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這皇帝夢發得太匆匆, 連如何起事,如何排兵佈陣都沒有籌劃妥當,還要學那些歷史上的英雄人物, 振臂一呼, 各方百應。卻偏偏天不遂人願, 別說是各方響應, 就連齊州城的百姓也不與他爲伍, 一曉得他要謀反,一個個連夜合家逃走,更有一個叫羅石頭的, 當着齊王的面兒,就把他罵了個海枯河干, 貞觀盛世, 人人安居樂業, 大唐天子深得民心,謀反也不會挑時候。
得到青州剌史杜行敏的急報, 遠在長安的李世民早已震驚,齊王佑謀反,還挾制了另一個兒子,旋即派下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兵馬征討, 大元帥正是兵部尚書李績, 頃刻直搗齊州, 將齊州城重重包圍。
身在齊王府的李佑慌了手腳, 李績身經百戰, 彪炳史冊,又怎是他的對手?眼前齊州城被圍得像鐵桶一樣, 三十六計走爲上,他想到了逃,整日與燕氏兄弟及舅舅陰弘智計劃着逃跑線路。韋文振看在眼裡,是失望無比,原打算跟着齊王建功立業,搏個封妻廕子,現在才知道他是個有心無膽之人。
回到自己的房間,宋青若仍在榻邊縛着,有氣無力地坐在她的對面,似在同她訴苦一般,“齊州被圍數日,李績快要打進來了。”
“活該!你們一夥兒就等着回長安受審吧!一個個不得好死。”青若的嘴巴也是不饒人,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這個韋文振纔是無膽又無心,她每晚睡榻上,他只能打地鋪,正眼都不敢多看一下。
“要是連累了父母和姐姐,我真是死不足惜。”韋文振抱頭痛哭起來,只因一時糊塗,致使家人遭殃,何況父母正在風燭殘年。
“你也別哭呀!”大男人哭還是頭一次見,悽悽慘慘的,青若於心不忍了!畢竟他不是壞人,“這樣吧!你把我放了,我去陛下哪兒給你求情。”
“你行嗎?”韋文振抹了抹眼淚。
“我不行……誰行。”青若隱隱感覺到‘自不量力’,萬一不行,豈不是害了他。“那個!那個!你不如把殿下和王妃都放了,到時候功勞不就更大了嗎?”
這真是個好主意,幸虧被自己給想到了。韋文振也覺得這主意不錯,至少一舉兩得,也能向姐姐和媛兒交待,隨即放開宋青若,兩人偷偷計議着,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齊王不是他的‘明主’。
是夜,韋文振將宋青若裝扮成了王府護軍的樣子,又帶了另外兩名護軍,一起朝小花園而來。這裡有重兵守衛,他尋不出別的辦法,只能‘偷樑換柱’,四人魚貫而入,韋文振、宋青若同時出手,乾淨利落又不動聲色地打暈另外兩人,一併將他們的衣服扒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蕭可納悶,半夜三更,這兩人古古怪怪,不知何爲?
“小聲些。”青若打手勢制止,並把兩套衣服捧了過去,“快換上,隨我們走。”
兩人相視一望,這兩個孩子是來救人了,但他們是如何湊到一起的。“你們兩個先走,去城外投靠李績,我是走不了的,只等大軍揮師入城吧!”李三郎何嘗不知五弟的爲人,那是精明過了頭兒的,對他不能不防。如今李績的大軍就在城外,歷城、臨邑等地均已收復,仁兒已經沒有危險了,只耐心等待即可。
吳王不願離開,韋文振也不能生拉硬拽,兩名護軍漸漸轉醒,再不能久留,轉頭懇求,“別告訴我姐姐行嗎?”
“你這孩子囉嗦什麼呢!趕緊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文振這孩子雖是執拗了些,卻是孝義之人,何況媛兒喜歡這個小舅舅。
兩人正要走,卻是來不及了,就像李三郎預料的那樣,齊王李佑領着燕氏兄弟等人闖了進來,見此情形,自是暴跳如雷。
“韋文振,本王待你不薄,你竟公然背叛於我。”說罷,長劍一揮,直直向韋文振而來,幸好被宋青若的橫刀擋住了。
“你動他一下試試。”兩人在一個屋子裡相處久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彼此郎情妾意。
齊王長劍一推,將宋青若盪開,燕氏兄弟趁機把韋文振給綁了,青若上前解救,又被燕氏兄弟所擒,手臂的舊傷未愈,不是他們的對手。韋文振自認對不起齊王發,任他們擺佈,再不發一言。
李三郎一直坐在那裡瞧,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
“三哥,你這小美人兒是對這小子有意思吧?”李佑出言調笑,又令燕氏兄弟將韋文振、宋青若背靠背捆起來。
“有意思就有意思唄!我樂得成全。”李三郎怎麼會看不出來,果真如此,他絕不食言。
“你們好自爲之吧!”李佑拍拍屁股走人,門外護軍又將這裡重重圍住。
一時冷清下來,宋青若極不習慣,拿肩膀使勁兒撞着韋文振,“你怎麼不說話,現在該怎麼辦呀?”
“不知道!反正我做什麼都是錯。”與傾慕之人背靠背綁着,甚至能觸到她的手指,奈何韋文振想得不是這些,吳王救不了,齊王也背叛了,堂堂男子漢竟左右搖擺不定。
“三郎,你還是把他們解開吧!說話怪彆扭的。”蕭可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確有着秘密,巴不得打發走宋青若呢!
“解開做什麼?這樣纔有趣兒。”看着這對璧人,男才女貌的,確實很般配。
圍困了數日後,李績開始攻城,喊殺聲震天動地,聲勢極爲猛烈。此時已無所忌憚,城內百姓差不多都跑光了,齊王李佑已成了甕中之鱉,擒他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李佑這時候也沒閒着,一直籌劃如何逃脫,城池一旦攻破,後果可想而知,前方已是無路可逃,於是他想到了用人質要挾,三哥兩口子還在他手上呢!
此時最愜意的應該是李三郎,一面聽着掠地攻城的廝殺聲,一面給宋青若及韋文振鬆了綁,好讓他們舒舒服服的你儂我儂。從窗子一望,小花園內的守衛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個,剩下的十幾人也是心神不定的模樣,乾脆把那大門踹開,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別人都逃了,你們怎麼還不逃?”你別說,還真有對五弟忠心耿耿的。
“往哪兒逃呀!四門都被圍死了,還不如在這裡聽天由命呢!再說,李績要抓的是齊王殿下,我們還入不了他的眼呢!”這夥兒人倒有興致開玩笑,每日送菜送飯的,跟李三郎是混熟了。
“夠聰明!。”李三郎一個笑容沒落下,他那五弟風風火火的來了,身後仍跟着燕氏兄弟、陰弘智等人,看他們行色匆匆,當真是要逃了。
“三哥,李績打進齊州城了,跟我們走吧!我們去深山裡避一避,徐圖東山再起。以後,你仍是我的大丞相。”
李三郎呵呵一笑,“別說什麼以後!大丞相之位怕是現在就落空了吧!”李績眼看就要攻入齊州城,王府中人已是四散逃竄,這時豈能再受他的威脅。
“三哥是不打算隨我而去了?”李佑冷笑着後退幾步,暗暗向燕氏兄弟使眼色,若想出得齊州城,若想突出李績大軍的重圍,他非要三哥這個人質不可。
燕氏兄弟兔起鶻落間迅速出手,兩人身形一晃,同時向後栽倒,齜牙咧嘴的尖叫起來,所有在場之人都沒有看清李三郎用的是什麼招數,只見倒地的兩人叫苦連天,聲聲悲鳴。
李佑這才知道,三哥的功夫不是徒有虛名,眼見宋青若與韋文振也衝了出來,立馬招呼身後護軍架了燕氏兄弟落荒而逃,着實惹不起他們。
“你沒事兒吧!”宋青若是聽到屋外打鬥聲才拉了韋文振出來幫忙,但見李三郎安然無恙,齊王一夥兒倒逃之夭夭了,伸手拍了他一下,“太不夠意思了,有架打也不叫我們。”
“你們。”李三郎看着這一對璧人,是郎情妾意,情意濃濃,故意激他們一激,“青若,你看五弟也逃了,我們現在安全了,咱們回長安城去吧!”
“咱們!”宋青若小嘴一撇,“你說話不算,誰跟你咱們。”
“咱們不是咱們嗎?”李三郎故作不解,又把目光轉向韋文振,“你呢?也跟我們回長安城去吧!要是陛下怪罪下來,我給你求情,媛兒可不能沒有你這個小舅舅!”
“我……。”韋文振猶猶疑疑,身旁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回到長安城之後,還能再見到她嗎?
“你就別耍笑人家了,既然要成全,何不痛痛快快。” 一直在旁觀的王妃終於忍不住發言了,宋青若與韋文振看對了眼兒,她最高興,“你們別聽他的,走吧!我成全你們,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王妃,你讓我們走?”青若不敢相信,竟是王妃最懂她的心思。
“我要是跟青若在一起,就要捨去長安城的一切對嗎?包括家人和前途?從此隱姓埋名?我要是回長安城,就再也見不到青若了對嗎?”韋文振正在抉擇中,兩者難以取捨。
“人生在世,總要面臨很多次抉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李三郎坦然相告,“現在就是你做決定的時候,青若、長安,選一個吧!”
空蕩蕩的小花園內,再也沒了聲音,長安城有年邁的父母,身邊有舍不掉的青若,要他如何抉擇。“文振,別丟下我。”青若淚眼婆娑,頻頻的搖動着韋文振。
蕭可這才知道,剛纔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宋青若畢竟是吳王府的孺人,如何能與韋文振光明正大的結爲夫婦呢?
聽喊殺聲越來越近,韋文振終於拿定了主意,不禁聲聲哽咽,“殿下!若家人問起我,就說我……死了,死在齊州的亂軍之中,年邁的雙親就勞煩姐姐看顧了。”
“好!”李三郎一口應承下來,“聽王妃的話,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到長安城,事不宜遲,你們趕緊動身吧!”
儘管春日明媚,無奈韋文振的心悽悽冷冷,拋棄父母家人,拋棄大好前途,只爲與心愛的女子共守一生,從此浪跡天涯,從此天各一方。
韋文振、宋青若前腳剛走,李績的大軍已經攻破城池,直入齊王府,齊王李佑束手就擒,燕氏兄弟及陰弘智等人也被一體擒拿,鬧劇一樣的謀反大業匆匆拉上序幕。
李績身形魁梧,如鐵塔一般,有着紫膛膛的一付面孔,十分的威嚴。宋哲遠就在他身後相隨,迫不及待的把一切稟報,歷城平安,蔡府平安,世子平平安安。
“殿下、王妃,讓你們受驚了。”吳王夫婦有驚無險,李績也鬆了一口氣,這場戰事總算以皆大歡喜收場,也好回長安覆命。
“受驚談不上,就是五弟……。”李三郎長嘆一聲,“也不知道耶耶會要怎麼處置他?”
李績一拱手,不卑不亢,“聖上要臣把齊王一干人等鎖拿入京,同時要臣護送殿下、世子、王妃一同回京!”
話音剛落,衆軍士押送着齊王府女眷從垂花門經過,其中就有齊王妃韋懿芝,曾經朱門貴顯,現在階下囚一般。蕭可突然想到落地的烏鴉,的確不是個好兆頭,原來李淳風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看着《隋唐英雄傳》裡的徐茂公,思緒早就飛到了九天雲外,難道烏鴉所指的不是這一劫?