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涅槃卷 第一百零三章 音殺

太陛天牢,巍巍高牆,深深鐵壁,高牆四周有深達數丈的壕溝,溝中俱是足令一個大活人轉瞬化爲白骨的“重水”,四角有瞭望高塔,高塔之上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長年累月搭架着西樑皇朝最彪悍也最爲先進,由當年開國皇后師門“風羽神弩”改造而成的“追風弩”,並在整個牆體及內牢,設置機關無數,設鐵甲重兵三千,晝夜拱衛,燈火步聲,永遠不滅。

更奇異的是,這座牢,是沒有門的。

說沒有門也不盡然,門戶是流動的,暗藏於四壁高牆之內,每日機關排列不同,門戶位置也不一樣,必須掌管太陛天牢的三位最高首領同時到達,各自對上自己掌握的那部分的機關,才能開啓——這也是英明神武算無遺策心思狡詐神鬼莫測的開國皇后本人,在前元舊牢的基礎上設置改造的。

這是天牢中最高一級的牢中之牢,關押的都是涉及軍國和皇室的要案重犯,基本上,據史書所載,數百年來進入這座號稱“鐵獄”的重牢的人,雖然寥寥無幾,平均五十年接客一次,但是從沒有活口出來過,而曾經在這座鐵獄呆過的要犯,最低標準也是郡王,其中前元以宗族之疑掀起滔天血案,弒君未成而殺人數萬,以成山白骨建造王府最後被親人刺死,死後賜號“梟”的雍王元蔚,即使此牢大名鼎鼎的住客之一。

能在這些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兇人一同列席於此,成爲太陛天牢重犯名冊上以硃砂書寫的成員名冊中的一員,秦長歌覺得,作爲小宮女明霜,實在非常光榮,作爲真身睿懿——算了吧,那真的很糗。

一線月光,從牢頂那扇小得不及包子臀部尺寸的窗子泄下,在同樣是鐵質的地面上塗抹上一層黯淡的淺灰,秦長歌瞅瞅那以赤河明鐵造建的窗子,再瞅瞅以純鐵製造,連挖個洞都不可能的牢房,大罵設計者厚黑無恥——她又忘記這牢房的改造是她老人家的手筆了

好吧……全是鐵的也有個好處,就是絕對沒有老鼠。

不僅沒有老鼠,連聲音,也絕對不會有。

秦長歌非常陰毒——當然這是強調了很久的事,已經無需贅述了,她早在前前世就知道,絕對的寂靜對人的精神意志的摧殘力是無比強大的,除了早已習慣無聲的聾子,正常人在完全黑暗無聲的環境中超過一定時間,會產生很多奇異幻覺,最終導致神智很有可能出現問題,所以她規定,牢房四周不許人靠近,不許發出任何聲音,保持絕對的寂靜,直到逼瘋犯人爲止——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其實蕭琛如果不急的話,只要把頭頂窗子命人給關上,最多等上一週,就算秦長歌心志比較強大,在此刻沒有豐沛內力護住心脈的情況下,只怕也難免如他所願的出點精神問題。

唔……也許等下就有人來關上窗戶了。

四周很安靜,如同深水、冷淵、墓地般的安靜,是那種很容易使人聯想到白骨,鮮血,幽魂,無聲飄蕩的鬼火、記憶中以爲早已忘卻的不欲面對的往事的安靜。

……絕對的靜默裡,遠處突然隱隱傳來敲擊的聲音。

單調,枯燥,而又奇異。先是有一定的節奏,隨即便凌亂無序,凌亂一陣子後,又開始了又節奏的敲擊,那頻率十分古怪,在這極度的寂靜裡,飄逸迤邐,遊絲浮雲般捉摸不定,明明只是普通的敲擊聲,在壓抑黑暗煩亂之中的雙耳聽來,卻宛如心中執念之人的吶喊,宛如慈母遊子般求歸的呼喚,又或者是女子的嬌啼和男子的嘆息,響在空曠冷寂的飄搖夜風中,如真如幻似是而非……引得人忍不住豎起耳朵,要去細細聆聽。

一絲幽光裡秦長歌熠熠雙目,宛如夜明珠般光華迫人。

她冷笑一聲。

爬起來,歪歪扭扭的摸到牆邊,試了試,果然,這種生鐵表面不平,一劃一條白印子。

秦長歌把指甲在牆角磨了磨,磨成尖銳狀,和認真的刻:

“傻帽明霜,到此一遊。”

想了想,又繼續刻:

“老婆當面也不識的傻帽加一級蕭胤成,我詛咒你遲早到此一遊。”

胤成,是蕭玦的字。

偏着腦袋想了想,秦長歌皺起眉頭,喃喃道:“傻帽加一級,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呢?你在玩什麼把戲?”

搖搖頭,算了,懶得理他。

再想想,又刻:

“小叔子,以下這段話寫給你,我想你遲早都會看見,你不想看見,我也一定要讓你看見,對了,白話文你看懂不?你那麼聰明,小事一樁,我就不翻譯成古體了,我還得留點力氣對付你等下的暗殺呢——小叔子,當年石板橋上的霜,很冷吧?當年你哥舞劍,很美吧?你在心裡記了這麼多年,你何必呢你?你是覺得,你哥也一定記得是吧?咱不撒謊,你哥是記得,但他的記得和你的記得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何苦來呢你?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哥子儘管騙,嫂子不可欺?

“你招惹我了,”秦長歌寫得興起,繼續寫,“我不想招惹你,你卻招惹我了——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其實你我心裡都有數,真正動手的不是你,你頂多算個外圍人員,我老人家告御狀,要的也僅僅就是逼你老實給點線索,要知道我老人家做事從來不喜歡按常規來,報仇非得告御狀解決?我這仇御狀能解決?切!——可是你不知道是不肯吃虧的性子作祟呢還是你有啥難言之隱呢,你寧可濫殺無辜你也不肯開口——你在隱瞞什麼?叔子,你可知欲蓋彌彰?你可知匣劍帷燈?你可知論起陰謀詭計你嫂子謙虛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你會後悔的,真的,你嫂子不說大話,別看咱現在在太陛天牢你在富貴王府(其實我看你現在也不在王府,你沒空,你得安排怎麼殺人如草不聞聲的解決我呢,你比我忙,辛苦辛苦——不過我敢打一塊錢的賭賭你一定白忙)但是遲早我會讓你換個地方呆着——雖然你不心疼我但是我心疼你,這裡太冷,你凍死了你哥這輩子又要做惡夢,我決定了,你去安平宮吧,專門幽禁親王的冷宮,歡迎你成爲安平宮第一個西樑皇朝王族的光榮住客。”

心疼的收回手指,秦長歌哀怨的看着自己纖纖十指給磨成了光禿禿的平面,大恨,再添一句:“我好容易養成的指甲都爲你磨沒了, 你拿你的王府資產陪你嫂子,還有你侄子,快要過生日了,你給送幢別墅吧?謝謝。”

算算時間,秦長歌換個手,繼續寫,這回默寫詩詞,同時很有素質的註明轉載:

“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許放屁!”(毛太祖)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犯睿懿者,雖猛必推!”(漢武、睿懿)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羣太監上青樓”(李煜,未落牛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只怕你等不到”(李賀,網絡牛人)

“自古美女多夫君,長使英雄淚滿襟。”(杜甫,網絡牛人)

“爲人進出的門緊鎖着,爲狗爬出的洞也鎖着,一個聲音高喊着:他媽的,都鎖着?”(葉挺,網絡牛人)

“莫愁前路無仇家,只怕身後有情敵。”(高適,睿懿)

“愛國愛家愛包子,防火防盜防小叔。”(睿懿原創)

……

一邊寫一邊大笑,秦長歌得意洋洋正寫得興起,頭頂突然嘩啦一聲,微光一黯,宛如星火跳躍一霎隨即歸於沉寂,整座小小鐵牢,頓時沉入極度的黑暗寂靜之中。

秦長歌笑容一斂,剛纔的得意癲狂之態已經不見。

剛纔極度寂靜裡突有聲響,立時引起了她的警覺,那聲音細微去古怪,引人沉溺,秦長歌初初聽了幾聲,便發覺這是控人心神的“音殺”之技!

“音殺”是流傳於武林史上的奇異武技之一,據傳最早由“音魔”完顏沁霖所創,完顏沁霖死後,此技漸漸不爲人所知,但秦長歌知道,當今天下還是有幾個門派會這門絕技的,這幾個門派,大多是那位風流絕世的完顏音魔的情婦小妾後代,當然,千絕門不是。

音殺殺人,方式有好幾種,有引人躁狂的,誘人內心黑暗的,有使人自斷心脈的,這都是對付武功高強之士最有效果的手段,而最不爲人所知的,連秦長歌也從未見識過的,卻是利用外力所輔,大面積殺人的“羣殺”。

以極度黑暗寂靜爲輔,誘使不會武功之人出現幻境,自尋死路。

比如,今夜明明應該超級寂靜的太陛天牢外,突然傳來的異音。

今夜太陛天牢關押的,都是不會武功的人。

對方,真是好生強悍啊,強悍得連秦長歌都不得不第二次佩服——短暫時間內,居然能找準殺人的最佳方式,居然能找到會這門幾乎失傳的殺技的人,毫無痕跡不動聲色的,便可以解決掉這批犯人。

看起來,也就是凡人不堪壓力自裁罷了。

連懷疑都不會有,因爲睿懿同學的天牢設置,本就是讓人有進無出的,功能就是要你或壓抑或瘋狂而死。

對方只是巧妙利用了這個功能,把時間提前了一點點,因勢利導而已。

天衣無縫不落痕跡的殺人方式,得手真的是分分鐘的事情。

可惜對方不知道主犯是秦長歌,那個陰險毒辣,見識廣博,遇強更強,遇弱扮弱的腹黑狡猾人物。

幾乎在辨認音殺之技的那一刻,秦長歌就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在黑暗中養精蓄銳了,這個時候安靜聆聽,就會被黑暗和異聲交織成的殺人之網籠罩,一步步被引導入死亡陷阱。

必須找點事情給自己做,必須思考,分神,以自身思維的發散,將外來干擾拒之門外。

她在牆上揭露蕭琛,是思考,理清心中的疑惑和思路;胡言亂語,是爲了引發自己對前世的回憶,信息量豐富的前世經歷,又許多事情可以慢慢咀嚼。

音殺?滾一邊去。

唯一可惜的事,睿懿同學太狠毒了,把牢房設置成一進一出的齒形形狀,每間牢房都隔音並有距離,聲音無法傳出去,否則秦長歌敲擊鐵壁發出聲響干擾,還能救救其他無辜的證人。

他們……都死了吧……

秦長歌微微嘆息,唔……出去後,要撥點銀子照顧好人家的夫人兒子小妾情婦銀子莊園了……

剛纔自己在牆上寫搞笑詩詞,大笑之狀,想必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眼裡。

他們定然摸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癲狂了還是仍處於清醒狀態,最起碼現在自己還沒死,對方就決不罷休。

關窗,是下一步的暗殺計劃吧?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呢?

黑暗中秦長歌一雙平日裡春水般的眼,閃着黑狐般狡詐幽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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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而幽深的密道,設計精妙的留着不爲人發現的通風口,以至於明明不常啓用,卻不顯憋悶。

黑色的甬道鋪着結實的青石板,落足與其上的聲響,被放大了無數倍,在密道中迴盪。

足音響起之處,一團漆黑中,漸漸浮現出數條人影,當先的,小而圓。

自然是效法目蓮救母的蕭太子駕臨了。

包子殺氣騰騰一馬當先,雄赳赳氣昂昂行走在殺往皇宮的密道上。

他這回很從善如流的在腦袋上綁了根紅帶子,是偷的祈衡最近新換上的胭脂紅汗巾——大約又是他那個相好送的,包子覺得那色澤不錯,很能體現他現在悲憤的心情,順手摸過來了。

他真的很生氣,非常生氣,因爲乾爹告訴他,有人冒充他去騙人,娘去拆穿被關起來了,這還了得!這世道咋這麼顛倒呢?盜版的也這麼囂張?他蕭公子這般玉樹臨風神采飛揚滿城春色關不住一樹梨花壓海棠,雖說難免被傾慕最近的人模仿,但模仿到欺負他老孃——有沒有搞錯?不知道要尊重原版!?

他悲憤的惡狠狠走着,恨不得一步踩一個洞——踩在盜版身上。

祁繁推着楚非歡的輪椅,帶着凰盟手下跟着,剛纔他在棧渡橋下看見密道時,頓時恍然當年楚非歡是如何逃得生天了,不由心裡微微有些隔閡——這麼重要的密道,先皇后怎麼從來沒和我們說過?

一轉眼看見楚非歡正怔怔看着橋側桃林,神情別有幽涼,眉目間深深楚雲,淡淡星光,卻是人遠天涯近,宛如明月遙照空牀。

……那年棧渡橋上,遲桃花下,你我共享的秘密,終將被更多人雜沓的步聲驚破。

我總在不斷失去……但望因此你能得到。

輕輕籲一口氣,楚非歡進入密道後,神情已經安靜下來了,依祁繁的意思,留下一部分人護送他們去見蕭玦,另一部分人去救秦長歌,因爲蕭琛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她的。

默然半響,楚非歡淡淡道:“救不了的。”

祁繁一怔,詫異的看他,“你的意思,不必去救?”

楚非歡默然……她現在不敢再拿她的性命安危,去賭自己那份無可解釋的感應的準確性。

他已經錯過一次,卻是不敢再拿她的性命安危,去賭自己那份無可解釋的感應的準確性。

只是……太陛天牢的設置,她只是當年極其簡練的和他說過一次,他雖然記得,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實行的可能。

當年她曾和他說過那門戶在沒有鑰匙情況下的解決辦法——必須有兩個武功絕頂之人,內功一陰一陽,心意相通,使用手、肘、膝蓋、足尖同時開啓暗鎖,全身可以使力之處都必須元轉如意,當時她和自己一番磨折,一個在牢內,也沒了武功,一個肢體已殘重傷無用,還能做什麼!

長歌……再堅持一會……等我。

他吸一口氣,仰首,似乎想從根本看不出天日的密道穹頂,看見太陛天牢內的情景,看見心心念念掛記的人。

然而最終只是決然道:“是,不救。”

抿了抿嘴,祁繁目中掠過一絲微怒和迷茫之色,然而想了想,他終究無奈嘆了口氣。

“好——咱們全力助力,潛入龍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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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章宮正籠罩在一片緊張焦灼的氣氛中。

今天下朝之後,陛下親自抱着個女子進了寢殿,後面還跟着個哭哭啼啼的幼童,一迭聲的喚着傳太醫,太監宮女們趕上去安置,陛下根本不給他們接受,親自將那女子安置在龍牀上,有宮女上前侍候茶水,一轉眼瞥見那女子的臉,嚇得一激靈將茶盞打翻在地上,立時被陛下一腳踢了出去。

太醫院的太醫,只要在班的統統被於海跌跌撞撞的拽進來,當先的醫正也來不及磕頭便被蕭玦一塊扯到了御塌前,跪在塌下的太醫正待爲女子把脈,無意中看見那女子的臉,手一顫險些從她手腕上滑下來,幸虧這是個精明的,趕緊裝作沉思掩過了。

然而被蕭玦目光灼灼盯着的太醫,最終漸漸冒出冷汗來。

這叫什麼症候?

脈象正常……氣機卻低弱,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

一個個輪次把過了,皆面面相覷,僵木着臉不敢言語。

蕭玦目光四處掃射一圈,從他們神情中早已看出端倪,怒道:“你們盡發什麼呆?開方子!”

“是是是……”一堆人擠頭碰腿捱到外間,咬着筆苦思冥想,半響方子遞了上來,蕭玦匆匆一閱,臉色立時鐵青——有的發散有的收斂,有的溫補有的驅寒,有的提升有的韃伐……竟是自相矛盾,沒一個相同的狗屁胡開藥方!

那孩子看他臉色,哭得越發傷心,蕭玦聽得焦躁,伸掌一拍,一疊厚厚藥方立成齏粉。

“滾!都給我滾!”

一羣人連滾帶爬立時做鳥獸散,連侍候的宮人也被那龍捲風般的怒氣裹挾得站立不住,低頭控背匆匆離開了寢殿。

大殿內,只剩下了一昏一哭一怒的“一家三口”。

蕭玦怒氣未消,重重在榻前坐了,就着飄搖燭光細細端詳牀上的蒼白女子,明黃絲幔下那女子素約腰身,宛若清雲,玉瘦香濃之姿,便是處此荏弱昏迷之態也不掩風韻……只是這般看着,漸覺心跳加快,心中模模糊糊的想,長歌一別幾年,當初的清傲少了幾分,風姿卻是越發的好了……

夜長簾幕低垂,彤闌深處明燭幽幽,簾外風定了落花,大約又是一番擁紅堆雪,小偏殿不知誰在生火煮茶,那淡香而幽深,似有若無,勾魂牽腸之處,有如此刻面對思念多年的伊人……

不知何時,那孩子的哭聲已經消失了,龍章宮,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燭影搖紅,將一切映得如同幻夢,蕭玦也覺得這似乎都不是真的,大約真是一場夢吧……那麼無聲的離去,再那麼突然的,在我絕望的時辰出現……除了夢,除了上天感應到我日夜的思念和呼喚給了我一場分外絢麗的夢之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呢?

我和你,別離了太久,太久……

燭光下斯人在目,如此真實,那般沉靜的神態,彷彿在昭告一場不可錯過。

黑髮垂落,目光裡思緒萬千,蕭玦的手,緩緩而溫情的,欲待撫上她的臉……

“報!”

急切的男聲打破這一刻無可言說的心事。

蕭玦回身,長眉皺攏一起,“何事?”

“回稟陛下,翠微宮先前潛入刺客,御林軍和內廷侍衛已經趕去,微臣特率隊來守護陛下。”

“朕不用你們保護,”蕭玦不耐的一揮手,“哪裡有刺客就該去哪裡,龍章宮禁衛森嚴,何須擔心!你再帶一批侍衛,親自查探!”

“陛下,宮中潛入刺客,龍章宮不宜再抽調侍衛——”

“這是旨意!”

聽着他語氣堅決,簾外的侍衛統領不敢對眼,叩首退去。

被這麼一打擾,蕭玦心中先前的模糊朦朧迷思反倒淡了些,一眼看去那孩子怯怯的站在殿角看着他,不由心中微微一動,微笑招手喚他過來。

那孩子現在倒沒了先前的朗然大方,目光羞怯的蹭過來,蕭玦執了他的手,目光溫和的細細打量,半響嘆道:“是象我……”忍不住便要去撫他嬌嫩的小臉。

“摸什麼摸!”

平地乍起霹靂。

一聲彪悍的大喝。

接着便見簾子稀里嘩啦一陣亂晃,離海名貴珍珠簾被拽得珠子滿地亂滾,有人毫不顧惜的踩着一地珠子氣壯山河的衝進來。

橫眉豎目,紅巾飄揚。

不待蕭玦反應過來,蕭太子一指西貝貨,問隨後進來的楚非歡,“是他?”

身後侍衛團團涌出來,愕然的看着這不知從哪冒出的兩人,驚訝之後想起自己的職責,急忙衝上來要將兩人拿下,卻被突然無聲無息出現的一批黑衣人齊齊攔截下來。

刀光劍往寒光閃耀喊殺嚷叫的背景裡,楚非歡神情淡漠的頷首,“對,就這人。”

包子一捋袖子,上前,一把揪住那孩子。

“去逑吧你。”惡狠狠將他一推,“就你這歪鼻子斜眼兒,學我?你忒丟我人了,去你的狐狸洞裡再修煉個三百年再來!”

將那孩子推到在地,猶自不罷休,用靴子在他臉上擦啊擦,得意的仰天大笑。

“踹倒你,再在你臉上擦靴子……臭娘說爽的事果然爽!”

擦了半響,擦到那孩子大哭起來,包子才鄙視的收回腳,看着一直一言不發若有所思盯着他瞧的蕭玦,在自己的小袖囊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手一攤。

“皇帝大人,我還你甜棗糕錢,你還我娘來!”

……

盯着那銀票,蕭玦突然笑了笑。

也不接,卻看向楚非歡,半響感嘆道:“你來了,……三年前,她去,你失蹤,三年後,你在另一個人身邊出現,朕知道你的存在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懷疑……現在,朕是不是可以證實心中所想了?”

緩緩擡起睫毛,目光射向蕭玦,一坐一立的兩個男子,目光相擊的那一刻,隱約中似有火花濺起,楚非歡目光中憤懣一閃而過,最終淡淡答:“如您所願。”

無奈啊……如果自己武功還在,何至如此?何必如此?

何至於明知結果多半如此,還是不敢冒險,將溶兒送進宮,促成他一家團圓?

往事舊懷抱,他人嫁衣裳啊……

……也罷,現在自己這個樣子,能給她什麼?倒是他,威權日重,心術也有所成熟,勉強能配得上她了。

自己的守護,還能多久呢?

楚非歡一抹寂寥如遠山,蕭玦卻很痛快的笑起來。

笑完之後卻又深深露出一抹寂寥悲傷之色,怔然半響,喃喃道:“朕是快要流淚了……可是除了你的紅巾翠袖,誰的朕也不想要。”

他似喜似悲的一嘆,往後一退,坐到榻上,對包子伸臂一張。

“兒子,來,叫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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