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不會是回去與弟妹商議罷?”寧王淳于康淡淡接口,語中含有嘲諷。言下,自然是說齊王殿下智計,要靠一個女子。
淳于信微挑脣角,說道,“睿敏雖是相爺之女,卻自幼在老侯爺膝下長大,也算出身將門,問問她的主意,也無不可!”竟然直承其事,並無半絲不悅。
皇帝倒笑了出來,說道,“此時朕若是問她,她必然會說‘皇上,兒臣深宅婦人,不敢過問朝政!’非得朕準她無罪才成!”說的衆人笑了起來,齊王殿下自然是滿心的溫軟,端王、六皇子是滿臉的歡愉,唯有五皇子淳于昌卻微顯嫉惱,寧王淳于康卻只是乾笑幾聲,說不出是妒?是憾?
正在說笑,小太監進來回道,“皇上,到時辰了,諸位娘娘已在等候!”
皇帝點頭,說道,“走罷!”略整袍服,向御書房外行來。
阮雲歡立在陳賢妃身後,聞皇帝出來,隨着衆人跪拜下去,微微擡眸,隔着人縫,但見龍靴在陳賢妃面前略停,皇帝威嚴的聲音道,“平身罷!”跟着便向前行去。
隨着衆人行禮起身,擡頭間,對上一雙清冷的烏眸,便眨一眨眼,纖眉淡挑,露出一絲疑問。
笑意在烏眸中一閃而過,齊王殿下微一點頭,更不多停,大步而去。
這是成了!
阮雲歡脣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上前一手扶住陳賢妃手臂,輕聲道,“母妃當心!”扶着她隨在聖駕之後,向承恩殿去。
皇宮中,玉液瓊漿,仙樂聲聲,滿朝皆賀。而在帝京城通往平邯府的官道上,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卻衝風冒雪,縱馬疾馳,在茫茫的雪原上,排成一條細細的黑線。凜冽的寒風,捲起爲首二人雪帽下的擋風,露出兩張年輕冷毅的面孔,正是狄山、景寧二人。
從臘月二十八三更出發,如今已是兩日兩夜的疾馳,跨下良駒,已經顯出一些疲態,二人卻仍不敢稍停,疾催駿馬,一路飛馳。
“狄副使……”一騎隨後趕上,馬上漢子的聲音卻破碎在風裡。攏了攏衣領,才又吼道,“馬兒受不住了,若再這般奔下去,怕到不了雪擁關便難支撐!”
狄山微微收繮,舉頭向四周一望,咬牙道,“這曠野上也無處歇息,再向前兩個時辰,入山再說罷!”說着向景寧一望,喚道,“景寧?”
景寧點頭,向身側二人道,“你二人前去探路,看何處可以避風歇息,餘人稍緩一些!”
那二人領命,縱馬向前而去,其餘人等微微收繮,減緩速度,冒風前行。
兩個時辰之後,輕騎隊剛剛入山,但見迎面兩騎馳來,奔到近前勒馬,一人揚聲道,“狄副使、景副使,對面山道上發現一隊輕騎!”
“輕騎?”狄山、景寧二人對視一眼。
狄山問道,“還有多遠?”
景寧卻問,“有多少人?”
“二十餘人,再有半個時辰便到!”另一人回道。
“這等天氣備夜而行,事出非常!”狄山冷笑一聲,與景寧低聲商議幾句,揚聲道,“分山道兩側,各自尋處隱蔽,聽我號令!”
一聲令下,五百輕騎已悄然散開,仿如一縷飄散在風中的黑煙,頓時隱的無蹤無跡,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狄山、景寧二人下馬,將馬逐入山谷,伏身於一塊大石之後,黑色大氅翻起,蓋住頭臉,露出大氅內裡的白色羊毛,與整個山巒的雪色融爲一體。
狂風肆虐,捲起片片飛雪,很快掩蓋了來路的馬蹄印跡。狄山僅露一雙狹眸在外,緊緊盯着前路上蜿蜒的山道。景寧微微攏眉,在他耳畔低聲道,“你看,會不會是他?”
狄山微微搖頭,低聲道,“這等天氣,夜間疾行,縱然不是也非善類!”
景寧輕笑一聲,說道,“我們豈不是也非善類?”
狄山也忍不住一笑,說道,“我們偷施暗襲,你道有多光明正大?”
景寧挑脣,淡道,“只要不誤了主子的事,做賊何防?”凍的僵冷的手指悄悄縮入衣袖輕搓,目光向身後官道兩側一掃,不由讚道,“王爺選出這五百人,當真不得了,若不是我們自個兒知道,又有誰能查覺這裡竟伏有這許多人?”
狄山點頭,輕聲道,“王爺精心練就的兵馬,自然非同一般。”剛剛說完,緊接着低“噓”一聲,說道,“來了!”身子不覺伏低。
雪夜中,果然見一隊輕騎沿着山道疾馳而來,行的近些,但見大風吹卷下,露出大氅內的箭衣戎裝,竟然是軍士的打扮。
景寧心頭一跳,低聲道,“難不成真是秦勝成?”
狄山皺眉,低聲道,“再等等!”
景寧點頭,雙眸緊緊盯着爲首之人。但見那人風領雪帽,身形高大魁偉,卻瞧不見面貌。不由皺眉道,“聞說秦勝成是條八尺漢子,這人倒有些像,若不然截下再說?”
狄山微微搖頭,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那人,輕輕搖頭,說道,“只覺哪裡不對!”
說話間,那隊輕騎又近一些,已能聽到馬蹄踏雪的“沙沙”聲。景寧目光凝在那人腰間,低聲道,“那樣的金絲帶,也只有守疆大吏纔有罷?”
狄山點頭,咬牙道,“果然是他,準備動手!”說話間,一手已握上腰間劍柄。
近了!
近了!
景寧微微抿脣,一手探出,向後做了一個準備的手勢。眼見那人已經奔近,正要揮手,卻被狄山一把抓住,低聲道,“不對!”
“怎麼?”景寧揚眉,只問出一句,那隊輕騎已馳到近前,忙伏身閉口。
馬蹄沙沙,在積雪的官道上疾馳而過,只餘下捲起的塵泥。
景寧自雪中慢慢擡頭,皺眉道,“你瞧見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狄山搖頭,卻擡頭向前方路上望去。
“什麼都沒有?”景寧大急,咬牙道,“莫壞了主子的大事!”
“不會!”狄山搖頭,輕聲道,“奏摺未批,聖旨未下,秦勝成此時離開平邯府,可是守疆大吏私離職守,擅自回京的大罪,他豈會如此鮮衣怒馬,還圍着御賜的金絲帶?”
景寧恍然,低聲道,“你是說……”
“前哨!”狄山點頭。
“嗯!”景寧低應,身子稍稍後移,向伏在身後之人道,“轉令下去,原地稍做休整,不得做出太大舉動!”那人點頭,一道無聲的將令迅速傳了出去。
時辰,一點一滴的流過,眼見着時近四更,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茫茫雪山中,再沒有旁的聲息,唯有風,肆無忌憚的呼嘯而過。
突然間,景寧敏銳的雙耳捕捉到一絲聲息,整個人頓時警覺,悄聲道,“你聽!”
狄山凝神,果然隱隱有馬蹄踏雪的沙沙聲傳來,而且來的極爲迅速,竟然所乘是上好的良駒。
“你瞧!”離的近些,已可隱約瞧見官道上十餘騎快馬疾馳而來,而馬上之人,皮裘包裹,做的是商人打扮。
這樣的天氣,商人爲何趕路?更何況,這樣的十幾騎良駒,竟然勝過尋常軍馬,商人又是何處而來?
狄山冷笑,手掌微舉,一雙狹眸一眨不眨向前方注目。卻見爲首是一個身形矮小的漢子,其餘衆人,倒個個身形高大。
景寧微微揚眉,心中暗道,“這秦都督當真狡猾的很!”
很快,十餘騎快馬已馳過身邊,狄山將手一揮,厲聲喝道,“動手!”
一聲令下,身畔尖厲的弓弦聲響,鐵築短箭疾射而出,但聞馬兒悲嘶,那十餘騎人馬的隊伍頓時大亂,爲首漢子一躍下馬,抽刀在手,大聲喝道,“何方小賊?”揮刀格開一支鐵箭,向山道一側衝來。
狄山清嘯一聲,身形疾展,當先躍起,手中長劍疾挺,破開漢子砸下的單刀,徑直刺入他的咽喉。漢子雙眼突出,竟然連聲音也不曾發出一聲。
馬匹中箭,騎士落馬,狄山斃敵,皆在兔起鶴落之間,這一下先聲奪人,那十餘人頓時一驚,但聞“錚錚”聲響,不約而同抽出兵刃,兩側闔攏,護定當中一人。
那人伸手向腰間一探,一柄長劍已摸在手中,寒光疾閃,向狄山迎來,喝道,“爾等何人,膽敢殺人截道!”
狄山一聲長笑,長劍信手而揮,與那人手中長劍交於一處,揚聲道,“雪夜暗行,又不知是何方高人,可否報上名來?”說話之間,凌利劍招已與對方過了十餘招,心中不由暗贊,當真是好功夫!
而此一刻,兩側雪中,黑色人影躍出,已向餘下衆人襲去。那十餘人大呼迎上,揮劍廝殺。
景寧卻仍伏在石後不動,一雙眸子死死注視着眼前的戰場,卻見那十餘人大多以一敵二、敵三,雖敗不亂,卻連聲一線,時前時後,看似雜亂,卻自成聯繫。
景寧眸光閃動,微微搖頭,讚歎道,“好陣法!果然是好陣法!”心裡暗覺惋惜。可惜,這樣好的陣法,不能觀其全豹!
眼見狄山與那人戰了個旗鼓相當,景寧清嘯一聲,躍身而起,身形展處,長劍已疾掠而至,徑向那人咽喉襲去。
那人一驚,剛剛縮身閃避,景寧卻身形疾轉,長劍斜指,洞穿另一人咽喉,竟不多看,身形跟着疾轉,長劍順手斜抹,自那人咽喉抽出,剖開另一人肚腹。
接連三招,連斃二人,十餘人的陣形頓時一亂,有兩人齊喝一聲,同時向他撲來。
“這樣纔有趣!”景寧長笑聲中,身形驟起,手中長劍卻倒刺而出,信手又斃一敵。
餘下衆人見他如此神勇,發一聲喊,竟然又有三人倒轉兵刃向他襲到。“啊喲!”景寧低喊,身形疾退,長劍卻向身後疾撩,但聞一聲悶哼,與狄山相鬥之人肋上已中一劍。
狄山趁他劍勢一滯,長劍已抵上他的咽喉,含笑道,“秦都督,還不住手?”
那人身子一搖,後退兩步,雙眸定定瞧着咽喉上的長劍,咬牙問道,“你們是何人?”
“在下狄山!”狄山笑的輕淺,身形卻欺身直近,一指向他胸口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