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沫沫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已經擺了一排空空的水晶杯,她還在一口一口品嚐着面前的第五杯冰激凌。這是這間酒吧裡她最喜歡的冰激凌--“粉紅佳人”。說它是冰激凌,不如說它是一種特殊的滋味,它最上面是一層白色的奶油,甜得發膩,中間一層是草莓果肉的冰激凌,最下面是淺淺的紅酒……整體的色澤由白色到紅色漸漸過度,味道也從奶香,酸甜,慢慢過度到苦澀,尤其是最後一口,入口辛辣,越回味越苦澀……
又吃完一杯。
明知吃到最後仍然是苦,沫沫還是需要一點甜甜的奶油讓她忘記苦澀的味道。她搓了搓凍僵的手,對服務生說:“再來一份!”
又一份“粉紅佳人”端上來,她舔舔麻木的雙脣,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嘴裡很苦。
誠在沫沫對面的位置坐下來,她沒和他說話。
他也沒有打擾她,第一次細細品味着她的一舉一動。
今天的沫沫刻意打扮過,她的髮型梳得特別用心,柔順的黑髮分成兩層,下面一層散着,上面一層歪歪地束在右側,有點俏皮,又有點可愛。她穿着一件粉紅色立領無袖洋裝,領邊和肩口用絲質的蕾絲滾邊,下身配着同色系過膝的百褶裙,裙襬也是用蕾絲滾邊,這款裙子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淑女的溫婉。
誠的視線又移到她的手腕上,她的手錶很特別,好像在哪裡見過。誠仔細回想一下,是伯爵最新推出的限量版情侶表。
“你今天很漂亮。”
沫沫擡眼看看他,笑得有點僵硬,“謝謝!”
落日的餘暉照在小巧的瓜子臉上,她的肌膚白皙若脂,紅脣凝了霜一般晶瑩。
他忽然覺得她像一片雪花,詩情畫意的浪漫,但,有些許的憂愁……
“心情不好嗎?”
“沒有,挺好的!”
“你未婚夫不是回來了嗎?爲什麼他不陪你?”
她看看窗外的天空,又看看手錶,沉思好久,才問他:“誠,假如你的家人逼你娶了一個你不愛的女人,你甘心嗎?”
“我不愛的人,我絕對不會娶。”
沫沫蹙了蹙眉,神情恍惚:“可惜他不是你……”
“他?你的未婚夫?”
“嗯!他爲我做過很多不願意做的事,多得我都數不清。他還爲了我放棄他最愛的女人……我覺得我很自私,我明明知道他不愛我,在他眼裡我永遠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我還是粘着他,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誠安靜地聽她說。
“你知道嗎?昨天在天堂&地獄遇到的那個女孩兒叫薇,是安諾寒以前的女朋友。她本來可以嫁給他,是我搶走了她的幸福,把她從天堂推到地獄……”沫沫雙手捂住臉,眼淚一滴滴落下:“誠,我真的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我以爲薇什麼都擁有,她擁有他的愛,擁有他的承諾,我只想分她一點幸福,我不貪心,一點點就夠了!只要能讓我留在他身邊,想他的時候能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我已經很滿足。”
誠的情緒有點異常的波動,打斷她:“感情是不能分享的。”
“我知道!可你知道麼,他愛薇,他答應她等我長大就會娶她,他們白天一起上課,晚上在電話裡聊天……那樣的日子,我做夢夢到都會笑醒……可是,我連這樣的美夢都很少夢到。在我的夢裡,安諾寒總會愛上別的女人,總會愧疚地對我說:‘對不起,你是個孩子,我沒辦法愛上你!’每次從這樣的夢裡醒過來,我都會很慶幸,慶幸這是個夢。”
冰激凌漸漸融化,融進了紅酒裡,也融進她的淚水裡。
誠閉上金色的眼眸,沉重地搖頭,“你還要這麼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現在……”沫沫咬着牙,顫抖着雙脣說:“我放棄了。他想愛誰,就讓他去愛吧,他想走,就讓他走吧……沒有他,我一樣可以生活的很好。”
“是啊,沒有他你還有我。”誠見她不語,問她:“想聽歌嗎?我送你一首中文歌。”
沫沫的確非常想聽音樂,“你會唱中文歌?我從沒聽你唱過中文歌。”
“中文比任何一種文字都要美,我不想唱給那些不懂美的人。”說完,誠走上舞臺。
他跟樂隊說了幾句話,感傷的音樂聲響起。
“是我對你承諾了太多,還是我原本給的就不夠……你總有千萬種理由,我一直都跟隨你的感受……”
傷情的歌詞,被誠空靈的聲音唱出來,想不讓人心碎都難。
一整首歌,沫沫都在哭,最後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怎麼忍心怪你犯了錯,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如果你想飛,傷痛我背……”
誠唱完最後一句,站在臺上用中文說:“沫沫,總跟隨着別人的腳步太辛苦了,不如給他自由,讓他解脫,也讓自己解脫。”
她擡起頭,對他笑了。
她明白,她什麼都明白,她不怪他,也不怪任何人。
就像她的媽媽說的,愛錯了人,就要承受這個苦果,沒有人可以救贖她。
誠又對着樂隊打了個手勢,最熟悉的旋律響起。
誠對她伸出手。
“Itwon’tbeeasy……”他的歌聲像個魔咒。
她不由自主走上臺,接過他遞給她的話筒。
她的聲音隨着誠的聲音響起,悽美的嗓音如跌碎在地上的水晶。
臺下一片安寧。
“HaveIsaidtoomuch?”我是否說得太多?
“There’snothingmoreIcanthinkoftosaytoyou.”我想不出還能向你表白什麼。
“Butallyouhavetodoislookatmetoknow.”但你所要做的只是看着我,你就會知道……
他聽不見她心靈深處的呼喚,她的字字句句都是真情,他不明白。
她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從今晚開始,她不再跟誠學音樂,她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放開手,讓他走。
她笑了,燦爛如剎那間綻放的彼岸花。
……
唱到最後一句:“Thateverywordistrue.”我的每字每句都是真情!
沫沫睜開眼睛,當她看見安諾寒站在臺下,她的心彷彿撞碎了她的肋骨,痛得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四目相對,他的眼神不再淡漠。
她手中的麥克風摔在地上,巨大的撞擊聲湮沒了一切,她所有的理智付諸流水。
當他對她伸出手……
她毫不猶豫地跑下舞臺,跑到他的面前。
這是一種習慣,從嬰兒時便養成的習慣。
“走!”安諾寒有點粗魯,很用力地抓着她,拖着她往門外走。“跟我回家。”
他的力量很大,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酒吧的門。
“我……”沫沫以爲他因爲她見誠而生氣,剛想解釋,她忽然發現酒吧門口停着很多輛黑色的轎車,一羣拿着棍棒的人從車上衝下來,跑進酒吧。
客人們爭先恐後地跑出來。
該放的人都放走了,最後進去的兩個高壯的男人合上大門,落了鎖。
“發生了什麼事?”她想起誠還在裡面,有些擔憂。
安諾寒沒有回答,扯着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跑車前。
酒吧裡響起驚叫聲,砸東西聲,玻璃摔碎聲。
“不行,我要報警,誠還在裡面。”
沫沫抽回手,焦急地拿出電話想要報警,她的號碼還沒來得及撥,安諾寒奪走了她的手機,狠狠地摔碎在青石路上。
片刻的驚詫後,沫沫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爲什麼阻止我報警?你剛纔爲什麼帶我走?你知道這裡會出事?這些人是你找的?”她一口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安諾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真是你讓人做的?”
她忽然覺得他很陌生,陌生得她完全不認識。
酒吧的門內傳來慘叫聲。沫沫顧不上其他,跑到酒吧的門前,用力地敲門,大聲喊着:“誠,你沒事吧?你回答我。”
裡面一片混亂,她什麼都聽不清楚。
驚恐,內疚,慌張,心酸,各種各樣複雜的情感都會聚在一起,壓迫着她的神經。可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消化這些情感,誠還處在危機的時刻。
沫沫忙跑回來,對安諾寒喊:“你快讓他們停手!讓他們停手!”
他的手握成拳,他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誠怎麼得罪你了,你到底想幹什麼?”見他不說話,沫沫氣得揮起拳頭打他的胸口,他一動不動,由着她打。
以沫沫的力氣,即使用了全力也不會很疼,可他的表情十分痛苦。
“你別再難爲小安了,是我讓他別插手的。”一個冷淡的聲音說。
“爸爸!?”沫沫用目光四處搜尋,一輛車的門打開,韓濯晨從車上走下來。
一身黑色西裝的他,如同一個來自地獄的使者。
沫沫很快反應過來,跑過來懇求着說:“爸爸,你快點讓他們停手,我們講講道理好不好?”
韓濯晨對身邊的司機使了個眼色。他的司機對着手裡的對講機說:“停手!”
很快,酒吧的門鎖打開,兩個人推開門。
沫沫想都沒想就衝進酒吧,一進門,她就看見誠被打得渾身是傷,蜷縮着躺在地上……
這一幕把她徹底嚇傻了,她靠在門上,手腳冰冷。
在沫沫的記憶中,她的爸爸是個很有風度的生意人,利益得失極少跟人計較,有時候稍微霸道一點,稍微強勢一點,但她從沒想過,那個總被她氣到啞口無言的爸爸,有這樣可怕的一面。
還不到三分鐘,他就能把人打得血流遍地,而且面不改色。
很快,韓濯晨和安諾寒先後進門,門又被關上。
一個打手把誠拖到韓濯晨的面前,一路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誠雖然傷得很重,還是撐着地,艱難地爬起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
即使渾身是血,他的表情也是那麼驕傲。
韓濯晨俯身扶起地上的椅子,坐下,一條腿悠閒地放在另一條腿上。“我女兒總說我不講道理,好吧,我就跟你講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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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以後堅決把文寫好之後一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