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雄這個奪命煞星舉起手,班裡本來有意向報名的幾個好學生紛紛像兔子看見狼一樣把手縮了回去,將這個位子空出來。同時,D班內的氛圍驟然一變,那些偷偷玩手機的人也難得將手機放下了。因爲在大家的記憶中,野比大雄同學迄今爲止從未主動發言、主動舉手,熟悉規矩的老師們點名也會主動繞過他。大雄也不參加集體活動,不聊八卦,不和大家一起吃中飯,不笑,感覺這傢伙在班裡就是個背景板,而且還是異常強大的背景板,強大到讓年級級長都退了環境……
整個年級都知道D班有這麼一號神仙,輿論更是從沒停過,但大雄似乎不介意別人討論他,當着面討論也沒事……他兩眼空空,當做沒看見。
在他和級長較勁之後,留着短髮、皮膚小麥色的元氣體育委員抱着試試看的心態,戰戰兢兢地邀請他去參加個人五千米的比賽,說以野比君的體力一定沒有問題的。結果被大雄溫和有禮地拒絕了,理由是自己最近崴了腳不便運動,並強烈推薦她去找出木衫英才。不知道爲什麼,被他拒絕之後體委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有點兒失落……如此一位良將放着不用,實在是D班的一大損失。
這件事之後,大家都知道了大雄的脾氣其實比他們想象的要好,只是不願意參加集體活動,僅此而已。
雷打不動的鐵則貌似要被衝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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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野比君?”薰老師很不習慣大雄主動舉手的樣子,被他這麼一瞪,原本腦子裡想好的話都不連貫了,“你確定要當學生代表嗎?”
此話出口,她就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因爲這完全是一句廢話……人家都把手給舉起來了,當然是想當啦!這還有啥好問的?感覺就像一個推銷員問和尚“請問您需要木梳嗎?”一樣不可理喻啊!
但大雄好像不覺得這句話很多餘,他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像進食完的獅子一樣平靜,挺直了腰板說道,“是的,北條老師。既然出木衫同學身體不適,我希望能代替他成爲學生代表,讓他好好休息吧。”
“可是,這……”薰老師的腦子一團亂麻,她苦思冥想,終於靈光一現地想到了所謂“學生代表”應該符合的一條規矩,趕緊搬出來用,“對了,野比君,非常遺憾啊……想要成爲學生代表,必須也是‘優等生’才行呢,對成績和道德評分都是有硬性要求的。所以,野比君,非常抱歉,老師也能體諒你的心情……”
“北條老師。”大雄淡淡地叫了她一聲,不怎麼有威嚴,卻把這個大姑娘嚇得生生掐斷了話頭,一臉緊張地看着他。她對大雄的畏懼程度之大,恐怕已經讓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都不能維繫了,其實這也是大部分老師對大雄的看法……對此大雄也只能抱以苦笑。
“我的成績和道德都沒問題。”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我從來都沒有遲到、曠課或者早退的記錄,沒有和哪個女生髮生戀愛關係,理論上來說,我的道德評分應該是滿分。至於成績……我的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每次期中考、期末考,分班考以及大小測驗,從來都是如此。老師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向各位任課老師求證。”
“唔?”薰老師像是被噎到了一樣往後退,背頂着牆,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憐巴巴地盯着他看,說不出話。
這叫她怎麼說呢?說你的成績都是作弊作來的,全年級都知道這回事兒?且不說她有沒有這個膽子說出口,關鍵是……沒人抓到過大雄作弊啊!什麼叫罪從法定?哪個叫疑罪從無?抓作弊也得講個證據,小紙條啊,手機短信啊,替考啊,把東西寫在手心裡啊之類的,被抓個現行才能算作弊。大雄曾經被四個老師搜身,恨不得連內褲都給他翻出來了,然後又被四個老師單獨監視着考完一場試,結果照樣是滿分……簡直是神乎其技。如果作弊也像魔術手法一樣分等級,那他大概就是驚天魔盜團那個級別了……
順帶一提,每次大考,學校都有張貼排名榜的習慣,就貼在各個樓道里,把你在年級裡的排名和分數列在上面。這張榜單上是沒有“野比大雄”這個名字的,因爲他科科滿分,出現在榜單上彷彿就是將“開掛”二字直接寫在上面……這傢伙簡直就是批改老師不共戴天的敵人,每次考完,他的卷子第一時間被調出來批改,誰都想找茬扣兩分,但每次都失敗。大雄的答卷完美無缺,老師們雖心有不甘,也只能認栽。
出木衫曾經戲謔地說自己“要從年級第一的神壇上跌落了”,也是因爲他從一開始就默認大雄是作弊的,大雄也不反駁他。因爲事實就是如此,他反而很感謝校方的安排,要是自己的名字真的出現在出木衫前面,他也會當衆用黑筆將其塗抹到看不出來。
因爲這對出木衫……以及所有誠信考試的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野比君,老師沒有別的意思哦……只是,你的這個成績,真實性會不會有些……”
“……”大雄一挑眉毛,“北條老師。或許您不清楚,對我的成績有爭議的人並不止您一個。此前我也在校長眼皮子地下考過試,他親自監考,最後一樣沒有抓到我作弊的證據。他提問我一些難題的解法,我也都答出來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沒人抓到我作弊,我就是清白的。”
“誒~~~~??這個……,那個……”薰老師急的聲音都開始抖了,她可勁兒地想,最後憋紅了臉,終於說出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理由,“野比君!你,你上課的時候……經常睡覺吧?這個肯定會被扣道德分的……所以,抱歉,你可能不行……”
不等大雄迴應,薰老師就鼓起全部勇氣,向其他同學求助道,“還有哪位同學有意向報名的嗎?”
……
大雄也轉動脖頸,淡淡掃視了一圈,像王在看他的臣民。
於是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噤若寒蟬,整座教室靜得像一座冰窖。
雖說這兩年半他都跟個背景板一樣杵在那兒,總的來說也不惹事,但那些註定要在校園內流傳下去的神話仍舊深深刻在諸位的腦海裡……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野比大雄這人要麼不爭,但他要爭的東西一定勢在必得,所以最好還是別做他的競爭對手……
“要不……這樣吧,北條老師。”大雄見班裡一幅死氣沉沉的樣子,料想到他們大概把自己當成某種齜牙咧嘴的猛獸了,只好苦笑道,“我確實是有參加的意向,先把我的名字報上去如何?至於能不能通過,就讓上級的老師來進一步考慮。這樣可以嗎?”
既然他自己都這麼說了,北條薰自然也是鬆了口氣——至少這個少年還算給她留了後路。
接下來的物理課,大雄難得沒有趴在桌子上睡覺,但他也不聽課,就是扭頭看着窗戶外面,直愣愣地發呆。反倒是一旁的學院之寶出木衫英才同學不堪重負,直接撲在桌面上,看樣子是睡得很沉很沉,一次都沒擡頭。對此北條薰也有心理準備:早上出木衫來找自己請假時狀態就很差了,頭髮亂的跟雞窩一樣,雙眼像充血一樣通紅,面色憔悴,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儼然是拉傷了幾根重要的筋脈。他用近乎嘶啞的聲音說老師我最近身體不好,之後的學園祭活動能不能請假,這時候北條薰這個大姑娘都有點心疼……想想這麼一個各科老師口中的天才學生,在揹負盛名的同時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啊,或許這次學園祭的帶隊活動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把他弄垮了。
她突然就心一軟,沒有和上級領導請示就直接說好的沒問題,出木衫君也要注意休息啊。
她當然不可能想象到,出木衫走路一瘸一拐是因爲過度運動產生的過量乳酸,聲音嘶啞是因爲在練習劍術時布魯斯讓他們必須高聲喊出來,喊着喊着就啞掉了……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A班,那個班原來定好的學生代表是學生會主席,骨川小夫。不知怎麼的,他好像也患上相同的流感,四肢無力,嗜睡如命,據說他已經連着一個禮拜沒有在學生會露面了……好在這位主席平日裡做事圓滑,也懂得怎麼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所以學生會成員對他表現出的情感大多還是“關心”,平時大多數工作都是主席包攬的,其他人相當於白加了這麼一個威風凜凜的社團,頗有點兒狐假虎威的意思。這會兒主席一倒,校內龐大的工作量分攤下來,壓得衆人一下子喘不過氣,更是無比期盼骨川主席能快點回來。
至於謀權篡位的想法……有當然也有,不過也只能想想而已。誰都清楚骨川主席的雷厲手段,哪怕是暫時篡成了位,等主席從病房裡回來之後,一切還是會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下,而且那個不長眼的傢伙絕對會很慘很慘,還是別去觸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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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比大雄想要當優秀學生代表的消息一路傳遞上去,最後直接驚動了校方管理的最高層。校長、副校長、各個年級的級長,負責管理學生德育的德育處處長,外加D班的兩位班主任,一起坐在一間長長的辦公室內開緊急會議。
坐在一羣老教師中間,北條薰倍感壓力……畢竟不管是年紀還是資歷,她想坐到這間辦公室裡還遠遠不夠格。或許請她來開會的原因只有一個——她是最近兩年之內,和大雄說話說得最多的一位老師。
原本,學校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一個學生上心到這種程度的,能讓校方管理高層聚在一起開會的都只能是大事兒……可自從那位倒黴的級長辭職之後,所有有關大雄的事情就都不再是小事了。他分明已經沉寂了快兩年,除了上課睡覺之外也沒做什麼品行不端的事,本以爲校方和這個小怪物能一直這麼相安無事下去直到畢業——他們也沒打算去追究大雄作弊的事兒,事到如今,教師們差不多放棄了。最好這期間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混到高中畢業這小怪物就不歸我們管了。
現在他突然來這麼一出……有種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感覺。
老教師們一個個如臨大敵、面色肅然,誰都不想一步走錯引來這個小怪物的憤恨,然後莫名其妙地就瘋掉。
級長就是前車之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