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窯子

乾元四年九月十九,定陽關。

北地九月已有冬意,風裡飄散霜花清涼沁人的氣息,定陽關前,萬丈驕陽下,蕭玦金冠金甲,燦然如神,意興飛揚的對身側秦長歌道:“當年我曾險些喪命此地,是你救了我……你可還記得?”

秦長歌微笑頷首,目光邈遠穿越雲層,看見雲煙盡處,那些共血與火的烽煙畫面裡,那個清豔少女,正輕笑着自記憶中回身,給了她一個粲然笑容。

笑容裡,往事如荼靡紛紛開放,升起於無涯的時光,再冉冉而落,那一番開謝的姿態,成熟而優雅,如這再生來一世的路途。

蕭玦深深凝望她,目光裡感概萬千,當年,當年的救命古樹,如今可還在?當年染血的樹洞,血跡是否依舊可尋?那些穿裂無數箭孔的樹身,風穿過那些寂寞的空洞時可會發出感慨的吟唱?

他亦欲拔劍而起,於這異國大風霜花之中慨然而吟,將這萬千雄心,無限情意,都化作蒼涼沉雄高歌一曲,與身邊心愛的女子共享。

他的歌聲寫在眼睛裡,那雙眼睛明亮如雪,凜冽的萬里風沙洗不去靈魂深處萬丈光芒,某些灼烈如火的情感,永不磨滅。 WWW ★ttκā n ★C〇

他微笑,拔劍,劍芒如虹霓乍起,直指向天。

“今夜,下定陽!”

呼聲如潮,揚塵蔽日的大軍,以悍然之姿,勢不可擋的攻向定陽關本就抵抗薄弱的城牆,連投石炮之類的大型殺傷性武器都未使用,黃昏未盡,晚霞初起之時,定陽城頭,已經飄揚起西樑黑底金龍的帝旗。

帝旗下,英朗男子輕輕摩挲斑駁城牆,悵然道:“曾經也有一方城牆,你我共倚,城牆下你推我讓那一碗黍米飯……長歌,此生以來,我未曾在吃過那般美味的飯。”

手按城牆,秦長歌遙望遠山盡處落日如血,而山間起了薄薄的嵐氣,越發蒼青,她微微笑着,不無懷念的道:“過去了的,因爲不可重回,總會比現在的要好些。”

她目光遠遠落在城樓下,一株古樹之前,紅衣妖魅男子,正微笑着撫摸那可早已失去樹冠的樹。

他姿態輕柔,彷彿怕驚破某個凝固於時光中的永恆記憶般,一個個的,拂過那些彷彿早已凝成化石般的箭孔。

當年那慘烈浴血一戰,他是否亦正在緬懷?

在秦長歌目光籠罩裡,他突然做了個投擲的姿勢,就像很多年前,他曾經將黑髮咬在齒間,豎起雪亮長刀,於一輪血月下奔殺而來,將假魏王人頭,霹靂雷霆般的擲來。

秦長歌目光如水波一晃,隨即便見那妖豔男子宛然回首,突然對城樓上的她一笑。

心中一震,面上卻不動毫分,秦長歌亦報以溫文一笑,禮貌而有距離。

收回目光,離開牒垛,秦長歌悠悠道:“前路爲已,人心難測那……”

乾元四年九月二十一,禹城下。

乾元四年九月二十三,衛城下。

乾元四年九月二十七,廉城下。

短短十日間,西樑大軍一路連克北魏邊境禹城、衛城、廉城、昶城,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烈烈兵鋒,長驅直入北魏腹地,那些各懷異志,希圖保存實力的北魏將領紛紛按兵不動,對北魏朝廷連連發出的徵兵抗擄令恍若未聞,觀望着年輕的西樑戰神,數年帝王生涯不改英風殺氣,身後倒拖着血色淋漓的雪亮長刀,緩緩長行於北魏疆域之上,所經之處,山河變色,草木低伏。

直到那一日,黑衣帝王,紅袍郡王,和雍容瀟灑的少年將軍與漫天血雨腥風中擡首,才發現已經攻到了北魏邊境合富庶腹地之間最大的城。

北魏重城,杜城。

比尋常城市更爲高闊的城門,和城樓雉堞上黑壓壓的箭手,昭示着對方的蓄勢已久和嚴陣以待。

北魏國土上,終於有一座如虎之踞之城,以強硬的姿態,對西樑大軍,張開了猙獰之口。

一路過關斬將無往不利的西樑軍隊,其長驅直縱之勢終於在杜城有所停頓——玉自熙麾下最勇猛的將軍申紹,接連攻打兩次杜城,都未能攻下。

而早在西樑大軍逼近杜城之前,留守杜城的守將李登龍,便實行了堅壁清野之策,放棄外圍城池,集中周圍的守軍及糧食,全力保衛杜城。

他們放棄了附近所有不必要堅守的城鎮,將所有能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的全部燒燬,並堵塞沿途所有水井。

這給西樑軍隊帶來了一些困難——因爲逐漸深入北魏腹地,補給線拉得過長,八十萬大軍的口糧是個驚人的數字,所以玉自熙每到一地,都下令搶割掉一半當地居民的稻子,他本來的意思是全部搶光,蕭玦和秦長歌都表示反對,蕭玦認爲這樣會引起北魏百姓的仇恨,對大軍行進不利,秦長歌則一向心懷廣大,從無一家一國觀念,在她看來,這天下遲早都全是西樑的,那麼北魏的百姓遲早也是咱的百姓,把北魏的百姓欺負狠了,以後撫慰起來也麻煩,所以兩人一直贊成割一半留一半。

如今杜城來了這麼一手,糧食多少受到了點威脅,更關鍵的是水源,八十萬大軍沒有了水,那才叫可怕。

杜城守將李登龍,是死在碧野山腳的倒黴的冉閔道的表兄,他擺出決不妥協的姿勢,是要給表弟報仇來了。

那些青苗,尚未全熟便被割完,地上連根癟穗都被揀盡,秋陽高照之下,百里之內,無人煙,無水源,連所有的果樹都被劈倒,劈不倒的,果實全部摘淨,太多了帶不走,全部踩爛在泥地裡。

昔日最爲繁盛富饒的秋季的土地,在此地,卻成爲最爲貧瘠和沉默的荒原。

“百里之內,所有的水井都被堵塞,所有的河流都飄滿死豬,”秦長歌舔舔乾裂起翹的嘴脣,有些怨恨的盯了近幾日特別晴朗的天空一眼,再看看神情煩躁的巡邏士兵,皺眉道:“攻了兩次,沒能攻下,現在八十萬人,沒有水,可真是糟糕的事兒。”

蕭玦憐惜的看着她,輕輕道:“你一天沒喝水了……渴狠了吧?”

他帶點欣慰的神情,仔細的在袖囊裡,變戲法般的摸出一隻梨子,帶點得意的微笑着道:“我特意留着的,沒捨得吃,這個解渴最好了。”

秦長歌眼前一亮,問:“哪來的?”

“玉自熙送來的,某村一棵梨樹上因爲太高,沒來及摘下的最後一隻梨子。”蕭玦小心的用自己的盤龍錦緞衣袖拭淨了,遞到秦長歌脣邊。

秦長歌接過,想了想,遞給一旁沉默看軍報的楚非歡。

楚非歡立即搖頭拒絕,一言不發調轉輪椅就要走,秦長歌一把拉住他,道:“非歡,你當初要參戰時,答應過我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你的身體不比從前,也不比我們,你不能不吃。”

蕭玦心疼的再看看秦長歌起皮的嘴脣,卻也在勸說:“楚先生,你吃吧,我們終究要好些……”

他心知楚非歡心性高傲,有些字眼不願提起,楚非歡停住,沒有回頭,卻只淡淡道:“我不需要。”

他說得斬釘截鐵,蕭玦只得苦笑,秦長歌對着手中的梨子看了看,又遞迴給蕭玦,道:“你的嗓子都啞了,還讓給我做什麼?你說話比我多,事情比我多,等會還要探營,給士兵們鼓氣,啞着個喉嚨怎麼成?”

蕭玦立即退後一步,努力的清清嗓子,笑道:“誰說我啞嗓子了?我明明中氣十足得很。”

他語音雖然努力清晰了點,卻依然聽見絲絲的聲音,大約咽喉已經充血了。

秦長歌默然,看着手中圓潤飽滿、散發着果味清香的梨子居然送不出去,露出一絲苦笑,喃喃道:“這是梨子還是炸彈?”

取過一柄小刀,秦長歌乾脆將梨子劈成三分,再遞給兩人,不想蕭玦再次拒絕:“不成,不吃。”

“你這是做什麼?”秦長歌眉毛一挑,有些生氣,蕭玦神色有些古怪,遲疑了半晌才慢慢道:“分梨,分離,我覺得不吉利……還是算了。”

怔了怔,秦長歌又去看楚非歡,後者長長睫毛垂下,不和她眼神接觸,但顯然也是不願的。

深吸一口氣,秦長歌喃喃道:“溶兒若在就好了,那就順理成章是他的,咱們也不用推來讓去了……”

包子在蕭玦誓師時已經返回京師,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也是君,太子建國,哪怕只是五歲的太子,也不啻於給西樑百姓吃了定心丸。

蕭玦自然早早安排好了文武重臣好生操心國務,蕭監國只需要每日在御書房坐坐便成了。

如今沒了“吃神”包子,遠離國土的異國戰場之上,一隻普通的梨子,竟難住了從來都舉重若輕的秦長歌。

最後秦長歌無奈一笑,乾脆尋了碗和搗汁的小木杵來,將那寶貴的梨子細細的搗成汁水,小心的分了三份,道:“喏,現在不是梨子,現在是果汁,再不喝我要生氣了。”

蕭玦接過分給自己的那份,仔細的和秦長歌手中的那份比了比,秦長歌忍不住好笑,道:“看什麼,沒少給你。”

“我巴不得你少給我。”蕭玦慢慢的笑了笑。秦長歌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微微一熱,一轉眼看見楚非歡正試圖將那點可憐的梨汁放進帳篷的角落,立即喝道:“你們誰要不喝,我立刻倒了這梨汁,大家一起渴死拉倒!”

蕭玦立即像喝酒一樣將梨汁一飲而盡,抿了抿脣,笑道:“喝,爲什麼不喝,你別看我,我不會給你的。”

楚非歡的手頓了頓,慢慢收回來,低着頭,一口口喝掉了梨汁。

秦長歌出神的注視着碗底那點流蕩的清亮液體,真的很少,不過一口而已,那兩個人,一個帝王,一個王子出身,享盡人間尊榮富貴,見識過不知多少珍貴之物,此刻卻把這一口普通果汁推讓得好似那是什麼生死人肉白骨的絕頂名珍,一時有些好笑,好笑裡卻微微升出酸楚——患難見真情,不過最普通的一句話,然而不身臨其境,不親自觸及患難鐵青深冷的面孔,是不能真正感受那一刻貼心沉默的溫暖的。

梨汁喝完,蕭玦放下碗,秦長歌拍拍手,楚非歡擡起頭,蕭玦和秦長歌同時道:“今晚一定要攻下杜城!”

楚非歡雖然沒說話,但眼神也表明了這個意思。

“不能再這樣渴下去,要知道絕食能堅持七天,絕水只能堅持三天,李登龍龜縮不出,堅不應戰,杜城兵力充足,一時也攻不下城,他拿人命拼命填缺口,就是爲了拖延時間,等西樑士兵自己渴死一半。”蕭玦凝望着杜城灰青色、民夫趕工加厚了的城牆,神色凝重。

楚非歡也擡首對杜城看了一眼,一回首接觸到秦長歌的目光,他皺了皺眉,尚未來得及說話,秦長歌已道:“我有一個辦法。”

她拍拍手,“杜城作爲北魏重城,凰盟是有屬下潛伏在內的,只是未曾混入實權階層,我去聯繫了,搞點事出來,裡應外合,當日可破。”

“不行。”蕭玦和楚非歡齊齊反對,秦長歌笑道:“別說得這麼幹脆,非歡,你剛纔一直在看地形圖,眼光落在了什麼位置?蕭玦,先前你召了申紹來,佈置了什麼任務?莫不就是挖地道吧?”

“那也是我用,不用你去,”蕭玦倒沒有否認,“大概楚先生也看出來了,杜城城牆東南角有一處小樹林,因爲隔了幾處地勢看起來好像離城很遠,其實直線距離並不長,我已經安排申紹派兵挖地道,八十萬人,挖個幾里長的地道,還不容易?但是去的人極其危險,長歌,我們男人在,還要你去行險,不成,絕對不成。”

“唔,那你就去吧。”秦長歌的回答令蕭玦瞪大眼,十分愕然,這女人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卻聽得她悠悠道:“只是,陛下,非歡,你們兩個,有沒有覺得有點困呢?”

“啊……你在梨汁裡放了……你這女人……”這是蕭玦被迷昏前的最後一句話。

楚非歡以手支頭,目光擡起,與秦長歌相觸,隨即輕輕一嘆,嘆息聲裡,悵然無奈。

秦長歌看着兩人都閉上眼,立於帳篷中央悠悠一笑,淡淡道:“沒想到吧?沒想到我這麼沒心沒肺?這麼溫情感動的時刻也能算計你們?不過,我沒有歉意,阿玦,非歡,說教我們彼此,這麼瞭解對方呢……”

她溫柔的將兩人放好,還很體貼的各自給蓋了被子,拍拍蕭玦的臉,她道:“乖阿玦,你最近夠累了,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給非歡掖了掖被子,秦長歌默然半晌,輕輕道:“非歡,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總之,相信我,沒事的。”

一身緊身衣,束好各式準備派上用場的武器用具,秦長歌步伐輕快的出了皇帝大帳,一路對着暗號,不急不忙的離開大營往小樹林去。

走不多遠,一株楊樹下,突然轉出身姿曼妙的男子,倚着樹,叼着草根,眼波流動似笑非笑,斜眼向秦長歌水汪汪一瞟,問候:“早啊,趙將軍。”

“不早了,”秦長歌好誠懇的笑,老老實實答:“已經將近黃昏了,王爺是來此欣賞這杜城郊野的壯麗日落嗎?”

“我來欣賞一個準備做壞事的小賊,”玉自熙笑得開心,“看他爬洞時姿態是否優美。”

“論起爬洞姿態優美與否,”秦長歌肅然,“想必無人及得靜安王爺您,莫言一想到王爺在我身前爬洞,身姿搖曳,暗香微散,以超越郢都城第一象姑館醉春居的第一紅倌人清吟的無比誘惑之姿,以足可榮膺菊花教教主尊位的絕世風情,盡莫言一飽眼福,莫言就熱血沸騰,歡欣鼓舞不能自己啊……”

玉自熙眨眨眼,突然撲哧一下,道:“好,好,你果然猜得到我要和你一起,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有意思,不過,什麼叫菊花教?”

“這個問題很複雜,涉及抄襲人妖絕戀悲情自戀美少年較弱小雛菊等等時髦激情因素,若要等下官給您解釋完,只怕明早的太陽都出來了。”秦長歌微笑,“還是先去爬洞吧。”

“哦,”玉自熙轉身看了看那掩蔽過的洞口,想了想道:“你先。”

秦長歌暗笑着矮身入了地道,身後,美人跟着進來,地洞其實挖得寬闊,儘可躬身向前,秦長歌聽得身後玉自熙悠悠道:“莫言,你步子很快啊。”

“賊嘛,鑽啊鑽啊的就習慣了。”

“莫言,你哪裡人,爲什麼說話我都聽不懂?”

“王爺您太純情了,純情的人需要保護,不懂最好。”

“莫言莫言,遇事莫言,你這名字,很有玄機啊。”

“王爺,自熙自熙,自我調戲,您這名字,更有玄機。”

“……莫言……楚非歡爲何出現在大營裡?我記得她是皇后信重的人,你認識他?”

秦長歌半偏頭,回首,黑暗中某人的狐狸眼灼灼閃光,亮若明玉。

無聲的笑了笑,秦長歌聲音平緩,“楚兄我自然是認識的,我曾經遇見過皇后一次,得她點撥教導,並特意提起,如果有遇見楚兄,不妨結交爲友,我與楚兄一見如故,楚兄聰慧剛毅,雖不幸身殘,但志節不墮,我很佩服。”

“難得聽你說一句正經話,”玉自熙笑,“我也認識他,皇后出事後,他失蹤三年,後來再出現,連我一時也沒人出來,啊……我記得三年後再見他那次,當時他偷了我東西,被我叫人揍了一頓。”

他偏頭,微笑看着秦長歌,秦長歌哪肯上他的當,愕然道:“是嗎?不會吧?聽說楚兄被人所冤淪落過一陣,但以他的風骨,怎可能性偷竊之舉?王爺記錯了吧?”

無聲的笑了笑,玉自熙突然道:“唔……也許是我記錯了,這世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哪裡理得清呢?”

“王爺是有心人,從來都理得清,但看您願不願意理罷了,”秦長歌一伸手,指向頭頂一點隱隱的光亮,笑道:“到了。”

她的手,頂在地道上方那層浮板上,微笑着看着玉自熙,“王爺,您猜猜,咱們這個出口,在哪裡?”

玉自熙立即答:“人多噪雜之處。”

“爲何?”

“地道離城西最近,城西是三教九流雜居地,沒安靜地方的。”

“中隱隱於世,”秦長歌一笑,伸手一引,“靜安王,請容下官陪您,親自視察異國妓院。”

她笑得客氣而狡黠,“您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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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即使充斥再多苦難戰爭殺戮危險,依然會有夜夜笙歌銷金買醉的溫柔鄉。

尤其是戰時,越是緊張的氣氛,越是惡劣的環境,越有被肅殺壓力逼得不堪忍受的人們,奔向姑娘們的雪臂櫻脣,尋求紓解的最佳渠道。

“客自來”聽起來像個酒樓的名字,卻是杜城城西首屈一指的窯子。

姑娘們價廉物美,老鴇兒風韻猶存,龜公們個個俊秀,必要時還可親自上陣充當孌童。

夜半,妓院各處木廊下都掛起氣死風燈,燈光綺麗紅豔,遠遠投射出圓方圓數丈,照在院子中雙人合抱的樹上。

嘩啦一聲,一排紙質拉門被打開,喧囂的人聲立即如浪一般衝了出來,一個嫖客喝多了就,大聲笑着,跌跌撞撞跨出門。

身後有人笑着打趣,“老安,聽說這院子裡有女鬼,你解手記得解一個回來,給兄弟們一起嚐嚐鮮!”

“好說,好說!”老安笑得口水直流的回身揮手,“一定帶個,一定帶個!”

鬨笑聲裡,他歪歪斜斜的走到樹下,開始脫褲子。

樹突然一動。

接着,一大塊樹皮掉了下來。

接着,探出一個容色美豔的腦袋。

女鬼……

真有女鬼……

真有美豔女鬼……

老安瞪大眼睛,即將出來的尿意,刷的一下又憋了回去。

酒喝多了導致嘴角不受控制的流涎水,驚嚇之下流的更多,啪的一聲滴到地上。

那“女鬼”慢慢擡眼,春色流波,華光瀲灩的眼神,先瞟了瞟底下那滴口水。

再慢慢上擡,瞟了瞟老安拽着褲子的手。

最後瞟了瞟正對自己臉蛋的物體,皺皺眉,露出個嫌棄的眼神。

……

夜半,深院,遙遠的人聲,樹洞裡冒出的美人頭。

老安拽着褲子,僵在半夜的冷風中,只覺得“重要部位”冰涼冰涼,忍不住渾身開始打抖,但是腿軟得像麪條般,怎麼也拖不動腳步。

張了張嘴,老安想喊,卻根本發不出聲音,整個人仿若沉入夢魘,看得見人影聽得見聲音,感覺得到危機逼近,卻無法掙扎和動彈。

他眼睜睜看着那女鬼懶洋洋的爬出來。

看見女鬼,漫不經心的靠近自己。

看見女鬼,似笑非笑得用帕子墊了手,掂了掂他的“重要部位”。

一臉鄙視的道:

“太小!!!”

“砰嗵!”

遭受生理和心理雙重打擊的老安,眼睛一翻,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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