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好不容易進了門,兩人晨起出門時蹬上的簇新的皁靴已是佈滿了腳印。
“四公子,您總算是回來了,”曲管家陪着笑湊上前:“府裡來了不少賓客,您看您……”
曲清聞在一旁瞬間黑了臉,這曲管家之前眼中一向沒有曲清言的存在,現在不過是高中狀元就直接這般阿諛奉承上來。
見到他竟是連個招呼都不打。
之前在奉先殿中,天子的威壓難以承受,又因着那道題目稍答不好就極有可能是抄家滅族的大族,她精神早已經透支,只想回房將黏膩膩的裡衣換了,再倒在牀上昏睡不醒。
她心頭嘆氣,卻也知道屬於她的清閒隨着她的高中徹底消失不見。
“大哥,你也知四弟不善應酬,可否勞煩大哥幫弟弟一把?”
她面色一如往日那般,並未因從今以後兩人不再對等的身份而有任何異常,曲清聞心中只是百感交集,卻也不會當真就放着曲清言再不去管。
“就知道你不善處理這些交際,來吧。不過你今日不得躲懶以後你單獨應酬上封同僚時,可沒有大哥在一旁了,知道嗎?”
曲清言忙感動的點點頭。
翻過年才十七歲,屬於少女的氣息雖然被她用寬眉和一點小手段略加遮掩,但這般拱手討好的模樣依舊帶着十足的嬌俏,會讓人忍不住心底發軟。
曲清聞不自在的別過頭咳了一聲,當真是見鬼了,他剛剛竟然會覺得曲清言這般雙眼如小鹿般水潤,像個女子……
前廳中已是坐滿了人,大半都是眼熟的老面孔,田家兄弟前一次還不願往曲清言身前湊,這一次卻是不得不過來。
畢竟,中了狀元的是他們之前最看不上的曲清言。
田氏這段時日身子已經大好,不用下人攙扶也能趕在晌午日頭時在院子中走上幾圈,只她臥牀多日,身子多處都有萎縮,腿腳已是不如之前那般靈光。
田家這段時日一直派人過來探望田氏,畢竟田永清已是不在,若是田氏再有點什麼,這曲府同他們就要越發的疏遠了。
田洪生再是如何看不上曲清言也要咬着牙上前來同她道喜。
“恭喜四弟,高中金榜,做了大明最年輕的狀元。”
在曲清言之前,這大明最年輕的狀元是餘有臺,高中時年僅二十一歲。
而她此時也不過十七歲,讓人不得不感嘆讀書到底需要一二天分。
在他身後是柳家兄弟,前一年在曲清聞的院子裡柳會民還曾藉着酒意當衆給曲清言難堪,現在跟在田洪生的身後,他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異常。
顯然厚黑之術修煉得更爲到位。
曲清言對這幾人雖沒多大好感,但平日裡不過是懶得理會,從未撕破臉過。
此時看着幾人湊上前來,又有曲清聞略顯爲難的看着她,她淡淡笑了下。
“感謝幾位兄長前來,清言在此謝過了。”
她面上又帶上和熙的笑,讓柳會民嘿嘿一笑湊上前來,擡手就想搭在她肩上來個哥倆好。
“看吧,我就能中狀元的人心胸一定不是我等可比,清言一看就是能成大事之人。”
他擡上去的手臂被曲清言閃身躲開,他也不覺氣惱,只口中吐出的話聽着就讓人覺格外不順耳。
曲清言面上的笑淡了淡,但轉念就想到不論是這田家還是柳家,幾個小輩的心胸與眼界都不是會有前途之輩。
今後,要麼是他們仰望着她,要麼彼此不會有何交集,她沒必要將注意力太多的落於這幾人身上。
刑部大牢裡,深長通道盡頭是一間刑訊室,因着怕犯人越獄,刑部大牢都半藏在地下。
此時,刑訊室中三面牆上都插着燒得正旺的火把,室內光線格外明亮,一人被雙手吊掛在鐵索上,頭髮凌亂,頭耷拉在胸前,身上的囚衣已是血跡斑斑。
曲文海自外進來,看了眼被行刑之人,轉眼問向獄卒:“可是交代了?”
“回大人,這人口緊的很,鞭子已是抽了兩次,這個傢伙就是死咬着牙,一個字都不肯吐。”
“嗯,想不到禮部倒也能養出幾個口風緊的傢伙,不過就是可惜了,他這裡什麼都不肯說,楊大人那裡卻是把什麼都交代了。”
曲文海話音一落那人就擡眼看了過來,隻眼中閃過疑慮,似是無法相信他剛說的話。
“怎麼?以爲本官在套你的話?你倒是高看自己了,在禮部公然縱火造成所有科考宗卷毀於一旦,如此大罪不論你今日招還是不招都死有餘辜。”
曲文海一撩衣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擡手撐着頭,似是想了一下就又說道:“也不對,招與不招還是有所區別的,畢竟你一個人死還是誅九族這中間可是有好多人命在。”
“你胡說!不過是失手打翻燭臺不慎造成院子走水,下官最多就是被打板子剝官,哪有你說的那般嚴重。”
那人再是無法淡定,手腕上的鐵鏈扯得蹦蹦作響。
“你既是不信不若這樣,你就咬死不招看最終會判做怎樣的結果,如何?本官倒是希望你就咬緊了一句都不肯說,這樣一個小小的典簿能有如此擔當和魄力,想必陛下也會對你格外看重。”
曲文海那格外看重四字咬的極重,只配着他面上森然的笑,讓那典簿心頭狠狠的一跳。
他突然站起身朝着室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交代着:“該行刑行刑,人家咬緊牙關不放,我們刑部該做的事卻還是要做的,雖不會有人要求將案子提交至大理寺,但你們也不能太過放鬆。”
他這話如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一隻腳剛踏出刑訊室,就聽身後的典簿嘶吼的叫着:“別,別走,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
曲文海滿意的轉回身。
“本官就喜歡你們這些有眼色、懂得配合刑部審訊的傢伙,若是大家都像你這麼配合,這牢裡怕是很快就能空出來了。”
曲文海轉回身笑的愈發陰森,門外,他的副手已是備好筆墨,準備記錄口供。
“說吧,這縱火一事到底是誰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