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就要亮了,山田急匆匆往自己家裡趕去,他已經完全顧不了自己已經暴露,只想着如何儘快把情報安全發出去,但走着走着就猛然站住,轉頭拐進了一條細長的巷子裡就跑起來,沒跑幾步一聲槍響他摔倒在地上。山田趴在地上回頭一看,只能看見幾雙腳正向他走來,山田想要擡頭看清楚他們的臉,可是那幾個人已經走到了他身邊。沒等他看清楚,又是突如其來的一記悶棍,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山田被襲擊的同時,他的家門被方孝給撬開了,這也是他的老本行。門一打開,躲在車裡的芥川便喊搜。方孝帶人衝進去,屋子很乾淨,客廳裡沒什麼發現。
方孝帶人上了二樓,芥川慢慢獨步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茶几上還放着一盒未抽完的香菸,旁邊有一個火柴盒,上面寫着“越洋大酒店”幾個字。芥川點燃了一支山田的香菸,繼續觀察着屋子裡的一切。
方孝一瘸一拐的回到客廳,樓上也沒有任何發現。芥川擺擺手,目光卻停在了牆角的那個壁櫥上,站起身走了過去。
打開壁櫥門,裡面掛着幾件筆挺的皇軍軍服。芥川的手停在了一個地方,又用力一推,櫥壁開了,底下竟藏有一個暗格,裡邊是一臺袖珍型發報機和一本日文詩集以及一個破爛不堪的筆記本。他翻了翻那本筆記,裡面雜亂無章的寫了一些數字、地址、人名之類的東西,暫時還不能從中看出些什麼端倪。又打開那本日文詩集,只是很普通的一本詩集,可是芥川卻在扉頁上看到了三個中文小字:“白玫瑰”。
2
山田被帶到了一間破敗的小屋子裡,屋頂還在漏雨。他躺在牀上昏迷着,一名醫生正在爲他取腿上的子彈。
芥川望着牀上的山田,沉默着臉色鐵青。
方孝走上前說:“這是黑市醫生,絕對沒有問題,不會宣揚出去。”
芥川問:“在他身上搜出些什麼沒有?”
方孝:“沒有,只有一些現鈔和證件。”
芥川:“他之前去過什麼地方?”
方孝:“不知道,是在街上逮到他的。”
醫生轉過身來摘下口罩,點了點頭,用鑷子把一顆子彈輕輕放進牀邊一個水盆裡。芥川慢慢地走了過去,坐到山田的牀邊。
芥川問:“他大概還有多久能醒?”
醫生說:“放心,他很快就會醒了……”還沒有說完話,芥川猛地抽出牀上的枕頭,拔出手槍,隔着枕頭迅速給了醫生胸口一槍,血飆了站在旁邊的打手一身,連方孝也被這一幕驚呆了。芥川怒視着方孝聲音低沉:“記住,以後不準再有任何外人踏進這屋子半步!把屍體擡走!”
3
向亦鵬和老邢徹夜守在機要室裡,機要員依然沒能捕獲到山田的回覆,兩人已經明白他們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老邢說再等等,向亦鵬明白這不過是在期望奇蹟發生,而面對芥川這樣既狡猾又狠毒的對手,奇蹟是永遠不會發生的。
4
山田已經甦醒過來,但是他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坐在對面一張破桌子後面芥川的臉,看樣子芥川已經把這裡弄成一個簡易的審訊室了。他打量着山田:“我應該說你是贏了,或者輸了比較好呢?”他從桌子底下抽出那臺秘密發報機繼續說:“我去過你的家裡,你不適合做特工,家裡東西太多。”
山田看了看發報機,又看看芥川:“你覺得自己贏了?”
芥川笑着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快了……其實我坐在這裡面對你,你不覺得很沒意思嗎,遊戲就這麼結束了。”
山田冷笑着:“芥川君,我勸你不要急,遊戲是不會這麼快就結束的。”
芥川坐到了山田身旁低聲說:“是嗎,你通常都是用這個和六局聯繫?”
芥川拿過發報機望着山田低聲說:“用這個,和六局聯繫,現在。”
山田一動不動。
芥川猛地用手按在了山田腿上的傷口,手上不斷用力……山田全身顫抖着並沒有叫喊出來。
芥川冷笑着:“我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5
安靜的地下室,發報機傳出了期待已久的噠噠聲。機要員興奮地喊起來,是山田的回覆,是山田。
老邢立刻走了過來問:“他說什麼?”
機要員看看電文:“他要求見面。”
老邢和向亦鵬對這一要求不禁都一愣,老邢審慎地說:“立刻發送身份識別口令。”
機要員發出:“玫瑰。”房間裡很安靜,老邢和向亦鵬交流一下眼神,都有些詫異。
發報機依舊噠噠作響。山田被迫發着電報,臉色蒼白。
芥川站在他身旁仔細聽着,也是眉頭一緊:“……玫瑰?”
他看着山田,山田也看着他,猶如兩頭獅子廝殺前的可怕靜默。
芥川望着山田:“告訴我口令。”
山田儘管滿頭大汗,依然虛弱地笑了笑:“我是……不會說的。”
芥川正要繼續按他的傷口,忽然停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他擡頭看着山田說:“白玫瑰!發!”
山田敲出了電碼以後,整個人就癱軟下來,瞥了一眼芥川臉上滿是嘲弄的神情。
老邢看過了回覆過來的口令,輕輕地說:“山田已經遇險。你打進梅機關以後,我爲防萬一,對所有口令進行了調整,如果他是安全的,就應該回答‘百合’。”
發報機靜靜地再沒有回信。
芥川聽了許久摘下耳機,回頭望着山田搖搖頭:“我大意了。”
山田虛弱地笑笑:“我說過,遊戲還沒有結束……”
芥川咆哮道:“我會讓它結束的!”他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一腳踢在山田的傷口上,山田昏厥過去。芥川不知道這樣一句話,上帝欲毀滅誰,必先使其瘋狂。
6
芥川的出逃和山田真實身份的暴露讓竹中惱怒萬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引以爲傲的兩大幹將居然最後都成了通緝犯。
竹中站在圓桌前,回頭看了看身後黑板上芥川和山田的照片說:“山田文夫、芥川一郎……我知道你們很多人以前都曾是他們的部下、助手。可是現在我再次強調:“他們已經是華東陸軍部的敵人、大日本帝國的敵人!務必要盡全力把他們挖出來!”
剛要繼續說通信兵來叫他接電話,他走到機要室拿起話筒對方卻是芥川在冷冷地說:“長官,山田在我手上。”
竹中吼叫着:“我不管誰在你手上,你馬上給我滾回來,否則軍法從事。”
芥川笑笑:“我不會再相信你們,這件事我決定自己做。等我找出軍刀的核心秘密,你就會知道我對帝國的一片赤誠,東京方面也會明白誰纔是華東陸軍部不可或缺的人。”
竹中摔掉電話,衝門外大喊:“來人!讓憲兵全城實行地毯式搜查!我就不信挖不出他們來!”
7
到處都開始戒嚴,日本兵又開始挨戶搜查。
芥川依然在研究着山田的筆記本。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停地翻動着本子,在不同的頁數上做出標記,最後把其中的幾頁紙擺放到了一起,拼湊起來:劉…瑞金醫院…RX1638…“軍刀?”芥川眼睛發亮了。
另一個房間裡林璇木然地站在窗前發呆,過了一會兒她無聲地穿過走廊,走到那扇緊閉的門之前,側耳傾聽着。
門裡的山田獨自坐在牀上,他也靜靜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8
餘銘真氣喘吁吁跑進老邢的事務所,對老邢說:“陸軍部實行全城戒嚴了,我也差點就被堵在家裡。”
老邢反問:“戒嚴?”
餘銘真說:“嗯,在挨家挨戶搜查,我們的幾個據點都被波及到了。”
向亦鵬緊鎖眉頭:“老邢,你不覺得陸軍部的舉動很反常嗎,我們剛剛收到山田的電報,證明他已被捕,現在陸軍部卻又大張旗鼓地搜查,他們在找誰?”
老邢說:“不排除在找芥川。”
向亦鵬說:“不,以芥川目前的處境,根本不能對陸軍部構成任何威脅。如果竹中真的拿到了不利於山田的那些證據,那陸軍部現在的主攻目標應該是山田而不是芥川。”
老邢說:“那你的意思……”
向亦鵬說:“最壞的結果,山田在芥川手裡,而華東陸軍部在找他們。”大家都沉默下來,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麼以芥川的兇殘,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9
芥川已經在瑞金醫院查清了一切,他覺得自己還是掌握着這場遊戲的主動權,眼裡滑過一絲狡黠的光,心情又開始好起來。
10
向亦鵬同樣開始了行動,但他第一個想到的幫手依然還是他的對手加兄弟。特意找了一個偏僻酒館。
閻天走進來一坐下就皺皺眉:“怎麼選這麼破的地方?”
向亦鵬沒有理會他的調侃,一邊給他夾菜一邊說:“我需要你的幫助,但你答應我什麼也不問,一切結束給你個完整的答案。”
閻天很悠閒地笑笑:“我有什麼好處,我是說私人的好處。”
向亦鵬端起酒碗說:“一碗酒吧。”
閻天笑着喝了一口這酒眉頭皺得更深:“太差了,是老闆忘記在水裡兌酒了吧。不過還是答應你吧。”他又起身走了。
11
芥川已經迫不及待地又在審訊山田,山田的臉色略好了一些,被綁在椅子上卻越發平靜。
芥川看着他:“我剛從瑞金醫院回來,護士說你去過……我知道你去那裡做什麼,找軍刀計劃的核心說明書,不過醫院裡沒有,你身上沒有,家裡也沒有……東西在哪裡?”
山田開了口:“我已經把東西遞交給了情報六局。”
芥川搖搖頭:“你不說實話,這樣不好。”山田不說話,安靜得讓芥川有點不耐煩。
桌上的發報機突然又有了信號,芥川看着它,山田也看着它,芥川擡起頭笑了:“既然你已經交了,那你對他們就沒有價值,但似乎你的六局朋友還是很在乎你……”
山田平靜地說:“因爲他們是真正的朋友。”
芥川剛想反駁,林璇出現在門口,芥川看着她馬上微笑着迎了過去,攔住她:“有事嗎?”
林璇說:“我餓了……”
芥川立刻說馬上派人去買飯……讓她先回房休息。林璇點點頭,看了山田一眼走出去。
山田一直看着林璇,兩人的對視沒有逃過芥川的視線,他臉上露出一絲不安……
12
向亦鵬一旦確定了對手就已經毫無懼色,果斷命令着機要員給山田發報,要求約見。心裡一片寧靜,彷彿已經看到芥川詭秘的臉,這場遊戲對決之戰已經在所難免。
芥川看着電報沉默了許久,盯着山田:“遊戲要慢慢來纔好玩,對吧?”他幾乎已經猜到了對面的那個人是誰!
向亦鵬看着長時間沒有迴應的發報機,暗自笑了一下,和老邢說笑也直嚷着肚子餓了。老邢問:“你真有把握芥川會上鉤?”
向亦鵬說:“芥川是個老狐狸,但就華東陸軍部四處抓他看,顯然並不信任他,他抓山田就說明急於得到軍刀計劃的核心機密,但他也並不清楚我們到底有沒有這個計劃,所以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冒險的。”
13
芥川改不了他狐疑的性格。兩間相通的房子中間出現了一個大窟窿,這又是他特意吩咐方孝做的。窟窿中間掛上了一幅油畫,然後他讓林璇引到這個房間裡來,而且山田也被弄了過來。
林璇和山田在那個剛剛掛好油畫的屋子裡相對而坐。
山田看着林璇有些歉疚,而林璇卻一直看着牆上的那幅畫出神,畫上是一隻白色的貓。
山田說:“對不起,在法庭上我搬你出來也是不得已。”
林璇問:“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山田有些愕然:“林璇小姐……你怎麼了?”
林璇突然問:“亦鵬在哪?”
山田看着林璇。她的眼神好像具有看破真相的洞察力,直視着他:“他肯定在找我,在等着我……”
芥川靜靜地聽着,他鬆了一口氣。這松下的一口氣,同樣也就會很快要了他的命。
林璇走到畫的前面,伸手把畫擺放平整。
躲在後面的芥川不禁一驚,下意識地躲開,但畫終究沒有被挪開。
林璇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小時候養過一隻貓,跟這個很像……它總是偷偷把我的小玩意兒叼走,放到一個很秘密的地方……等我發現的時候,在那個地方已經堆滿了小東西……我的養母叫它小搬運工……它總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運出去……”說着說着就笑了,清麗可人的面容有一種貓一樣的調皮。
山田笑着說:“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說完突然改用日文說話,林璇聽得一愣。
山田說:“我從前也聽說過一個故事,講給你聽聽。在日本戰國時代,羣雄割據,盜寇四起,民不聊生。在奈良,有幾個強盜聽說在郊外的一所廟裡有一尊黃金做成的佛像,幾個強盜準備去搶。廟裡的老住持早已經把佛像交給弟子帶走,當他的弟子要求和他一起走時,老住持笑了。說:‘天道佞倫,何苦苟活於世間?’當幾個強盜闖進廟宇時,只見老住持盤坐於大門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幾個強盜便用刀刺他,可是在刺了無數刀之後,老住持竟然還沒有倒下,依舊錶情淡然地坐在那裡。幾個強盜見老住持神氣附體,嚇得逃之夭夭。”
隔壁的芥川聽得若有所思。
林璇問:“他爲什麼一直沒有倒下?”
山田淡淡地說:“信念。”
守在收發報機前的機要員終於收到芥川的回電:陽春酒樓,向亦鵬一人。他早已預料到會是如此,衝老邢點點頭,決定就再去會會這老狐狸。
14
陽春酒樓里人聲鼎沸。這是二層樓的酒樓,老闆很精明,把各路神仙應付得妥當,因此他的生意很紅火。
向亦鵬走進酒樓在一樓坐下。擡頭看了看二樓然後要了一壺酒,一盤白切三黃雞就喝起來。過了一會兒,跑堂的過來交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着:維多利亞西餐廳,前臺電話,兩分鐘,遲到,終止。
向亦鵬看完紙條迅速起身,很快就來到維多利亞西餐廳的門前,前臺電話鈴聲已經響起。
餐廳裡的夥計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被衝進來的向亦鵬搶過了話筒。
他說:“我到了。”
電話那頭傳來芥川的聲音:“1分鐘,路口的那條巷子裡,有車接你。”
向亦鵬出了西餐廳,快步走進旁邊的巷子,就看見一輛汽車停在前面,跑過去車裡竟然是方孝坐在後座,車窗都擋着黑色的紗窗簾。
方孝冷笑着招呼上車!隨即車子疾馳穿出了巷子。但車子卻並沒有開多遠就停了,他們看着跟蹤的閻天越走越遠,車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車子開了很久停在一個廢棄的糧倉前,方孝推着他走進了大門,隨後大鐵門被方孝的人重重地關上了。
芥川站在陰影裡說:“我們又見面了。”
向亦鵬笑了笑:“你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好。”
芥川說:“我從來不做沒準備的事。”
向亦鵬嘲弄道:“如果你萬事俱備的話,就不會見我了。”
芥川不理會:“如果你真如山田所說拿到了‘軍刀’,同樣你也不會來。”兩人相互望着,彼此都在感受對方身上瀰漫的殺氣。
向亦鵬說:“既然你都猜到了,爲什麼還要見我?”
芥川依舊猖狂:“你應該瞭解我,我從不會放過每一個細微的可能。開始我還將信將疑,而現在一切都確定無疑,你們輸了。”
向亦鵬笑了笑:“芥川,未必吧。”
芥川得意起來:“向亦鵬,我忽然發現你不僅很癡情而且還很天真。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繼續玩下去,你可以走了。”
向亦鵬:“你放我走?”
芥川冷冷一笑:“因爲你對我還有價值。”
他走到門口芥川叫住了說:“對了,忘了告訴你,林璇在我那裡過得很好。”向亦鵬沒理會,但已經明白這個瘋子的意味所指,果然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15
方孝被芥川抓來當了保鏢兼打手自然心裡很不痛快,趁着芥川和向亦鵬糾纏不清,他帶着一個隨從出來找了個小館子飽吃了一頓,酒足飯飽的方孝打着飽嗝一瘸一拐走到大街上。街上的人流似乎特別的多,他擡頭看看天,太陽有些晃眼,信步就往街對面走過去……突然間他又站住,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了,沒錯,就是他的瘟神爺——遊閒海。方孝看着遊閒海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手不自覺就摸向腰間,但似乎手抖得有些不聽使喚,霎時間再也沒有喧囂的聲音,一片難得的空寂籠罩着他,他能看清天上雲在緩慢地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