宗室子弟,我還敬過你酒……”
庾璟年哪裡容他說下去,沒等他說完已經狠狠在他的下面踹了一腳,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看見他對沈沅鈺無禮,他心裡的怒火來得莫名其妙的,卻異常旺盛。
這一下力道不輕,庾程緯眼睛外凸,臉色發白,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好在庾璟年到底不想弄出人命,否則他這輩子休想再做男人!
鸞娘和綵鳳看見這麼黃暴的一幕,嚇得尖叫出聲,沈沅鈺卻在心裡暗暗解恨。只看庾程緯那個德行,在沈家的花園裡就敢對自己無禮,不知道要有多少良家婦女遭過他的毒手。
沈泌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庾璟年下手這麼狠,這麼毒。剛纔看見庾程緯對三妹妹無禮,他也是非常生氣,所以阻攔庾璟年的時候並沒有那麼積極主動,若不是顧忌着沈家得罪汝南王,他都想上去揍這個白癡一頓。
現在他卻不能在旁邊看熱鬧了,要是庾璟年把庾程緯打死在這裡,那可就麻煩了,趕緊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庾璟年的袖子,“庾將軍,不能再打了,這位,的的確確就是汝南王世子,是昨天跟着我大哥一塊兒回建康的。昨天給祖父祖母請過安,二嬸嬸留他住了一夜!”
這個時候,庾程緯已經兩眼翻白,進氣少,出氣多了。
庾璟年覺得心裡敞亮了不少,他也沒想真把這個白癡打死。
他慢慢地蹲下來,庾程緯已經進入了半暈厥的狀態,庾璟年一把揪住他小廝的脖領子,將他拎了過來:“這小子,真的是汝南王世子?”
小廝剛纔被他踢了一腳,到現在那口氣都沒喘過來,“是,是,是……”這樣被庾璟年一雙冰冷的不含半點感情的眸子盯着,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一條毒蛇盯上了的青蛙,牙齒忍不住格格打戰。
庾璟年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蠢貨!你怎麼不早說呢?”
小廝都快哭了,我們一直在說啊,是您老人家不相信啊!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呢!把堂兄打成這樣……”嘴裡是這麼說,語氣裡可聽不出一點道歉的語氣,他從腰上隨手摘下一塊水頭極好的玉佩,丟在小廝的身上:“我身上沒帶銀子,你且拿着這塊玉佩,不拘是哪兒把它當了,拿着當來的銀子給堂兄買些藥材治治,算是我的一點兒歉意。”
小廝戰戰兢兢地拾了玉佩,“我,我們可以走了嗎?”
庾璟年擺了擺手:“自然可以!”
那小廝如蒙大赦,匆忙抱起庾程緯,沈泌又叫了幾個粗使婆子過來幫忙,一塊兒擡着庾程緯向小二房的方向跑去。
“庾將軍,二哥!”沈沅鈺這才上前給兩個人行禮。
沈泌連忙道:“三妹妹,你沒事吧?”
沈沅鈺笑着說道:“多虧庾將軍和二哥來得及時,我沒有事!”
庾璟年流瀉如水的目光從沈沅鈺身上掠過,那樣的淡漠,如同冷津津的冰水。
沈沅鈺穿着寶藍色的襖子,此時陽光正好落在沈沅鈺的身上,她的面孔如同水晶一樣晶瑩剔透,顯得肌膚如冰勝雪,卻偏偏面上素淡,不染脂粉。
並沒有像一般閨閣小姐那般哭哭啼啼,或者要死要活的,那雙眸子恬靜無波,還是那般的從容淡定,寵辱不驚。果然有些與衆不同,難怪三皇子對她也另眼相看!
沈沅鈺就覺得周身的溫度一寒。
庾璟年,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吧,卻有那樣強大的氣場,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煞氣,讓人不敢接近,只能敬而遠之。
沈沅鈺又對庾璟年行了一禮,“多謝庾將軍仗義出手!”
庾璟年就是一滯,忽然之間就想到了一件事,她的兄長在此,這裡又是她的家,要出頭,也是沈泌幫她出頭。自己和她又不熟,似乎沒有什麼理由橫插一槓子,幫她擺平庾程緯吧?那一瞬間覺得站在對面的女孩子目光中似乎充滿了探究似的,讓他分外不自在起來!
這位爺只好拼命釋放冷氣,沈沅鈺覺得周圍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分。庾璟年鼻子裡哼了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郗傑是我的好兄弟!”我幫你,是因爲你是我好兄弟的未婚妻,你別想多了!
沈沅鈺的嘴角就有些微微上翹,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會誤會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幫我出了一口惡氣!”
沈泌在一旁滿頭黑線,這兩個人,這都說的什麼?他怎麼聽不懂!
庾璟年看她這副樣子,怎麼也不像是會吃虧的,想起三皇子說她聰敏敏慧,忍不住問道:“我們若是不來,你打算怎麼對付那個王八蛋?”
沈沅鈺笑道:“和你的辦法一樣,叫了護院來把他暴打一頓,給他長長記性!反正我又不認得什麼汝南王世子?跑到沈家後花園裡來撒野的,自然只能是不懷好意的賊人了!我早就派了一個小丫頭去叫護院了!”
庾璟年聽到這裡,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他覺得,這個女孩,不像是在說謊!這種恩怨分明的脾氣,他喜歡!
沈沅鈺又對兩個人福了福,“不敢耽擱二位的正事,沅鈺告辭了!”
沈泌衝着沈沅鈺點了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對庾璟年道:“庾將軍請,祖父還在韶和院書房裡等您呢!”
被庾程緯這麼一打岔,沈沅鈺再沒有了賞梅的興致,帶着丫鬟們匆匆回到長樂堂。鸞娘端上一杯熱茶,沈沅鈺摩挲着青花瓷的茶杯,陷入了沉思。
庾程緯膽子再大,也未必見得就敢在沈家調戲沈家的三小姐。汝南王算得上是一個實力派的藩王了,可是比起四大門閥之一的沈家還是不夠看,他難道就不怕徹底得罪了沈家,日後在建康沒有了立足之地?
庾程緯在後花園沒有碰見別人,怎麼偏偏碰見的就是自己,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挑唆?而且時間拿捏的這樣巧,自己前腳到了後花園,他後腳就出現了,難道是東廂房裡有內奸?
她叫了寶珠進來問:“剛纔我去後花園之後,咱們院子裡的丫頭,有沒有出去的?”
她一早就吩咐寶珠看好了沁雪。寶珠聞絃歌之雅意道:“您前腳剛走,沁雪姐姐就去了老太太的房裡,說是去借個花樣子,要給小姐您做一雙過冬的繡花鞋,一刻鐘左右就回來了。”
沈沅鈺的目光就是一寒。
寶珠看着沈沅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小姐,要不要想個法子,把她調到別處去?”這個所謂的她,當然就是指沁雪。
沈沅鈺派她監視沁雪,一方面是考驗她的能力,另一方面還想看看她的忠誠度。現在看來,寶珠果然得力。鸞娘忠心歸忠心,卻是個鋸了嘴葫蘆,打探消息之類的事情她是做不來的。
沈沅鈺對寶珠十分滿意,語氣柔和地道:“不必了!留着她,說不定以後還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