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館老人倒上三杯熱茶,茶香四溢。
天色漸漸暗下來,來悅賓館前的一個小停車場,一輛黑色的商務停在角落,車上坐着三個虎視眈眈盯着賓館的男人,趙匡亂三人。
“我拖住魯智霖,你們救人。”趙匡亂手隨意的放在腰間的酒壺上,他沒有見過魯智霖,甚至連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自己到底能不能攔住一分鐘,兩分鐘,都是未知數。
“我來攔。”恭三兒堅決道,好像是下了不小的覺悟,但趙匡亂卻搖了搖頭,佛哥也跟着搖了搖頭,趙匡亂或許還有幾分把握,恭三兒來,那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趙匡亂摸出手機,手敲打着鍵盤,打了一行字,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發出,最後還是刪除,重重的出了一口氣,心被各種情緒撕裂着,身體像是往下墜一般,莫名的無力,但仍然下了車,三人就這樣走向這搖搖欲墜的賓館,今晚註定不會平靜,難道不是嗎?
一局棋還沒動,慕遲卛公孫犟兩人同時點了一根菸,七塊一盒的紅塔山,驚人的一致,不算什麼好煙,卻有煙的味道。
一輛黑色賓利停在了來悅賓館門口,兩個男人下車,狍子跟開車的唐國輝打了個招呼,努力做了個沒事的表情,唐國輝驅車離開,有些事不是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老邪深深抽了口冷氣,想扶住一瘸一拐的狍子,卻沒有扶上去。
“老邪,今晚不管誰死了,剩下的那個一定要把我們葬在水塔下,我哪兒也不想去。”狍子開口道,聲音異常悲涼,像是這深冬的風。
“狍子,誰都可以死,你不能,你要是死了,以後我下去怎麼面對小影?”老邪拍了拍狍子肩膀上的灰塵,抽着鼻子道,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紅着眼,不是他怕死,是他發現他的人生已經倒塌了,卻無能爲力。
“我又該怎麼面對她?”狍子的聲音充滿着落寞,他該如何面對?狍子嘆了口氣,往這賓館走着,前面同樣走着三個男人,不過兩人都沒有在意的心情。
公孫犟把把玩許久的將放到棋盤中,一根菸也只剩下了菸屁股。
兩步當頭炮,卻留下了兩個小卒子。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貝爾西街,兩夥人對峙着,黑壓壓的一片,隨着一身吶喊聲,廝殺到了一起,一時刀光劍影,一時血肉橫飛。
一局棋慕遲卛公孫犟下的很慢很慢,三個老頭沒有着急,兩包紅塔山一根接一根的抽着,茶水沒了,棋館老人默默添上。
紅綠互不相讓,掙着一兵一卒,何嘗不像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甚至比那戰場更加有戲劇性,更加驚心動魄。
象走田馬走日,一片棋格,留下的卻是一些難以磨滅的東西,像是人生,總會走到盡頭,總會受到侷限,總會得意失意,當這局大棋過後,一切不過是浮雲。
“好棋。”棋館老人雖然滿嘴苦澀,卻仍然道出一聲好。
唐傳宗的葬禮落下,不得不說唐傳宗又在徐州留下了重重一筆,或許永遠不會褪色,或許明天就會被遺忘,但估計也沒有人去多想。
整個祠堂只剩下寥寥幾人。
“下雪了。”從外面趕來風塵僕僕的唐滿龔大口喘着氣道。
坐在座位上未曾移動的幾人轉頭看向飄起雪花的窗外,他們何嘗想象不到窗外的風景,他們何嘗不向往窗外的風景。
“諸葛長青的面子,今晚該不該丟。”尉遲義把涼透了茶一飲而盡,仍然是那副大嗓門,不是一般的傷風雅,但這位老爺子這輩子傷的風雅多了去了,容不得幾人說三道四。
“面子?可有可無,我只不過想看看這個時代到底是鹿死誰手罷了,徐州永遠只會姓徐,江蘇永遠信江,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行,老人也就看開了,自己所拼搏的東西,永遠都是上面那個世界瞧不起的,再往上爬也是一樣。”諸葛長青看着這大雪紛飛,有感而發道。
尉遲義哼了哼幾聲,卻沒有反駁,在座的幾人,有誰看不明白?
雪如殘血。
小菊坐在路燈下,大口喘着氣,身邊包圍着各種身體,還有這沒有死透的人們,這些橫七豎八的東西讓人毛骨悚然,小菊卻是淡然的點了一根菸,誰也想不到這男人爲什麼會用這個名字,但只有被這個男人盯上的人,纔會明白這小菊兩字是何等的讓人不寒而慄。
小菊掙扎的站起來,大吼一聲,不過在這雪夜中沒有任何的回答,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
深冬,小菊的身體像是火燒一般,特別是背後那露出骨頭一般的刀傷。
慕遲卛手中所把玩的,是公孫犟的馬,看似公孫犟已經被慕遲卛壓了一頭,其實不然。
“慕遲,都說下棋容易看出一個人,怎麼到了我們倆就不一樣。”公孫犟小飲一口茶水,若曾相識的味道,公孫犟卻想不起自己多少年前飲過這口茶。
的確,公孫犟與慕遲卛兩人的棋路相反,前者守的固若磐石,後者攻勢如滔滔巨浪,稍有不慎就會被捲進去,而在現在中兩人的定位卻截然相反。
慕遲卛輕輕搖着頭,皺着眉頭看着這局棋,看着一兵一卒,一個子落下,到底今晚徐州會倒下多少人?或許等這棋到了頭,輸贏也就不重要了,但爲什麼現在則就不同?又是一個一輩子不一定能找到的答案。
清脆的打火機聲音,打破了大龍湖泊的寂靜,王富貴那巨大的身體踏出黑暗處,把點燃的煙放到眼前倒在地上的男人嘴角,王富貴在把火機煙盒放在男人的胸前,就這樣蹲下,看着一個死人。
“陳冰,死在我手上,總比死在外人手上的好,希望你別怨我,也別怨我主子,咱們武夫,都是這樣的命,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改不了,這樣恍恍惚惚的一輩子,總比那些大米粒的好。”王富貴伸出大手,輕輕合上陳冰的眼,豁然起身,擦了擦半邊臉上的血,好像這個武夫,連最後該感嘆什麼,都不知道。
一輛輛金盃遊走在這城市,帶走一片片屍骨,這些野心大多永遠留在了這座叫徐州的城市,明天就會被別人遺忘,但誰又能保證這無數的野心無法撐破這個時代,誰也不能,所以,永遠不能放棄,即便是自己所走的路,是一條屍骨之路,但正是這一條路,所通往的是另一個世界,但究竟是不是爲了這個才添加這麼多屍骨,沒有人知道。
慕遲卛公孫犟一得一失,一失一得,一局棋好像陷入了死角,又或者是真正暴風雨來時的寧靜,人生何嘗不是這一局棋,一子落下,就可能改變一切,又或者毀滅一切。
黃大仙起牀上廁所,不知爲何,今晚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想想對面房所住着的是魯智霖那變態,也舒心幾分,不管慕遲卛與公孫犟鬥到何等模樣,也跟他這個半個局外人沒有關係。
“小爺恭三兒!”走廊突然傳來殺豬一般的叫聲,吵醒了整棟樓,幾個不滿的住客準備起來收拾收拾這半夜大喊大叫的奇葩,沒想到被這奇葩身邊那個戴着口罩的男人三下兩下解決。
黃大仙打了個激靈,恭三兒這三個字他可是很熟悉,而且是他的噩夢,不過想想今晚這裡有誰坐鎮,黃大仙也舒心幾分,挺直腰桿,走出房間,他倒是想看看恭三兒被盡情蹂躪,好解一解心中的恨意。
此時走廊已經站滿了人,當然大部分閒雜人等都被請了出去,只留下兩夥人對峙着,黃大仙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原本以爲恭三兒會帶千軍萬馬也救人,等再看到那三人後,差點笑出來。
人羣中,一個光頭男人走了出來,身高一米八,穿這個緊身小衫,身上的肌肉像是隨時都能爆出來一般,下身一個迷彩軍褲,赤着腳,一雙如野獸一般的眼珠子就這樣盯着恭三兒三人,從佛哥晃到了恭三兒,從恭三兒看到趙匡亂,最後停在趙匡亂身上很久,久到恭三兒都覺得煩躁。
“黃大仙!”一個如狼嚎一般的聲音在走廊盡頭響起,黃大仙使勁翹起腳往前看去,恭三兒三人也轉過頭,兩人男人戲劇性的上了樓,狍子莫名其妙的看着趙匡亂恭三兒,同樣兩人也莫名其妙的看着狍子,幾人從未打過交道,但都見識他們的驍勇,好像冥冥之中有着約定一般在這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