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像是一下子在油鍋裡滴入了一滴水,由沸騰到炸開只不過用了一瞬!
撕心裂肺的聲音一道宮門、一道宮門地傳出去,轉瞬間,天地都似乎盡數失色!
層層疊疊的人,從宮中的達官顯貴,到底下的侍衛、奴婢,跪地哀嚎,綿延數裡。
“皇帝駕崩!”
那四個字,聽上去那麼簡單,說出來,卻那麼絕望!
這是一個王的隕落,也是一個時代的更新。
皇帝的寢宮裡,御醫已盡數退避,伏地跪拜,兩位王妃的哭聲絕望而悲愴!
公主們神色驚恐而蒼白,屈膝跪在地上,臉上一片無依空洞。
而陸琛,就這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皇帝的窗邊,呆滯地,看着他父親死前交給他的那枚扳指,整個人像是已經靈魂出竅……。
此刻,長公主的目光深沉而平靜,就這麼跪在最遠處,看着自己的弟弟與父親完成最後的交接。
曾經,自己亦層寵冠全宮,那時,她可趾高氣揚地將宮中的所有人踩在腳下,無所不能。她登高一呼,帝都的皇親國戚、貴族名門紛紛效應,爲她馬首是瞻。
可那都已是當初。
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她似乎幹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出了意外,再後來,她發生意外,神志不清,父皇更是視她爲奇恥大辱,從此遠遠地擱置在邊城,再不願意見上一面。
她小時也曾敬仰的父皇,就這麼眼睜睜地在自己面前斷了氣,至死,卻沒有轉過頭看她一眼。
似乎,所有的期望,所有最後的脈脈溫情,都只給了眼前的陸琛。
他憑什麼!
憑什麼能夠得到這麼多的優待!
就因爲他生而爲男,她生而爲女?
就因爲他最後挺過了兩位叔伯的脅迫?
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坐享其成!
沒有父皇爲他這麼多年來打下的根基,沒有那個冷奕瑤在背後運籌帷幄,他憑什麼,憑什麼眼睜睜地在她面前拿下那枚傳國印記——帝國扳指!
她忽而埋頭,雙手緊緊地扣在地上那軟綿的羊毛地攤上。
十指纖纖,卻滿是不服、不滿、不屈、不遜!
母女連心,大王妃在淚眼朦朧中,死死地攥住長公主的手心。
她亦曾恨過,爲什麼,當初自己身爲鄰國大公主,偏偏成爲了犧牲品,被用作兩國聯姻。就像是戰敗國敬獻上來的貢品,滿身屈辱!
她更恨過,自己分明見識膽量高於尋常女子無數,爲何偏偏自己生不出男兒,卻生了個眼睛被鷹啄瞎的女兒,幹了醜事,“名滿全國”!
可再疏忽,再眼不見爲淨又如何!
那畢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她就算是宰不服命又能如何!
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賤商的女人生的兒子高高在上,成爲了帝王,自己的女兒卻又要回到苦寒之地,從此被世人遺忘在角落!
哭聲震天,陸琛依舊是一動不動,安靜地坐在牀榻旁,就像是一個木偶。
所有人只當他是悲慟欲絕,久久回不了神。
唯有大王妃心底冷笑。
皇帝之前召他在寢宮密談,不知道究竟說的是什麼,竟然連心愛的水晶杯都砸了,那可是先帝留下來的遺物,誰都不能輕易動它一下!
如今,以爲惺惺作態就能輕而易舉地把抹過去?
當時,陛下眼睜睜地等他回頭的時候,他閉宮不出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該要如何自圓其說?
就靠着剛剛在她們面前花言巧語的那幾句話就想輕易開脫?
不好意思,他是皇帝的兒子,可不是她肚子裡的肉!
今晚陛下病故,牀前除了陸琛這一個皇子,只有一大一小兩個公主,若被對方順勢而爲,以後便再無翻身可能。
低頭間,大王妃已將所有關節細思又想,知道只此一次機會,再不猶豫,豁然站起!
所有人正驚疑間,只見她眼底冷光一閃,忽然發難:“所有閒雜人等,退避寢宮!我與大殿下,有要事商量!”
這一句話,無異於平地驚雷!
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陸琛生母!
“你好大的口氣,敢和新帝這般說話!誰給你的膽子!”二王妃赤紅着雙眼,狠狠地瞪着大王妃,眼底的陰冷一覽無餘!“事到如今,你還當自己是趾高氣昂的鄰國公主不成?看看清楚!這裡是我帝國皇宮!我兒名正言順地從他父皇手中取得扳指,繼位便爲新君,還輪不到你撒野!”
“二王妃,你又哪來的底氣敢和我這般大小聲?”大王妃平靜到詭異地回視着她,臉上波瀾不起,卻渾身詭譎:“咱不說你一個商戶的女兒,出生卑賤。就是你我身份來說,我先於你嫁爲王妃,論資歷,高你太多,壓你又如何?你還能反了祖宗家法不成!”
皇帝寢宮內的人頓時屏氣凝神,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已多少年,沒有看到大王妃這般叱吒,仿若再無顧忌!
二王妃正要回嘴,卻見長公主忽然擡起頭,冰冷地看她一眼。
到底是皇室中長大的受寵公主,當年也曾獨霸一方,如今,餘威仍在,不過是被迫收起罷了。
“二王妃還請稍安勿躁,我母妃既然敢當面提出閒人退避,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若你聽完她要說的話,再發脾氣也來得及。”堂堂新帝生母,被她說的像是無知村婦,只會發脾氣甩臉子,倒是氣得二王妃恨不得上去直接撕爛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殿下,趁現在我還肯於你單獨私了,不要把場面弄得太難看。”大王妃垂下眼簾,眼底一片無動於衷:“雖然你母妃隨意攀咬我,但有一點,我的確承認。我不僅僅是帝國的大王妃,更是鄰國大公主!除非你準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我爲你父皇陪葬,否則,若是不能讓我心服口服,我故國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一介婦孺在這裡受盡屈辱!”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聯姻犧牲品又如何?
正如大王妃所說,她的確又傲人的資本,誰讓,她背後還站着一個國家!
陸琛的目光就在這時,忽然一動。
他的脖子,從他父皇死寂的臉上轉開,靜靜地看向大王妃,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所有跪倒在地的其他人,只恨不得自己是瞎子、是聾子,如今這個場面,該怎麼收場,他們簡直想都不敢想。
冷奕瑤站在外面的走廊,聽着裡面的一切,淡淡一笑,連眉梢的弧度都沒有變化。
皇朝變更,這般的局面,簡直是太理所應當。
陸琛該慶幸,他的兄弟,最受民衆喜歡的陸冥已死,室內跪着的都是公主、寡婦,兩位大公都已經被她提前處置了,否則,光是叛亂,就夠他喝一鍋粥的了!
不過,要怪也怪他自己太不仔細,好端端的能夠不被人找出一絲嫌隙,偏偏之前要摔門而去,閉宮不出,平添事端!
就算是忍,也應該忍到皇帝手中就寢再發脾氣!
誰給他的底氣,敢在皇帝閉眼之前還這般心浮氣躁!
陸琛的侍衛長跪在門外,並沒有衝上去。因爲他知道,大王妃講的一切都佔着法理,在殿下真正地繼位之前,她依舊是後宮中位份最高的女子。他眼睜睜地看着冷奕瑤淡漠地看向遠方,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爬到她的面前:“冷小姐,求你爲殿下說句話,大王妃這樣,分明是要拿剛剛的事做垡子!”
冷奕瑤匪夷所思地低頭,看了侍衛長一眼:“你覺得,二王妃是傻子嗎?”
他都能聽明白的意思,二王妃難道聽不出來。
侍衛長一呆,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冷奕瑤卻自然一笑:“二王妃既然聽得出來,爲什麼不提?”
因爲,所有人都故意在避諱着剛剛那件事。
在陛下回光返照的時候,突然意氣用事,摔門而去、執意不肯見皇帝的最後一面。說的好聽,叫一時受刺激過度、無法接受事實,說的難聽,就叫大逆不道、不敬不孝。
大王妃敢當衆這麼有底氣讓人退避三舍,自然是拿捏着這個軟肋要和陸琛談條件。
二王妃會聽不明白?
陸琛他外公死前聽不明白,是因爲被家族保護得太好了,她親爹都被暗算得炸死在飛機上、燒得灰飛煙滅的了,這個時候,要再聽不明白,也活不到如今了。
侍衛長一怔,下一刻,就看冷奕瑤冰冷的眸子淡淡一轉。
“要怪,就怪陸琛自己給人留了把柄。”就想大王妃所說,趁着現在還能私了,大家別把臉給徹底撕破,否則,就算陸琛能順利登基,也只是慘勝,不忠不孝的名聲如果傳了出去,好不容易恢復了點的聲望便徹底毀了,再想造回來,就得費千倍百倍的力氣了。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大王妃這樣盛氣凌人?”侍衛長不可置信地望着冷奕瑤。
她低頭看他一眼,簡直想轉身就走。“我只問你一句。”
侍衛長渾身一顫,第一次看到對方這麼漠然的表情,幾乎以爲,之前看到的那個笑意綿綿的女子,是自己憑空杜撰出來的一樣。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冷奕瑤現在的心情似乎並不太好。哪怕,欠她三個條件的對象已經晉升爲皇帝,似乎,也並沒有讓她覺得有一絲值得高興的事情。
“您,您說……。”面對這樣冰冷中帶着威壓的冷奕瑤,他忽然不自覺地開始顫慄。
“你家殿下以後一遇到事情,你就準備拉着我來給他壓制嗎?你準備他一輩子就待在我的操控下,永遠立不起來嗎?”被人萬里截殺、艱難險阻回帝都的時候求着她,皇室機場“離奇”爆炸、徹查真相的時候求着她,被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栽贓陷害的時候也求着她,凌晨閉宮不出、不肯見皇帝的時候還來找她!如今,處理皇宮內務的時候,還來央她幫助!她只問,他陸琛這個皇帝是真的打算當個空殼傀儡,凡事都由她出手!
求人一次是欠,求人三次是交易,求人太多、他這皇位不要也罷!反正,她即使能順利地把他送上皇位,他離開她也坐不穩!
這一句話,就像是憑空一顆子彈射穿了侍衛長的腦袋!
他呆滯地望着冷奕瑤,竟然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是了,如今,殿下已不僅僅是當初的殿下了,整個帝國的皇室落在肩上,哪裡能什麼事都求着別人?
別說她冷奕瑤未曾答應做殿下的王妃,即便答應了,後宮也不得干政。
這皇位,最終還是要看殿下自己真正的實力。
這也是爲什麼,到現在爲止,陸琛並沒有朝冷奕瑤看過來一眼的原因。
他知道,自他接過他父親遞來的那枚扳指,就代表着什麼。
他追逐已久的權利、癡迷不已的地位,甚至爲此犧牲了太多太多,他已不能回頭,也早已回不了頭。
陸琛慢慢地站起來,一點一點地將白色的巾布蓋在他父皇的頭顱上。
冰冷的世界,從此與故去的人再無瓜葛。
他站直身體,淡淡地看着室內所有的人:“除了我與大王妃,其餘人,退出此殿!”
二王妃驚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像是在看着一個陌生人。她想要再說什麼,卻被陸琛一個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良久,她被自己的侍女牽着,一步一步地挪出宮殿。
沙啞的嗓子,再無任何叫囂的慾望,一出寢宮,便癱軟在地,被後面緊跟出來的小公主一把扶起。
小公主想說出一點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嗓子發緊,這個時候,似乎什麼語言都是浪費……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長公主。
她意味不明地看向一直站在原地的冷奕瑤,以及跪倒在她膝前的侍衛長,似乎笑了笑。目光飽含深意,卻不置一詞。
這期間,整個走廊,一片緘默。
遠處的宮殿,卻並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一片哭聲,震天動地……。
寢宮內,處了剛剛殯天的皇帝,只有兩個人。
大王妃冷冷地勾了勾脣,似乎頗爲欣慰陸琛肯識時務。
“有什麼話,就說罷,我聽着。”陸琛垂着眼角,似乎懶得去看大王妃一眼。聲音平靜,絲毫沒有一點動怒的痕跡。不過是短短一夜的時間,竟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太多。再相比當初陸冥的死訊傳出,他匆匆出宮,去D城找元帥時的魯莽衝動模樣,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大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氣,良久,平緩走到他身側,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房間,一片詭異的靜。
陸琛連眼皮子都沒跳一下,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剛剛還趾高氣揚的人,現在跪在他腳邊。
“我知道你生氣,我威脅你。但,我和你姐姐,如今是孤兒寡母,除了找你,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什麼叫兵行詭道,大王妃若不是身爲女子,大約真的會是戰場上的一員猛將。她知道,“金過鋼則易折,玉過硬則易碎。”人前,她已經將威脅的話說出,人後再說,便是徹底將最後一抹虛假的和氣都徹底撕碎。既然已經逼得陸琛給她機會單獨私了,她便不會讓陸琛的顏面盡失。
“大王妃想說什麼,直說。”陸琛卻並沒有一絲動容,見她跪着就跪着,也沒有去假意扶她,就像是看着一個陌路人,聽完她的話便行,其他的,他不關心。
膝蓋隱隱作痛,更痛的,是她的尊嚴,可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實際利益更重要的。大王妃逼着自己,儘量漠視自己的自尊:“你父皇一死,我便只有在宮中老死一條路,可你姐姐不同。她走錯了路,如今已經迷途知返、知道悔過了。如今年紀漸長,身無旁物,被你父親安置在偏遠邊境,那裡苦寒,你只當可憐我們兩個孤苦的女人,賞一個恩典,讓她在我身邊侍候吧。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不想到死的侍候,也看不到你姐姐幾眼。我剛剛說,我有故國站在背後,那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話。除非我死,故國難道還能爲我再做什麼?我和你姐姐都是女人,總不會覬覦你的皇位,身份敏感,也絕不會有人樂於助我們幹出任何於你有害的事情。你只當可憐你姐姐在外漂泊,賞她一個臉面吧。”
說完,她低頭,雙手合十,向一位君主一樣,獻上跪禮。
威逼利誘,外加哀兵之策……
陸琛其實看得很明白。
大王妃就是一隻看到了縫隙的狼,話說的再委婉動聽,也不過是和他在談條件。
他失誤在前,怪不得別人死死揪住把柄。
看只看,這個條件,他覺得可否划算。
的確,如她所說,長公主和她都是女人,身上又留有異國的血,在皇室裡,翻不出太大的風浪。
但敗壞他名聲總歸是能做到的。
皇室紛爭,當着全帝國的面,兩位叔伯已經將皇室的臉面撕了一大半,如果再扯出他與大王妃、長公主攀咬的事情,只會讓民衆對皇室越發失去崇敬之心。
他要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皇位,而不是一個被潑了污糞、骯髒噁心的位置。
他若登基,按照慣例,必要大赦帝國。
如今,皇室的嫡系血脈,大伯父已經處以極刑、死無全屍,三皇叔發配屬地、隔離帝都,其他同輩,但凡與兩位大公有牽扯的,都是餘孽,他絕不會優待安置,唯有兩位公主,絕不會對他皇位有任何影響。
幺妹自小親近,自不必說。既然要顯現皇室榮寵、大赦的決心,便只能在大姐姐身上做文章。
這些,其實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只不過,是赦免多和少的問題罷了。
他眼底閃過一道譏諷。
當初榮冠帝國的長公主,如今,竟也只能靠着她母親的尊嚴,求得這麼一個恩典。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真諷刺……
“你起來吧,這事,我準了。”毫無起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陌生得彷彿不認識。
大王妃一驚之下,正要狂喜,卻聽陸琛繼續道:“今晚的一切,該爛在肚子裡的,請你和你女兒都記住。否則,我既然能答應你恩典,也能讓你們,從此再無說話的可能。”
越是淡漠,越是平靜,背後,越是讓人心冷發寒。
他們都知道,陸琛這是給她最後的臉面。
若是她們敢再拿今晚的事情威脅,等着她們的,便唯有——死。
“我記着,記得清清楚楚。從今天起,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保證,你姐姐也會守口如瓶。如有違背,任你處置。”該服軟的時候,王妃絕不會傻兮兮的無端傲氣。她伏地,正正經經地給他行了帝王之禮。
陸琛卻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徑直朝着大門走去。
沉重的金屬門,被從內推開的時候,所有人擡頭,愕然發現,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大王妃竟跪倒、匍匐在地,而陸琛殿下,一臉漠然、平靜走出。
那一刻,所有人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王者之氣!
冷奕瑤輕輕地看了一眼,良久,眼底的冷色淡淡消逝,像是今晚出現的時候一樣,靜靜的來、靜靜的去,在陸琛還沒有走到她面前的時候,懶懶轉身,直接朝着宮門走去……
那一瞬,陸琛停下的腳步,身邊,是二王妃擔憂的聲音:“怎麼了?剛剛你們在裡面到底說了什麼?爲什麼她會跪着?你是不是答應了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了兒子成爲帝王,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竟然被那個賤人抓住了可乘之機!
二王妃的眼底,一片血絲!
卻見他兒子將徵徵望着冷奕瑤離開背影的目光轉了回來,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住:“母親,那些都不重要了。”
二王妃和小公主愕然地看着他,就連站在一旁的長公主都微微一愣。
他卻似乎並沒有看到她們臉上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輕輕一笑:“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我便是帝王。”
四十八聲鐘聲敲響,哀樂奏響整個帝都,這一天,凌晨一點,帝都乃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的子民都聽到了皇室的聲音——一任帝王隕落,新一任的帝王已接過掌印!
三天守靈,爲先帝哀悼,舉國降旗,敬告神靈。
十月二十四日的這一天凌晨,在舉國民衆紛紛涌來帝都觀禮的時候,新帝黃袍加身,錦旗飄飛,於上午十點十八分整,正式登基!
全帝國這一天,見證着,帝國皇室掀開了新的歷史。
陸琛,終於成爲了皇家主人!
登基儀式剛剛禮畢,整個皇室的慶祝宴會便已經開始。
宮中,所有人的臉上都掛着喜氣的神色,哪怕是大王妃和長公主,都一臉以此爲榮的模樣。
二王妃身上的服飾,第一次超越了大王妃的規格。
只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所有人都恨不得匍匐在她腳下,將她尊爲後宮第一人。
是的,在民衆的面前,皇室空前的團結,又像是當初高傲優雅的一家。
那些背後藏着的陰謀險惡、爭權奪利都似乎眨眼間消逝在空氣中。
如今,大王妃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碰到二王妃都自動退避三舍,就連其他皇族看到了,都嘖嘖稱奇。
陸琛一上午繁冗的登基儀式結束,還未來得及休息,便已經被各路宗族、遠親包圍。
自有人注意到長公主的待遇與往常截然不同。明明之前,要站在外圍,如今,竟然站在最前一排,顯然,這是優待,更是大赦的前奏。
果然,當着所有人的面,陸琛做到了他對大王妃的承諾:“父皇早逝,我只剩下姐妹兩位至親,即日起,恢復長公主的待遇,一應事物,俱如當初。我們皇家血脈,再經不得坎坷挫折。”
底下的人,自然要相應新帝的要求。至於當初,長公主因與有婦之夫鬧出不小的醜聞,似乎都已經是常年舊事,在無人記得。
這一場看似煙消雲散的過往,自然再無人提起。
爲了湊趣,甚至有人還提出:“今天只是皇室內部慶祝,不如陛下半個宴會,一來慶祝登基,而來也爲長公主迴歸帝都熱鬧熱鬧。”
雖說,先帝剛逝去,歌舞喜宴是不宜大肆舉辦,但藉着長公主的名義,爲陛下慶賀慶賀,想來大家都心知肚明。
於是,陸琛還未開口,其他人已一呼百應。
這世上,最不差的,就是阿諛奉承。
陸琛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不置與否。
就像他父皇曾經諄諄教誨過他的一樣,這世上,水至清則無魚。
沒有這些人的喧囂,皇室也撐不起來這麼多年的歷史。
既然要享受榮寵,便要忍得住這些不能爲人道的複雜。
他笑笑,像是無可奈何,最後,終究點頭:“由內務處負責牽頭,時間定於下個星期的週末吧。”
他如今,想到的,卻是那天離開不打一聲招呼的冷奕瑤。
是否,今天,她亦在電視前,親眼見證了自己的登基?
是否,那天,她離開後,就直接回了元帥府,與赫默一起?
塵埃落定後,他才忽然發現,兜兜轉轉,自己曾經在那場假面舞會上未達成的心願,到現在,始終未變。
正如當初,他在聖德高中向她表白時的心情一模一樣。
若成了帝王,是否,事情不再一樣?
小公主在旁邊,不着痕跡地看着他的側臉。分明是衆人焦點處,哥哥的心思卻並不在這裡。似乎,最近常常發現,哥哥的目光落在遠處,那裡是哪?她曾經問過侍衛長,那裡是元帥府的方向……。
長公主被人當做了藉口,用來獻媚,卻依舊笑得雍容華貴。
既然能回到帝都,離她重回榮華,難道還遠嗎?
大王妃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總歸,這個女兒,腦袋是清醒回來了。萬幸、萬幸……。
而在元帥府,正在逗着金魚玩的冷奕瑤,並不知道,陸琛如今正打着什麼主意。
時間一晃而過,陸琛繼位的事情,在軍校並沒有引來太多關注,畢竟,那是軍界的底盤,皇室和政界的變更,與他們何關?
倒是在聖德高中,引來了不少討論。特別是,這位陛下就在不久前,還曾親臨,只爲了見某人一面。
自運動會過後,冷奕瑤聲名鵲起不算,陸琛繼位更是把她推上了風口浪尖。
可她就是有本事,將天底下所有矚目的目光都置於身後,彷彿看都不看一眼。
這天放學,冷奕瑤如平常一樣,卻參加課外活動,練的是鋼琴。只是,課還沒有開始多久,她的手機就開始響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提醒,放到一邊,接都未接。
鋼琴老師望着桌上一直震動的手機,良久,抿了抿脣。
直到下課,冷奕瑤纔打開手機,回了電話過去。
她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洪亮而頗含深意:“最近在帝都過得如何?”
冷奕瑤低頭一笑。當初爲了繼承權,基本上連臉都要不要的人,竟然想起來關心她生活,她是該受寵若驚嗎?“託福,還不錯。”她答得一臉沒有正形。
“公司在帝都那邊也有生意,最近我要北上來談事,你可有時間?我們一家四口,見一面。”身爲父親,要看女兒,竟然要用這樣商量的語氣。他笑笑,眼底一抹譏諷閃過。
“可以啊。”冷奕瑤嗤之以鼻。什麼生意,平時不談,偏在這個時候。怕是看到了陸琛繼位,覺得有利可圖,纔來趁機打秋風。
只不過,那也是她的家產,何必推之於門外。
既然她家老爺子說要來,那就來是了。反正,芳家那邊的事情都已經準備妥當,遲早,她也要把他拽過來的。正好乘着這次機會,一起清理清理,方便她成年後,正式把繼承權轉爲實權。
大約沒想到冷奕瑤會這麼容易鬆口,電話那邊遲疑了一會,才靜靜道:“你姐姐臉上的傷到底還是留了疤痕,這次來帝都,我會約束她,但你也儘量讓她一些。從高處跌下來,畢竟不適應。”他很少會這麼有慈父心性,大約是想借此勾起冷奕瑤的回憶。畢竟,她姐姐臉上的疤痕,拜她一手所賜。但想因此勾起她的罪惡感?
冷奕瑤笑笑,天真!
“對了,你在帝都住在那裡,我們明天就到。”
“還是上次你寄東西的酒店。”當時,是不想把赫默借給她的別墅,地址泄露給他,如今就更不願讓家裡那幾個知道她是住在元帥府了。就好比爛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電話那頭氣得臉上一陣氣血翻涌。
他當然知道她並不是一直住在酒店!
可自己女兒明擺着把他當外人!
他能把她殺了嗎?
呵呵,前後元帥攔着,後有皇帝擋着。他現在,只恨不得把這小祖宗立刻哄回家!真正當祖宗給供起來!
大約天底下,沒有哪個女人,能比他這個女兒更有手段,竟然當真將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聚在身邊,還絲毫不亂!
冷奕瑤掛了電話,冷冷地瞥了一眼手機,心想,誰利用誰,現在還說不定呢。
當真以爲自己做了幾年生意,就真的是老狐狸、好無敵手?
呵呵。
她之前只是懶得搭理他們,卻不是忘了冷家。
如今十七歲,並不代表,行使股東權的權利要一直放在他手裡。
想來帝都分一杯羹?
可以啊。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能力!
冷奕瑤慵懶地將書包往身上一甩,帥氣地坐上元帥府派來的專車上。
今天,是弗雷開車。他看了一眼後視鏡,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冷小姐今天心情超好。
可惜,到了元帥府,還未來得及和元帥報備,就接到晴天霹靂!
冷小姐突然要搬出元帥府,去聖德集團下屬的酒店入住!
“你再說一遍?”赫默覺得自己大約是倒帶,日子過會去了。明明這段時間都好端端的,不在生幺蛾子的某人,怎麼忽然又突發奇想,說要去聖德集團的下屬酒店入住了?她之前剛來帝都的時候不就是住在那裡嗎?如果他沒記錯,當時還因爲套餐的原因,她被全酒店的人,都裡裡外外地銘記了一番。
冷奕瑤擺了擺手:“家裡人要來,得找個地方好好招待招待。”
這句“好好招待招待”顯然是要打雙引號……
赫默和弗雷頓時默了一下,冷家是個什麼環境,他們自然清楚。
只是還是忍不住好奇,爲什麼非要去酒店?
冷奕瑤懶得解釋。
那三個人,無事都能生非,如今來到帝都,只會麻煩不斷。她只想速戰速決,才懶得和他們囉嗦。酒店,在她眼中就和“快捷”兩個字沒有任何區別,打發不相干的人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赫默磨不過她,只能讓她搬了點常用衣物,倒是去了酒店好好搭理了一番。
第二天,冷家三人來的時候,冷奕瑤正好坐在酒店大廳等着。
原本是“闔家歡樂”的一天,誰知道,竟然憑空發生了許久,讓人絕對無法預料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酒店神龍不見首不見尾的執行董事蘊萊,竟然又一次光臨此處,而且爲的還是同一個人——冷奕瑤。
如果說,這個還不是最勁爆的,那麼更勁爆的在後面,因爲,帝國剛剛繼位的皇帝陛下,緊隨其後,駕臨酒店,而且爲的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